第1章 新鄰家 慧娥大清早起了床,喂了雞,熬……
第1章 新鄰家 慧娥大清早起了床,喂了雞,熬……
慧娥大清早起了床,喂了雞,熬了粥,收拾的整整齊齊,把昨夜備下的一只熏雞,五斤玉米面棗餡蒸餅,十斤綠豆,肩挑了兩擔,給她大姐過生日去了。
她大姐在十裏外住,家裏有幾十畝田,頗有家資。慧娥這次走親,一是給她姐姐過生日,二是想在她姐姐那裏借幾兩銀子。
若是借到錢,回家買幾畝好田,與男人一起耕種,總比在地主家被奴役自在些。一年到尾,辛苦不說,錢毛毛都不進賬。
慧娥走時,她男人還睡哩,醒來時,掀開鍋,飯還熱,忙叫醒兒子小鸠兒吃飯,把粥泡着涼馍馍就着鹹黃瓜吃了。男人打發他兒子去地主家放牛喂騾子,自己扛着鋤去收拾豆田裏的雜草。
慧娥的男人姓宋,因生的五大三粗,鄉鄰都叫他宋高。宋高今年有二十七八年紀,膝下有十歲的兒子小鸠兒,是前妻所生,慧娥是後來娶進門的。
天快擦黑時,宋高回了家,妻子還沒到家。他腿腳犯懶,也不刷鍋做飯,單拿着蒲扇坐在院子裏歇着,只聽着鄰院裏咔嚓咔嚓的響,吓得宋高從椅子上跳起來,耳朵貼着土牆聽,果然是那邊出音兒呢,心道:“那邊一直沒人住,怎麽今兒個有可動靜,出了怪了?”便逡到那邊看看。
原來是個漢子,赤着膀子,在院子裏割荒草。
宋高喊道:“耶!這是誰家的人啊?”
那漢子扭身笑道:“喲!這不是宋大哥麽!我正說一會兒收拾停當了叫你過來吃杯茶,誰料大哥先踏過我這破屋來了。”
宋高觑眼一瞅,許久才認出來,大笑道:“哎呀!我道是誰?原來是小段,你出去這麽些年,我都認不得了。”又道:“你不是在城裏給人學木匠麽?怎麽又回來了?”
小段說道:“看大哥說的,我能給人做一輩子徒弟麽?”
兩人投和,說的火熱,便要喝酒。小段拿出一瓶燒酒,一盤熟牛肉。宋高也從自家房梁上解下一根肉腸子,香油調了一碗蒜泥茄子,在院子裏掣一張地桌,哥倆你一杯我一盅,直喝到天黑,醉醺醺躺倒在炕上睡去了。
小段原本在城裏學木匠。因木匠的女兒看上了他,想招為女婿。誰知小段心高氣傲,死活不肯,與東家鬧僵了,就回來自立門戶。
慧娥這從姐姐家趕回來,兩手空空,一無所獲。她姐姐說,眼下就要收麥子了,少不得要請幾個短工割麥子,手裏錢不富裕,等收完麥子再來借。
慧娥一到家裏就聞到酒氣熏天,看院子裏桌上吃剩的東西,氣憤憤走到屋裏。宋高正鼾聲如雷的睡呢。慧娥沒死沒活的搖他,說道:“你這麽大個漢子,娘子兒子不回家也不知道找找,偷在家裏吃好的喝好的,還有沒有一點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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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他兒子小鸠兒從水塘裏玩回來,一身污臭的進了屋,慧娥把他拉過來,不撿地方就擰起來,說道:“老的老的不中用,小的小的不成器。你說,是不是又到水坑裏紮猛子去來?早晚把你淹死在裏面才算完!”
慧娥是小鸠兒的後母,自從嫁過來就沒聽小鸠兒喊過一聲娘,平日裏小鸠兒也不大言語。今天慧娥多股氣集到一塊兒,氣不過,對小鸠兒又是打又是罵,小鸠兒忍痛也不吭一聲。
慧娥哭罵道:“我來你們家享過一天福嗎?成天東奔西跑,你爺倆可好,都是吃嘴怕做活的東西,怎麽就嫁到你們家來!”正哭喊,聽院子裏有人喊道:“是大嫂回來了?”
慧娥忙住了聲,袖子抹抹眼淚,生怕小鸠兒在人面前臉挂不住,也不再打罵,說道:“是誰啊?進屋來吧。”
那人進了屋,慧娥看他面生,站起來相迎,說道:“你找誰來?”
小段往前一步笑道:“我是你們新搬過來的鄰居,還沒見過慧大嫂,剛剛和宋大哥喝了幾瓯酒,沒料到他喝醉了,你可別往心裏去,都怨我。”
慧娥昏燈下看那人,高挑的身量,長白臉,見說是鄰家,就讓座,笑道:“是新搬過來的啊。他不能喝酒,今天還算好,喝醉了就睡了,若是往常喝醉了,發起酒颠五六個人都治服不了。”
小段拿着兩包蜜餞一包糖放在桌上,說道:“沒啥稀罕的玩意,讓小鸠兒解解饞。”
慧娥笑道:“以後都鄉裏鄉親的,別客氣。往後缺什麽就來這邊拿,收拾家裏就叫你大哥過去幫着你拾掇。”
小段笑道:“怪不得大哥誇大嫂子是個善人,我這下裏修了你們這樣的鄰居可放心了。”
慧娥說道:“你看這世道做什麽都不容易,四鄰八舍的幫襯幫襯都好往前走一步。”
小段說道:“大嫂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小鸠兒自覺無趣,肚內饑餓,便掀開鍋蓋尋飯吃。
慧娥笑道:“這孩子肯定餓了。小鸠兒去抱柴火,我給你做飯。”
小段也就辭身走了。慧娥讓小鸠兒把小段送了走。一夜無話,自是不題。
第二日,宋高醒來,還覺得腦袋沉重,勾着頭,見慧娥在筐裏數雞蛋,臉拉的驢長,知道她在生氣,便涎下臉來說:“是誰家又有事了?要送這麽多雞蛋。”其實宋高早就聽慧娥嘟囔過,村東李小二家添了個兒子,預備出三十個雞蛋。
慧娥只埋着頭不理他。宋高又走到身邊低聲問道:“昨兒去你大姐家,怎麽樣,錢借來了沒有?”
慧娥呸了一口,說道:“還借人家錢哩!虧了人家沒借給我,借了早晚讓你敗光。”
宋高笑了笑,拍腿說道:“我就知道你也借不來,就你姐夫那個小氣樣子,連雞蛋殼也不肯讓你吃嘞!還白折我十斤綠豆。”
慧娥照他胸口上捶了一拳,說道:“還有臉嚼人家的舌根子哩,你有能耐也學學他的小家子氣,倒是你家裏叮當響,沒得節儉。”
宋高吃了慧娥一拳,佯裝着咳嗽,把炕上睡着的小鸠兒驚醒,翻了個身,睜了睜眼,又合眼睡了。
慧娥指着說道:“你看到沒有,就一天天慣着他。昨兒我不在家,準是又野了一天。這可好,死活睡不醒了。看我到秋後把豆子粜了錢,送他到學堂裏去,讓先生好好管教管教!”
宋高嘻嘻一笑,搓搓手掌,把小鸠兒身上的夾被一掀,啪一下照屁股蛋上就是一巴掌,說道:“小鸠兒,快起床,再不起,你娘給你送到郭秀才家裏去。”
小鸠兒一激靈滾起來,嚷道:“我不去學堂,打死也不去……”
慧娥瞅他一眼,說道:“你瞧瞧就這點出息,我早晚也得給你送進去!”
小鸠兒越發被吓住了,坐在炕上,哇哇大哭,說道:“俺不去……俺不去,前幾天俺還看見大栓的手被秀才打的跟發糕似的。俺去了,秀才鬼早晚把俺送了命。”
宋高哈哈笑道:“你娘吓唬你呢!咱們家哪有閑錢讓你念書啊。”宋高說完隐隐有些慚愧,臉也紅了,想想小鸠兒出生到今日也有十年光景了,家裏也沒攢下個錢,先前那個媳婦成天病歪歪的,伺候她都伺候不過來,更別提養家糊口了,娶了慧娥也将将一年,雖說是個好媳婦,但到底家裏沒什麽根基,任是怎麽都攢不上錢,心裏也犯起愁來。
吃了早飯,後鄰家薛棉香便來找慧娥,兩人好幾天前就商量好了,說今天一起去給李小二家送禮,送完禮就到宋大厚家裏去幫着摘金銀花,一天可以掙幾十錢,貼補貼補家用。
薛棉香和慧娥一般大小,為人謹慎小心,又十分節儉愛面子,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出門打扮的也精光精光,雖然是個這樣的人,但一味的節儉持家,不懂的進取,家裏也不富裕。
慧娥提着一籃子雞蛋就要走,在門口囑咐宋高道:“我晌午不回家吃飯了,你們爺倆自己做着吃。”又低聲說道:“昨兒夜裏你睡下了,新搬過來的鄰居到咱們家送了點東西,我擱在靠床頭的櫃子裏了。你也長個心眼,別一天天瞎鬧騰,人家誇你幾句好話,你就掏心肝給人家看。他新搬來的,咱們又不知根知底,禮數上過的去就行,別硬往上撲,吃了虧不說,鄉裏鄉親的鬧起別扭來讓人家笑話。”
宋高皺着個眉頭,早就不耐煩了,連連擺手道:“快走吧,麻煩死了!”
慧娥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子才走,走在路上,薛棉香有點出虛汗,慧娥看她臉色蠟黃,長的瘦幹相,不免心疼,說道:“你是病了嗎?”
薛棉香說道:“不礙事,月信來了好幾天了,也不停……”
慧娥接過她手裏的籃子,說道:“我替你拎着吧。”慧娥低頭一看,薛棉香籃子裏的雞蛋都特別小,比自己的小很多,心裏不由的贊嘆t,真會過日子,送人雞蛋都挑一挑。
薛棉香摸出一塊糖含在嘴裏,說:“解解心慌。這是昨夜你們西鄰家跑到我家送的。”
慧娥笑道:“這小子很會來事,也給我們送了些東西。”
薛棉香道:“聽說是從城裏回來的木匠,被他師傅的閨女給看上了,能不是嫌棄人家閨女醜,就跑回來了。”
慧娥說道:“不知道,夜裏晚了,我也懶得與他個漢子說話。誰知道有什麽臭本事,還挑三揀四的。”
薛棉香笑道:“長得挺好的,聽說話也好。等有空了,我們家那張八仙桌搬過去讓他修一修。”
慧娥說道:“鄰裏鄰家的,讓人家修,不要個錢,怪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