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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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團活動統一安排在周三和周五下午，人少的互相介紹一下，人多的就辦個歡迎儀式。
而學生會的第一周通常是面試。
邵厲聽說還要面試立刻打了退堂鼓，無奈表已經填了，被姬煜翔按頭拽了過來。
他們前面排了十幾個人，出來一個就被逮着問，畢竟都是應試教育長大的孩子，沒經歷過這種場面，誰也不敢打包票。
姬煜翔心裏也打鼓，進門的時候差點絆了一跤，掃了眼沒人看見，趕緊站直往裏走。
白皓月和聶丞楓坐在正中間，左右各兩人，和籃球賽那天同樣的位置。
最左邊的男生打了個哈欠，打眼看見來人，頓時亮了：“你你你你，你是那個……”
姬煜翔準備了自我介紹稿，早上剛背會，被他這麽一激，忘了一半。
“他看過你打球，對你有興趣。”他旁邊的男生按住他的胳膊：“李威，你讓人家先自我介紹完。”
姬煜翔順着話口把稿子背了一遍，最後的部分實在想不起來，臨時編了兩句。
等他說完，李威立刻舉手發言：“我是體育部的，我們部門主要就是配合學校和其他社團的賽事規劃。比如校運動會、各高校間的競賽、還有你參加的新生籃球賽都是我們負責統籌的。出人又出力，但是今年，我們想出點兒成績。否則，別人要說我們只會當裁判，不會做選手了。”
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姬煜翔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白皓月。
白皓月沒有說話，只是在黑皮本上記着些什麽。姬煜翔猶豫了半晌，套用他的話：“我想和大家一起組織活動。”
“我們也能組織活動！”李威急着說。
“我猜他的意思是想去活動部吧。”聶丞楓笑言：“一中課業重、活動又多，經常忙不過來。大家都是能幫則幫，分工沒有那麽細，你不用太擔心去哪個部門。”
姬煜翔懶得理他，又答了別人幾個問題，見白皓月還是不說話，總覺得堵得慌。
時間差不多了，聶丞楓組織衆人休息。白皓月揣上黑皮本就出了門，姬煜翔正準備跟上去，被聶丞楓匆忙叫住。
“小翔，咱們見過。”聶丞楓推了一下眼鏡，露出彎起的桃花眼。
姬煜翔越過他張望，聶丞楓追随他視線環視，忍不住笑了一聲：“皓月去團支部交材料，一會兒就回來。剛才的事兒你別誤會，他和你認識，面試的時候不适合說話。”
姬煜翔非常不舒服，他和白皓月之間，什麽時候需要別人傳話了？他沒好氣地問：“那你找我幹嘛？”
聶丞楓保持笑容：“馬上就要共事了，認識一下。”
姬煜翔翻了個白眼：“共事的人多了，居心叵測。”
聶丞楓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這麽快就聽說了？也好，你是他弟弟，又是同學。他很看重你，讓你早點知道也是好事。”
不管從別人嘴裏聽說多少遍，都不如聽當事人親口承認。只是他沒想到，聶丞楓竟然能如此坦然。
好像只有他是溝渠裏的老鼠。
姬煜翔心頭泛起一陣酸澀，他深吸了一口氣，以家人的名義警告：“我哥不會和你在一起，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吧！”
“你們在幹什麽？”
不知何時，白皓月已站在兩人身後，冷漠地看着他們。
姬煜翔期待地看向他，等待他的認同。
可白皓月并沒有看他，而是回到座位上，看了眼表：“再不開始就不能按時放學了。” 聶丞楓追随着白皓月，朝姬煜翔揮揮手。
姬煜翔愣在原地，仿佛有什麽沒咽下去，一整團堵在胸口，通體不暢。
他惡狠狠剜了聶丞楓一眼，與推門進入的邵厲擦身而過。
姬煜翔原本想着有白皓月撐腰，劃劃水也能通過。但就面試的情況看，白皓月是不準備開這個後門。
不開後門的人往往有兩種做法。一種是兩眼一閉，完全不參與讨論；另一種是矯枉過正，不管你答成什麽樣，統統送走。
看今天那幾個人的狀态，如果白皓月選了後者，大概也沒人敢說不。
姬煜翔選擇兩眼一閉，靜待一牆之隔的審判。
隔天晚上，在他暗中祈禱了一天之後，終于收到參加全體大會的通知。
姬煜翔盤算了一下，後天是周六，不用穿校服。他站在鏡子前，試了五六套衣服，左右都不合适，最後攤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嘆氣。
浴室的水聲停了。姬煜翔拽起椅背上的浴袍，剛走到門口，卻聽有腳步聲走過來。
那腳步聲很輕，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姬煜翔攥着把手 ，貼着門邊，只聽腳步在自己門口轉了一圈，停了會兒，又走遠了。
他下意識推開門，往外探了一眼，白皓月正在廚房熱牛奶。
姬煜翔把浴巾搭在肩膀上，繞過浴室，拐進廚房，裝模作樣地也拿了一盒牛奶，喃喃道：“我收到通知了。”
白皓月盯着微波爐的倒計時：“嗯。”
姬煜翔的嘴角翹起來一點，又問：“周六都要幹什麽？”
“自我介紹，安排活動，還有一些破冰游戲。”
“那我應該幹什麽？”
“坐着聽，或者玩手機。”
“……”姬煜翔又問：“你平時在哪吃飯啊，在食堂總見不到你。”
“我早上會做中午的飯，帶到班裏吃，如果來不及就去食堂。”
姬煜翔喃喃道:“真好，阿厲也懶得排飯，我倆每次都點外賣。”
白皓月沒回答，微波爐“叮咚”一聲熄滅，限時一分鐘的聊天結束了。
姬煜翔手抵在紙盒上，指甲扣着盒身，他沒有話題了。
白皓月端着牛奶試了下溫度，側身從他身邊走過，突然冷不丁地說：“對了，後天穿厚點兒。”
姬煜翔對着鏡子轉了一圈兒，九月初秋，暑氣還沒散盡，又是在室內，穿厚點不得熱死？
話是這樣說，還是翻出了件厚外套。
隔天，白皓月走得很早，姬煜翔起床的時候，家裏已經沒有人了。
餐桌上擺着一份早餐和一個小花圖案的舊飯盒，姬煜翔走近看，飯盒上貼着一張便簽：
【做多了。】
他撫摸着飯盒上的花紋，心情豁然開朗。
正如白皓月所說，全體大會無聊至極。
會長、副會長、各部部長輪番上臺講話。
磨磨蹭蹭講了兩個多小時，一句也沒記住。
散場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新生跑得飛快，剩下部分骨幹收拾殘局，白皓月沒走，姬煜翔就跟着他。
忙到八點多，聶丞楓張羅大夥聚餐，他做東。
姬煜翔本來不想去，但看大家的興奮勁兒，想必白皓月是逃不掉的。
果然，在被三個女生反複問過之後，白皓月好脾氣地答應了。姬煜翔搖搖頭，也跟着上了路。
他和體育部和活動部的部長們搭同一輛車。
兩人都不是腼腆的人，一上車就聊開了。
“活動部有什麽好的！”李威從副駕駛探出一半身子，怨念道：“我從籃球賽那會兒就看中你了，求了老聶半天，一點用也沒有，還得聽副會的。”
活動部的宋宇坐在姬煜翔旁邊，得意道：“連籃球賽的構想都是副會提的，你就別逼逼賴賴了。”
姬煜翔：“？”
他不記得白皓月對籃球感興趣。
李威收回腦袋：“也是，當時咱們都覺得不行，沒名次沒獎牌，誰願意參加啊？”
姬煜翔皺眉道：“是白皓月要辦的？”
“可不是嘛，當時大家都覺得不行。副會就交了一份詳細的活動企劃，精細到每個人的分工，老聶看完力排衆議，頂着壓力辦了，沒想到後期反響這麽好。”
“他為什麽突然要辦籃球賽？”
宋宇攤手：“誰知道呢，為了讓新同學更快融入校園？”他往姬煜翔身邊靠了靠，壞笑道：“你覺得呢，新同學。”
姬煜翔的臉刷地紅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我……我覺得挺好的。”
李威拍着書包哈哈大笑：“你覺得好我們就算沒白忙活，為了這個事，從暑假就開始忙。”
車停在一家火鍋店門口，三人勾肩搭背下了車，進去的時候，大桌剛坐下半圈人。
“你們不覺得副會的嘴長得特別好看嗎？有點兒薄，看上去特別好親。”一個女生雙手捧着大麥茶，興奮地說。
對面的女生努努嘴：“照你這麽說，那個新生更好，唇形和副會長一模一樣，但是看上去更紅潤。”
“你說的這個我倒沒注意，一會兒等他們來了比比看。”捧着大麥茶的女生滿臉壞笑，突然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回過頭，姬煜翔正站在身後，吓得她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姬煜翔遞過去一張紙巾，與她相隔兩個位置坐下，問：“聊什麽呢？”
那女生擦了擦嘴，倒也不避諱：“我們在聊你和副會誰更好看。”
對面的男生見他沒找茬兒，搭腔道：“我投小翔，男生還是應該壯一點。”
妹子聽完也立刻接道：“我也投小翔！”她哪能想到，話音未落，身後又站了一個人。
聶丞楓拍了拍她的肩膀，桃花眼微眯，聲音不大不小，足以讓全桌聽清：“我投白皓月。”
妹子這口大麥茶最終還是噴了出來。
宋宇見狀，嘆息道：“行了行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你可閉嘴吧！”
“最好是。”聶丞楓滿意地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大麥茶，随口問：“怎麽聊到這個話題？”
對面的男生趕緊坦白：“他們覺得副會和小翔長得像。”說着，衆人齊刷刷看向姬煜翔，“你別說，這嘴巴這眼睛還真挺像。”
“一家人當然像了。”聶丞楓咽了口茶：“不過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一件事。”
宋宇戳了戳姬煜翔，用氣音說：“又要講他倆那點事兒了。”
聶丞楓領口半敞，單手托着下巴，“我跟皓月告白那天，他問我為什麽喜歡他。我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就說覺得他好看，你們猜他怎麽說？”
李威配合道：“怎麽說？”
聶丞楓笑容爽朗：“他說他也這麽覺得，我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麽自戀的話。”
旁邊安靜嗑瓜子的妹子點了點桌面，調侃道：“會長大人也有老馬失蹄的時候，副會那麽愛照鏡子，肯定對自己的長相很滿意。”
宋宇打斷她：“行了行了，照個鏡子能被你們念叨兩年。你看人家最近不是不照了嘛，說不定人家都看膩了。”
姬煜翔眉頭緊鎖，在他的記憶裏，白皓月照鏡子的次數兩只手就數的過來。
他隐隐感覺這件事與自己有關，但這關系過于細微，也說不出究竟。
也許，白皓月也覺得鏡子裏的人和他有些像呢？
然而。
當白皓月走進包間，自然而然地越過他坐到聶丞楓旁邊後，姬煜翔忽然覺得自己的所有猜測都極其愚蠢。
聶丞楓既有風度又懂分寸，不擅自給白皓月夾菜，而是記着白皓月愛吃的東西，一點一點往火鍋裏補，确保他想吃就能吃到。
姬煜翔死盯着那雙不懷好意的手，偏偏這時候，宋宇和李威還不停在他耳邊拱火。
比如，聶丞楓和白皓月住在同一個小區，自己沒來的時候，兩人經常約飯。
比如，學生會裏除了聶丞楓，沒人敢直呼白皓月的名字。
比如，聶丞楓早就和家裏出櫃了，他的父母非常開明，不反對他的性向。
姬煜翔腦袋嗡鳴，他借故躲進洗手間，用涼水往臉上澆。
廁所裏來往了好幾波人，姬煜翔擡頭一看，自己的眼睛都紅了。
他狠狠揉了幾圈，提起一口氣，若無其事往外走，沒多久，又一次聽見了那個他讨厭的聲音。
“再加一盤蝦。”聶丞楓正在前臺結賬，沒看到他。姬煜翔也不想和他打招呼，繞到他身後走。聶丞楓的聲音不得已傳入耳膜：“每人一份八喜送到七號桌，就說是贈送的。”想了想又補充道：“要香草味的。”
姬煜翔剛剛壓住的酸楚再一次湧上來。恰巧這時聶丞楓發現了他，問他怎麽在這。
姬煜翔冷着聲音說：“路過。”
聶丞楓轉身搭着他的肩膀，烏黑的發梢蓋住耳朵，露出一截鏡框：“一會去唱歌嗎？”
“不去。”姬煜翔脫口而出。
聶丞楓似乎還想再勸勸，但看姬煜翔一臉厭煩，只能無奈道：“那我待會兒給你打個車，你先回去。”
姬煜翔：“？”
姬煜翔：“我哥呢？”
聶丞楓：“他是副會長，怎麽能缺席？”
姬煜翔：“……”
他已經兩年沒去過ktv了，又是和一群剛認識的人，除了窒息，想不出第二個形容詞。
所以當一群人慫恿他點歌時，他實在想不出該唱什麽，躲在角落裏翻歌單。
聶丞楓定的是附近ktv的商務廂，屏幕正有一大塊橢圓形舞臺。
李威就着上頭在舞臺上熱舞，還非要拉宋宇一起。
宋宇：“你發瘋能不能別帶上我？”
“否則我還能找誰？”李威咂巴咂巴嘴，看向旁邊的幾個女生開始點卯。
“滾滾滾滾滾！”
女生們齊刷刷往沙發另一頭跑，臨跑時還不讓沖他屁股來一腳。李威捂着腚一屁股栽在沙發上，摟着旁邊的人，委屈巴巴地說：“副會，他們都欺負我。”
白皓月笑着推開他：“去那邊玩。”
姬煜翔有些恍惚，總覺得這一幕很不真實。熟悉的華爾茲舞曲将他從追憶中拉回，姬煜翔面前多了一支麥克風，宋宇用下巴指了指他的手機界面：“你都在盯着這首歌看了兩分鐘了，要唱趕緊唱啊。”
他的喉結滾了滾，接過麥克風。
他音準好，音色沉，自帶混響，總被朋友帶出去撐場子，但在白皓月面前，還是第一次。
他跨坐上舞臺右邊的高腳椅，單腿觸地，手握麥克風，Ktv迷幻的彩燈打在他的臉上，旋律回蕩。
“Fly me to the moon，
and 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
整個包廂驟然安靜。
姬煜翔看向白皓月，那人此刻正背對着他，好像在和誰聊天，耳朵卻側着一點，離說話的人很遠。
他緊了緊麥克風，濃密的睫毛在眼窩灑下扇形的陰影，聲量提高了一些。
“You are all I long for
All I worship and adore.
In other words，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I love you.”
當他咬下最後一個音節，隐約看見白皓月的身子抖了一下。
李威興奮地鼓掌：“歌神！歌神！”
宋宇附和：“看不出來，你愛聽這種歌。”
其實他确實不太聽，是有一次白皓瑾給白皓月打電話，他聽到話筒對面的音響在放，偷偷搜來存在手機裏的。
初中後兩年，他常騎車聽。
聶丞楓坐在白皓月身邊，雙腿交疊，手搭在膝蓋上，眉眼彎彎：“皓月，你弟弟才藝真多。”
燈光照在姬煜翔臉上，他背過身，将自己投入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