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顧誠的頭像是一只在草坪上撒潑打滾的薩摩耶,胖乎乎白絨絨的可招人稀罕了,他說這狗是他兒子。
白年生的頭像是一張風景照,好幾年前和紀榮一起去巴厘島度假,在游艇上拍的海上落日。
加上以後,倆人互相給對方備注好名字,顧誠問他:“還有沒有什麽要帶的?想吃的想喝的?”
白年生張開嘴想說什麽,但想了想嘴皮子又合上了,搖了下頭:“沒了。”
顧誠一看他那微表情就知道還有東西,他以為白年生是怕再麻煩人:“沒事你說,別是飛機大炮就行。”
“不用了,”白年生不看他,似乎有些難以啓齒,拉被子又想躺下。
顧誠煩他磨磨唧唧那個勁:“你別磨唧,要買一塊買。”
白年生躺床上背對着顧誠嘟囔了一句什麽,聲太小,顧誠沒聽清。
“什麽?”顧誠俯下身湊近他。
白年生又不說話了。
顧誠來氣,他不喜歡扭扭捏捏的人,輕輕拍了下白年生的肩膀,語氣惡狠狠地:“你給我痛快點!”
白年生又說了句,這回顧誠聽清了,原來是內褲,他氣笑了,也給整無語了,這他媽二十一世紀了,內褲是什麽違禁詞嗎,磨磨唧唧的半天才說出來:“你穿多大碼?要什麽材質的,顏色有要求沒?”
顧誠是gay不是秘密,可白年生的感情和性取向一直都是最隐私的,不能随便拿出來說,所以在顧誠眼裏他是直男的可能性更大,表面上兩個性取向不同的人說這個讓白年生感覺老別扭了:“2……2XL的就行。”
顧誠站直身體說了句:“服了。”
兩天後,白年生出院,顧誠不在他身邊,他也沒讓顧誠來,自己辦了出院手續,東西不多,一本書還有幾條內褲用一個紙質的購物袋一裝就走了。
坐上出租車,他給顧誠發微信,說自己回家了,讓他不要來醫院了。
顧誠半小時後回了個嗯。
在醫院将近一周,那個安靜的單人病房就像一道屏障,把一切煩心事隔絕在了外面,也讓他有了個短暫的休息,他回去後不會再去找尚小亦了。
冤有頭債有主,他把白永軍的微信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這事還沒完。
車子慢慢往前行駛,經過一個又一個紅燈,這座城市很大,生活了十年,屬于白年生的位置卻很小很小,二十六七歲了,他始終都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他麻木地看向窗外,手機叮一聲,微信裏顧誠發來一條消息:如果不急的話,給小亦一個月,錢一分不少還給你
白年生心中一驚,顧誠根本不用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他進醫院這事他沒有怨過顧誠,和顧誠這些少量的相處,也沒有辦法讓他對這樣的一個人産生怨恨。
白年生沒回,顧誠又發來一句語音:下次再遇着這樣的事,能用腦子就別用暴力。
白年生聽了一遍,又聽了一遍,麻木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笑,從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人口中聽到這個,他心裏邊還有點難為情,他打字:腦子被你磕壞啦。
顧誠回了他一個無語的表情包。
接下來兩個人都不發消息了,白年生想,以後他和顧誠應該不會有交集了,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現在的房子是租的,離上班的地方不遠,一室一廳,還有個大陽臺。
推門進屋,他就直奔那裏,十幾盆盆栽種着五顏六色的花,開得都很旺盛,這幾天不在家,盆裏的土壤有些幹,他先給挨個澆上水,旁邊架子上還有一些仙人球小多肉什麽的,讓人看着心情都變好了。
鴿子不在角落裏的紙箱子裏,估計是飛出去了,它是白年生兩三個月前在路邊撿的,因為毛是灰色,白年生就叫他小灰。
那時小灰翅膀斷了,縮在臭水溝旁邊飛不起來,白年生看它可憐,就把它帶回家照顧,後來小灰能飛了,就經常不回來,白年生會在紙箱子裏給它放點玉米和水,小灰回來就吃,不回來白年生也不找,他覺得不管是人還是動物,自由自在的最好。
顧誠給買的那本書,他塞進床頭的書櫃裏,與一排有關會計方面的書放到一起。
白永軍這兩天去了底下縣城,他接了點私活,掙快錢,讓白年生在家等着他,可千萬不要再把他拉黑了,他嘟嚕嘟嚕發一大串語音,白年生聽完了,但不回消息,也确實不拉黑他了。
當晚白年生就回便利店上班了,虎哥這幾天在幫他上夜班,知道白年生要回來後,他說他還可以繼續上,讓白年生繼續休息,估計是小羅給虎哥講白年生這幾天可能遇着事了。
同事們都很可愛,大家在一起幹活嘻嘻哈哈的很開心,白年生走進店裏看見小羅的時候,特意把自己僞裝的活力滿滿,小羅還以為白年生是被什麽東西奪舍了。
生活還在繼續,夜班晚九早八,幹着乏味的工作,好像并未發生過什麽,每天晚上對面酒吧總有一兩個喝大了酒,暈倒在馬路牙子上,白年生看到後不禁去想那人會不會是顧誠呢,但很快覺得不可能,顧誠不是一個對自己不負責的人,更何況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重形象,躺馬路牙子上八成會和白年生一樣覺得丢人。
再次見到顧誠是三天後的深夜。
便利店晚上來買東西的人不多,但工作量比白班輕松不到哪去,白年生主要是喜歡夜班的安靜,也許是之前吃慣了苦,幾乎沒什麽工作是他幹不了的。
這份工作他也不是非幹不可,當然有更适合他的,紀榮一直想把他介紹到自家公司,那待遇自然是比這裏好上上百倍,去了接觸的人也會不一樣,從小職員做起,一點一點往上摸索,過個幾年就會脫胎換骨,但那時他沒答應。
兩點多的時候,白年生有些困了,他趴在收銀臺後面想休息一會,結果沒一分鐘,他聽見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
顧誠捂着肚子,表情很痛苦:“這有廁所嗎,媽的我酒喝多了。”
白年生沒反應過來似的愣住了,顧誠幹脆自己往收銀臺旁邊的小門走,那是倉庫,顧誠以為裏面會有廁所。
“哎!”白年生叫住他:“裏面沒廁所。”
“啊?”顧誠懵了下:“那哪有啊?”
顧誠今晚喝了一肚子酒,膀胱都快炸了,趕上酒吧裏有倆哥們過生日,大家都玩嗨了,吐的吐,拉的拉,廁所門口都排隊。
“旁邊寫字樓有,”白年生看着他說。
顧誠摸不着地,也不跟他客氣:“快快快!”他不由分說推着白年生往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太難受了,他攬着白年生肩膀,稍微把自身的重量分一點過去:“麻溜的,先帶我上個廁所!”
白年生愣愣的,他想說什麽,吱唔了半天什麽也沒說出來,倒是領着人的腳步加快了。
寫字樓一樓,白年生站在廁所門口點上一根煙,大概兩三分鐘,顧誠擦着手出來,整個人精神抖擻,大半夜的沒從他臉上看出一丁點困意。
“你沒醉吧?”白年生問他。
“還早呢,”顧誠笑着說,他今天來的晚,才只喝了一輪,連十瓶都不到,現在走路穩穩當當。
深夜的寫字樓很寂靜,燈又開得少,黑漆麻糊的,倆人踏着夜色一前一後往回走,顧誠摸兜,煙好像忘酒吧卡座裏了。
他回頭剛想問白年生要根煙,白年生就已經把煙遞了過來,像是正準備給他。
白年生比顧誠矮了大半頭,他拿着打火機給顧誠點煙的時候,由于手舉的不高,顧誠都是彎着腰的。
打火機不防風,火苗子扭來扭去,點了好大一會,白年生偷偷地撇了一眼顧誠近在咫尺的臉,然後屏住了呼吸。
這片沒什麽光亮,路燈又暗,看什麽都模模糊糊的,白年生聞到了顧誠身上的酒味,還有淡淡的香水味。
終于點上了,顧誠直起腰,嘀咕一句:“這破風。”
白年生笑笑沒說話。
煙是細煙,顧誠吸了一口,感覺沒什麽勁,舔舔嘴唇是甜的。
夜空中稀稀疏疏點着幾顆星,白年生走在顧誠身後,經過十字路口,看顧誠沒有走斑馬線到路那邊去,應該是要跟自己去便利店,白年生問他:“這麽晚了你還不回家?”
顧誠回頭看他一眼,笑着說:“我沒有家,我是孤兒。”
白年生知道顧誠是在故意說他的臺詞,他笑了,加快腳步走到顧誠前邊去。
顧誠也笑了,他跟着白年生進了便利店,這下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亮堂的。
确實很晚了,但是顧誠不想回酒吧,也不想回家,準确來說,是不想回他的房子那,這個點他狗兒子都睡了,他到冰櫃那邊拿了瓶椰子水,走到休息區坐下。
這個點白年生又要開始忙了,蒸包子煮茶葉蛋什麽的,要準備早上賣的早餐。
顧誠在打電話,酒吧裏的哥們喊他回去接着喝,他明天上午沒課,以他的身體狀态,現在回家睡覺絲毫不影響明天下午上課。
不對,他仔細一想,明天下午的課微觀經濟學,老師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頭,他站在講臺上沒有學生可以保證自己能清醒一整節課。
算了,今天這酒就到這吧。
“行了,別叨叨了,我打車回家睡覺……我操,你都不了解哥們的口味嗎,他真不是我菜。”
他撇了一眼白年生:“長得好看也不是我菜……”他笑罵:“媽的,誰讓你們開的房,服務真他媽到位。”
白年生不可避免地聽見了他說的話,低頭幹着活,臉上沒什麽表情。
過了一會,顧誠挂了電話走過來付椰子水的錢,掃碼收過錢後,他站在櫃臺前沒走,店裏現在就他倆,特安靜。
白年生幹活很利落,身上圍着個小熊圍裙,看着很可愛。顧誠看他又是刷又是擦的,感覺這人很能幹,像是很會收拾家的那種人。
白年生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他正擦着烤腸機子呢,擡起頭,發現顧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顧誠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男大學生,感覺自己不太禮貌,估計是酒精上頭,他看人看迷了,剛想說句不好意思,白年生用手背抹了抹臉,一本正經問他:“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顧誠笑了,指了指煙架子:“給我拿條中華。”
白年生擦擦手過來拿煙,懷疑自己聽錯了,跟他确認:“整條?”
顧誠點頭:“整條!”
白年生心想,這人可真能抽。
整條的煙都在底下櫃子裏,于是白年生蹲下往櫃子裏扒拉,東西應該不好找,最後他直接跪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快鑽櫃子裏了。
胳膊一伸長,衣服就往上跑,露出來一小塊後腰上的皮膚。
這麽美的腰線,顧誠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是個gay,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移,是那人飽滿渾圓的屁股,很大,大到顧誠移不開眼,沒想到白年生看着瘦瘦的一個人,該有的肉一點都不少。
顧誠看呆了,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舔了下嘴唇,他看見那人後腰處的紋身,形狀類似一只鳥,随着白年生小幅度的扭動像是要飛起來似的,栩栩如生。
顧誠眼都看直了,他身上也有好幾處紋身,但他覺得好像都沒這只鳥有個性,不知道是哪位紋身師,技術挺牛。
顧誠視力好,他更知道那紋身的目的是為了掩蓋皮膚上的疤痕。
終于找到了,白年生站起來把一條軟中華撂櫃臺上,彎腰拍了拍褲子,這一會他都熱出汗了,臉頰微紅,他長得白淨清秀,跟打了腮紅似的,惹得人想多看兩眼。
“你什麽時候轉班?”顧誠問他。
白年生低頭掃碼:“可能到二十號吧。”
顧誠哦了一聲,感覺他很辛苦,顧少爺對長得好看的就是有種心疼:“那個……錢的事我給你……”
“顧誠,”白年生突然叫他名字,不想讓他再說下去,這件事情和顧誠沒有關系,顧誠不該操心這事。
顧誠的心猛地開始跳動,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一下接着一下,停不下來,他等着白年生說話,一雙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人看:“嗯?”
他的目光火辣辣的,白年生做了個深呼吸,和顧誠對視着,底下的一雙手攪在一起,看得出來他有些緊張,随後他慎重地說:“等我轉白班了,請你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