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住院部門口的小花園裏,顧誠坐在長椅上抽煙,擡胳膊看下表,十點剛過,天全黑了,折騰到現在他一口水沒喝,也沒什麽胃口,這會從頭到腳他哪哪都不舒服。

今天出門就應該看黃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麽孽,攤上那麽大一爛攤子。

沒一會輝哥自己一個人來了,尚小亦沒跟着,這會酒吧裏正上人,輝哥問現在是什麽情況,顧誠沒先回答他,而是反問回去:“怎麽回事,輝哥?”

顧大少爺很少有像現在這樣心情那麽爛的時候,輝哥愣了一下,咬着煙甩上打火機:“誰知道呢?”

他們這個圈子天天都有瓜,面對這種事人早麻了,輝哥很不以為意:“之前不是也有小亦的相好來店裏鬧事嘛,正常。”

不對,憑顧誠和尚小亦認識這麽多年的經驗來看,那人根本不是小亦的菜。

“操,”顧誠偏過頭罵了一句,猛抽一口煙,他跟輝哥老熟人了,不拐彎抹角,有啥說啥:“這事八成是小亦起的頭,他什麽德性我知道。”

輝哥笑了,他很護尚小亦:“你可別說他,他怕你。”

“怕我?”顧誠嗤笑,卻也沒反駁,他真發起脾氣來,連他老子都怕。

“哦,對了,”輝哥突然想起來:“那人好像在馬路對面的便利店上班。”

便利店?上班?顧誠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輝哥接着說:“之前有一次大晚上去便利店給彪子買套,好像是他吧,那個收銀員。”

收銀員,那尚小亦就更不能看上了。

尚小亦是個財迷,勾搭的一般都是土豪大老板之類的,只要男人有錢,長得不算太醜,他都能往床上一躺,任其擺布。

那到底因為什麽?

輝哥和顧誠說了會話就走了,他還得回去上班,情況大致了解了一下,人沒生命危險就行。

顧誠走不了,現在那人在病床上睡着了,他作為害人家受傷的主要責任人,走了不像話,他也不是沒擔當的人。

在救護車上的時候白年生慢慢的醒了,醫生護士檢查一番,确認脊椎沒有損傷,剛才暈過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患者本身有些低血糖,腦袋的問題不大,這下都松了口氣。

顧誠年紀不大,二十一歲,在本市一所高校上大三,他和尚小亦是一個學校的,他學金融,尚小亦學傳媒,倆都還沒畢業,顧誠是個gay,而且是圈內鮮有的優質1,三個字來形容他就是高富帥,毫不誇張,每一個字都配他。

他不是本地人,家人都不在身邊,平時沒事的時候會來酒吧喝點小酒,跟人吹吹牛逼。

這個五一小長假他沒出去浪,他從大三寒假就開始準備他的保研資格申請材料,兩個月前已全部提交給導師,他們專業就倆名額,他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榮譽證書,科研成果,英語四六級,各種競賽演講,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

一連忙活了幾個月,今天晚上好不容易得空了,想來酒吧喝點,卻沒想到出了這檔子事。

雖然沒生命危險,但誰能保證後面不會有小毛小病的,況且人家傷到的是頭,萬一被訛上了可有他崩潰的,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坦然面對就好。

顧誠打小就不怕事,也樂觀,他只是煩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心煩的時候他身邊的朋友都離他遠遠的。

他到外面打包了一份小米粥,拎着回到病房的時候,白年生已經醒了,靠着床頭望着窗外發呆,他腦袋有輕微血腫,沒外傷也就沒包紗布,手上打了吊瓶,臉還是很蒼白,毫無血色,看見顧誠他那個表情好像是愣了一下。

這是間單人病房,安靜,私.密,整潔,桌子上擺的還有鮮花,沒有濃重的消毒水味,設施好,價格也很美,當然是顧誠掏的腰包。

一開始倆人都沒說話,白年生拿一雙愣怔的眼睛看着顧誠在小沙發上坐下,倆人之間有一米多遠的距離。

顧誠不是一個扭捏墨跡的人,但這時候他面對一個因為他而進了醫院的人,能說的就太有限了,半天憋出來一句:“那個……對不住啊……”

白年生低下頭,長睫毛眨了眨,剛才在酒吧裏鬧那一出現在回想起來像夢一樣,他現在已冷靜下來一大半,人已經進了醫院,那些狗屁煩心事他刻意不去想。

顧誠接着說:“事該怎麽來就怎麽來,反正我人就在這。”

很意外的,顧誠看到白年生對他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大,但那确确實實是個笑。

他這麽一笑,讓顧誠覺得事情也沒這麽棘手了,面前這人看着不像不講道理的。

“先喝點粥吧,”顧誠站起來把移動小桌推到病床邊,打開外賣盒,問:“給家裏打個電話?”

白年生搖搖頭,心情不好,有些生無可戀的樣子:“沒有家人,我是孤兒。”

顧誠看着他直想笑,他以為白年生是在跟他開玩笑:“你怎麽這麽可憐?”

白年生注意到顧誠的手腕,藍表盤的勞力士,這一款大概十來萬,白年生之所以清楚,是因為他自己也有一個,是別人送的,不過他一次也沒戴過。

戴好表,穿名牌,還安排了這間單人病房,白年生意識到面前的人很有錢,想到這他就沒往下想了,即使人家是億萬富翁也和他沒關系,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右手打着吊瓶,白年生用左手拿勺子,有些不太習慣,顧誠注意到他嘴唇上有層幹皮,很細心地抽了張濕巾遞給他:“先擦下嘴。”

白年生把濕巾接過來,扭頭的時候頭突然疼了一下,他吸了口氣。

“怎麽了,”顧誠趕忙問,現在沒有人比他更關心白年生了,他猜白年生應該和他同歲,人生才剛開始,這人要是有什麽閃失,他罪過就大了。

白年生沒說話,擺了擺手,意思是沒事,顧誠松了口氣,嘀咕一句:“挺害怕你失憶的。”

白年生擦好嘴開始喝粥,勺子剛遞到嘴邊他又給放下了。

“怎麽了?”顧誠又問,他沒一丁點不耐煩,他以為面前這人醒來之後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找他算賬,但沒有,白年生不僅什麽都沒說,而且每一個眼神都沒讓顧誠感到不舒服,就好像朋友之間的那種,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

說實話,顧誠心裏是有大大的疑惑的。

“燙,”白年生小聲說。

“那你吹吹吃,”顧誠又笑了,他本人有點顏控,他自己長得跟個明星似的,談過的幾個對象都不醜,第一眼都是看臉,白年生幹幹淨淨一小夥,顧誠看着他就有那種來自第一眼的好感。

白年生現在坐在病床上,他頭傷到了,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吃東西的速度慢下來就顯得他很優雅,尤其是他那雙大眼睛,亮晶晶的,裏面有淚,讓人感覺他可憐兮兮的。

“我叫顧誠,真誠的誠,”顧誠坐在沙發上問他:“你呢?”

白年生聲音不大:“我叫白年生,”說完他看着顧誠笑了一下,解釋:“因為我是大年三十那天出生的,所以我媽就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看到這抹笑,顧誠的良心瞬間就痛了,感覺特別對不起眼前的人,有愧疚,有心疼,換位思考,如果他是白年生他真做不到和顏悅色地跟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講話。

顧誠別開眼睛,摸兜想掏煙盒,想起這是病房,果斷放棄:“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和小亦怎麽回事?”

提起那個人,白年生臉冷了下來,戳着碗裏的粥吃不下了,語氣淡淡地:“你自己去問他去呀。”

顧誠沉默了,白年生也不說話。這時候護士進來拔針,順便送冰袋,白年生的腦袋有血腫,要冰敷。

護士問他現在身體有沒有不舒服之類的,他如實回答,護士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就出去了。

咔噠,門關上,好半天,顧誠嘆了口氣說:“讓你進醫院了确确實實不好意思……我給你的建議是先把事情暫時放下,好好養傷,健健康康的從醫院出去,我給你保證,尚小亦不會跑。”

顧誠現在的目的是把人穩下來,也是在為尚小亦那邊争取時間,把事情的損傷減到最小,如果尚小亦真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該由警察出面那就由警察解決:“這幾天你別想太多,彼此都冷靜一下,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最重要的是別再讓自己受傷。”

他說這些的時候表情認真嚴肅,白年生沒辦法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像被定住了一樣。

顧誠不再說話了,等着白年生表态,良久,白年生點頭嗯了一聲。

顧誠露出一個笑,他那些話都是發自真心的,換做是親近的朋友,他也會那麽說,手機響了,是尚小亦打來的電話。

白年生一聽見手機鈴聲打了個激靈,他真是腦子磕出問題了,把上班的事忘的一幹二淨,小羅等不到他接班,該急壞了,找不到手機,他着急忙慌地問顧誠:“幾點了?”

顧誠看了眼表,報時間:“十點四十。”

“手機?我手機呢?”身上口袋裏沒有,白年生在床上亂摸。

顧誠拉開床頭櫃,拿出他的手機:“我給你收起來了。”

白年生接過來,看見好幾個小羅的未接電話,他趕忙撥回去。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小羅見白年生一直沒來上班,打電話也沒人接,想到白年生白天渾渾噩噩的狀态,可把她吓壞了,她只好先聯系另外一個同事頂班,同事虎哥是大學生兼職,聽到後二話沒說就來了。

他倆很擔心,平時白年生很少說他個人的事,所以他們也不認識白年生其他的朋友,就這樣幹等了一會,打算過二十四小時還沒聯系上的話就報警。

白年生這人看着冷冷清清的,其實很好相處,他只是比較悶,不喜歡主動跟人交流,碰上小羅和虎哥這樣話多開朗的,他也能和人家玩一塊去,最主要的還是人好,心眼多的他也不會跟人家過多來往。

除了小羅,還有一個人在瘋狂的給他打電話,那就是他小叔白永軍。

白永軍找不到白年生肯定會擔心,會着急,畢竟這回他是真的把白年生惹到了,這不靠譜的小叔對大侄子的感情可不是虛的,該有的親情都在,雖然在此前已經道過百八十回歉了,但白年生一點沒原諒他。

白永軍知道白年生上班的便利店,為了防止他去找他,白年生也和小羅交代了,說要是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去找他,就說什麽都不知道。

尚小亦的電話顧誠沒接,剛才看白年生慌慌張張找手機的樣子他以為出什麽事了,就随手挂了。

時間也不早了,顧誠打算回家,反正酒吧他是不想回了,今天發生了這檔子事,酒也喝不好味上,醫院這邊有醫生和護士看着呢,出不了大事,臨出門前他保證:“我明天來看你,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丢這的。”

白年生在吃護士備好的藥,他從小是吃藥困難戶,咽不下去,都是一粒一粒吃,那麽大的人了跟小孩似的:“你覺得我有擔心你把我丢這嗎?你該回回吧。”

他太淡定了,太從容不迫,顧誠站在門口,掐着腰思考問題,他人高馬大的,把門口頂燈的光都擋住了一半,他已經做好了被這個人訛上的準備,可眼下事情好像偏離了他的想象,他應該感到慶幸的。

算了,不管那麽多,只要事情不讓他感到糟心就成。

白年生手機開始震動,是紀榮打來的電話,那是他一段不堪回首的孽緣,他沒接,任由鈴聲持續響着,看見顧誠站在門口沒動,他對他露出一抹苦笑:“如果真失憶了,那我還得謝謝你。”

就這麽一句話,在結合之前那句“我是孤兒”,讓顧誠感覺白年生渾身充滿了故事,像電影中的人物似的,他笑了,沒怎麽當真:“好好休息。”

說完他出去帶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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