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下午六點,白年生走進便利店,對班小羅看見他有些驚訝:“哎?今天怎麽來這麽早?”

晚上九點半換班,現在天都沒黑,确實早。

白年生沒說話,或者說了但小羅沒聽見,他看起來一副沒睡醒的樣,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你白天沒睡好?”小羅注意到他眼下有層黑眼圈,在幹淨蒼白的臉上略微明顯。

白年生拿了瓶礦泉水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一邊喝一邊望着馬路對面的gay吧,晚上營業的店,這個時間點那邊門口沒什麽人。

店裏這會不忙,小羅擦好櫃臺走到白年生對面坐下,小心翼翼地叫了聲:“白白,你怎麽了?”

白年生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盯着對面的門面看,幾秒後他轉回頭,不怎麽開心地對小羅笑了笑:“嗯?”

小羅是個微胖女生,戴着圓框眼鏡,今年二十三,比白年生小三歲,他倆是在這家便利店上班認識的,都是好相處的人,交情不錯。

“哦,”白年生揉揉眼睛,故作輕松地說:“沒睡好,隔壁搞裝修,吵死了。”

小羅明顯松了一口氣:“靠!吓死我了,我以為你遇着什麽事了呢,你看起來怪郁悶的。”

白年生笑了一下沒說話,又重新看向馬路對面。

他确實遇到事了,是私事,爛事,沒必要對任何人說,他不是個喜歡傾訴的人。

也就是在這時,他看到一輛黑車在酒吧門口停下,随後從上面下來兩個男人,一高一矮,黑車開走,那倆人有說有笑地走進酒吧。

小羅發現白年生今天很不對勁,怎麽老是盯着對面的酒吧看,周身還一陣低氣壓:“喂,白白你不會要彎了吧,有看上的男人了?”

小羅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她開玩笑的,只是想讓白年生和她多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

“別胡說八道,”白年生眉頭微蹙,佯裝抱怨,他在小羅面前是直男人設,不過人家也沒八卦過他性向,理所應當認為他是異性戀。

“來收錢呀,”有顧客站在收銀臺旁邊喊。

“哎來了,”小羅應了一聲站起來,她還是放心不下白年生:“白白,離夜班還有好幾個小時呢,你要不去後面倉庫睡一會吧,不然晚上遭不住。”

“嗯,”白年生點點頭,心不在焉地回答:“你先去忙吧。”

正值春末,五月初,五一小長假還沒過完,白年生穿的很夏天,短袖牛仔褲加運動鞋,在開了空調的店裏坐了一會後,胳膊冰涼。

他把剩下的半瓶水一口氣喝完,推開門走了出去。

綠燈,白年生随着鬧哄哄的人流走到馬路對面,腳下步子有些打飄,他今天早上八點下的夜班,到現在一秒都沒合眼,再加上他還和白永軍吵了一架,整個人處于高度疲憊和煩躁的狀态。

褲兜裏的手機在震動,白年生掏出來看,是白永軍打來的電話,他已經把白永軍的微信給拉黑了。

白永軍是白年生的小叔,兩個人相差十來歲,命都不怎麽好,是彼此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白永軍對白年生很好,對這個侄子他是打心眼裏疼愛,但這回他犯了個錯,把白年生氣得不輕。

白年生沒一點猶豫,電話直接挂斷,不接。

這不是白年生第一次走進這家酒吧,他在便利店上夜班,偶爾大半夜會接到這裏的外賣訂單,距離不到五百米,一般商家自己配送了。

大概有四五次吧,點的最多的是避孕套,白年生每次都是把東西放下,然後小跑着出去,多一秒都沒待過,裏面很吵很鬧,煙味酒味很重。

三五個員工都在擦桌子掃地,他走着走着踩着個什麽東西,撿起來一看,是一個唧唧形狀的抱枕,他擰緊了眉頭,燙手似的往旁邊一丢。

一旁的女員工率先注意到他,露出職業微笑:“先生你好,有預定嗎?”

白年生看着她,繃着臉,開門見山:“我找尚小亦!”

或許是因為白年生臉很臭,給人說話時的口氣也沒多好聽,員工留了個心眼:“你找小亦啊,他……他還沒來呢,要不你……”

員工話沒說完,就聽見一聲冷笑。

白年生最近沒休息好,也沒好好吃東西,頂着一張文弱的臉,但這聲笑頗有些氣勢:“我親眼看見他進來的,他不是在這跳舞賣唱嗎?我今天就要見到他,讓他出來!”

白年生說完就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一副不見到人我就不走的樣子。

員工們慢慢往這邊聚集,小聲議論,這人很明顯是來找事的啊,但領班不在,他們也不知道該不該叫小亦出來。

尚小亦和他們一樣是在這打工的,一周大概有三晚在酒吧裏唱歌跳舞,陪客人喝酒,哄客人開心,他是純零,化妝,穿裙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好他這一口的大老板都恨不得把他捧天上去。

尚小亦平時和他們相處的還行,但并不妨礙他是出了名的爆脾氣,性格還強勢,幾個員工面面相觑,這不知道是小亦在哪裏得罪的人,要是叫他出來,搞不好要血濺當場。

他們看白年生的穿着打扮和氣質,并不像怠慢不起的樣子,索性不管了,就晾着你,看你能鬧出什麽花樣,幾個人說說笑笑,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白年生注意到其中一個員工進了舞臺旁邊的門裏,關門的時候往他這邊撇了一眼,八成是去通風報信了。

他直覺那門後面是員工的休息室,于是站起來,大步走過去。

“哎,你不能進!”一名員工趕忙上前拉住他。

員工慌張的樣子讓白年生鐵了心要進去,雖然給人一種鬧事的感覺,但他豁出去了,人生頭一次釋放自己,他要鬧的徹底。

白年生跟他們也沒什麽好說的,黑着一張臉想進門裏面,幾個員工圍着他拉拉扯扯,就在白年生沒了耐性,正要爆發時,身後傳來一聲呵斥:“幹什麽呢這是?”

幾個人停下手,回頭規規矩矩叫了聲輝哥。

輝哥是這裏的領班,三十來歲,中等身材,這個點剛從家裏過來,他長着一張正派的臉,應該是能給解決事的。

他看看白年生,又看看他底下的這幫人,沉聲問:“怎麽回事?”

一個人剛想解釋,被白年生搶了先:“讓尚小亦出來,我找他有事。”

白年生在他們這裏眼生,不是客人,這讓人很輕易就想到是尚小亦在外面欠下的桃花債,現在離上人還早,輝哥問旁邊小弟:“小亦來了嗎?”

“來了,”小弟小聲說:“和顧少爺一塊來的。”

保險起見,輝哥又問:“顧誠呢?”

顧誠跟尚小亦關系很好,倆人是同學,問問他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顧誠人靠譜,又懂分寸,有他在什麽事都會變得簡單很多,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輝哥拿手機給顧誠打電話,還沒撥通呢,那扇門就被從裏面拉開了,出來的正是尚小亦,他不知道在跟誰通着電話,在看到白年生時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當真是美,給人的第一眼就是個漂亮洋氣的女孩子,臉上帶着精致的妝,穿着露肚臍眼的小吊帶,從頭到腳的裝扮跟他的性別完全不沾邊,粉色大波浪假發應該還沒固定好,漏出一點本來的黑發。

白年生也看着他,不,是緊緊地盯着,直奔主題:“你從白永軍那拿的錢,那不是他的,是我的,”他重重吐出三個字:“還回來!”

尚小亦膩膩歪歪跟電話那頭的人又說了幾句,他顯然是沒把白年生當回事,挂了電話之後,看着白年生滿臉不屑,切了一聲:“花完了。”

白年生看見他的樣子就來氣,忍無可忍,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狠狠揪住他衣服,他倆都是偏瘦的體形,個頭也都差不多,一米七八左右,平視着對方,說不上誰更占上風一點。

“你是在騙他的錢!”白年生咬着牙說,他的眼睛很大,眼皮是中式內雙,他安安靜靜不說話的時候給人一種性格內斂的感覺,此刻他的雙眼布滿紅血絲,很吓人。

尚小亦不免被怵到了,他使勁去推白年生:“你別碰我,操你媽,你沒完了是吧!”

兩個人就這樣推搡起來,漸漸地變成撕打。

輝哥在這說話還是很管用的,但眼下他的勸架聲都被尚小亦的大嗓門掩蓋了。

旁邊人都無從下手,拉架的人紛紛都被誤傷,場面一度混亂……

“那是他自願給的,媽的,我白讓他上啊,滾啊,”尚小亦是個厲害的主,撕逼不帶怕的。

白年生也在使勁,不跟人來半點虛的,尚小亦的大波浪假發被他扯了下來,踩在了腳底下。

不知道白年生碰到了尚小亦身上什麽地方,尚小亦一下子炸了,煤氣罐似的,他抓起旁邊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酒瓶子,對着白年生的頭就是一個猛勁:“操,老子剛墊的鼻子,你他媽找死是不是!”

酒瓶沒碎,白年生捂着頭懵了好幾秒,生活中各種不順此刻一起在心頭齊聚,什麽理智,什麽冷靜,他全都抛棄了,雙目猩紅瞪着尚小亦:“你是趁他喝醉了,哄着他給你拿錢!”

尚小亦也在瞪眼睛,顫抖着嘴唇,不經意間流露幾分心虛:“你瞎幾把亂講!”

倆人順理成章再一次扭打起來,這一回白年生成功把尚小亦壓制住了,倆人的拳腳功夫都很一般,扇巴掌揪頭發掐肚皮,打得毫無章法,但都有股狠勁,讓人插不進去手。

輝哥捂着被誤傷的肋骨連連後退,他們全都懵了,這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啊!

白年生正打得起勁,尚小亦為了護住自己剛動過刀的臉,幾乎騰不出手去反抗,一張嘴裏尖叫和咒罵交錯上演。

突然,白年生被人揪住了後衣領,這個人的力氣很大,白年生是被他拎起來又甩出去的。

“啊——”

噗通一聲,白年生重重摔在地上,酒吧裏桌椅多,好巧不巧,他的頭磕住了一條桌子腿,鐵質的桌子腿紋絲不動,他疼得兩只眼睛什麽也看不到,全身抽了一下。

尚小亦爬起來怒氣還沒消,第一件事還是要去打,并吆喝身旁的人:“顧誠,快打死他!媽的,哪裏來的瘋狗!賤貨!”

顧誠攔腰抱住發了瘋的尚小亦,他一頭霧水,看看輝哥,輝哥聳肩搖頭,表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人還趴在地上沒起來,尚小亦在顧誠懷裏掙,這種糟心的突發事件令顧誠心裏煩躁,吼了一嗓子:“行了!”

尚小亦的暴脾氣在顧誠面前收斂的得有七八分,顧誠的話有用,也是真動怒了,尚小亦即使再不甘,也老老實實站到了輝哥身邊。

白年生還是沒有起來,他捂着頭,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細看身體在輕微痙攣,可憐又狼狽。

顧誠攏了一把頭發,露出一張二十歲出頭的青澀面龐,腦門出了汗,劉海黏在了一起,他知道自己沖動了,他剛剛從衛生間出來就聽到尚小亦在破口大罵,走過來看見滾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給他吓了一大跳。

不管是什麽原因,在那種情況下,他看到尚小亦被一個陌生人壓在身下毆打,他肯定要幫自家兄弟,但這回他不知道為什麽,他甚至都沒有去看尚小亦臉上是什麽表情,他就直覺趴地上的這個人是無辜的,他轉過身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人已經倒地上了,懊惱也沒有用。

“喂?能起來嗎?”顧誠走過去蹲在白年生身邊叫叫他,但人沒反應。

這下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了,一個個神經緊繃着,輝哥要過來看,尚小亦咬着嘴唇拉住了他衣服。

顧誠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這時一個員工戰戰兢兢地說:“他……他好像磕到頭了。”

顧誠心裏猛地一顫,他想把白年生翻過來看看他,手摸到他肩膀又觸電般的縮了回來,他想起他上的醫學選修課,這時候不能亂動,避免二次傷害。

顧誠的一顆心砰砰砰跳個不停,人一點不動彈,他不得不害怕,一霎那他的臉色變得和白年生一樣蒼白。

腦震蕩,腦癱,腦出血,腦骨折???

顧誠手都在抖,音量不高,但在發顫:“輝哥,快!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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