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鐵公雞沈卿司

第十六章 鐵公雞沈卿司

壽安堂氣氛出奇的安靜,仿似遠處枯枝上的麻雀煽動翅膀的聲響,都一清二楚。

“你叫我說你什麽好!”

沉思良久的霍老夫人以杖捶地,忍不住教訓着眼前哭哭啼啼的沈惜憐。

“你大哥是個什麽霸道性子你還不知?從小到大,誰敢動他的東西?”

沈惜憐頓覺委屈,“可是從小到大只要我要的東西,大哥都從來沒有吝啬不給的!怎麽、怎麽偏這次就不同了?大母昨個兒你是沒瞧見,大哥看我的時候仿佛要吃人似的!”說完,又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那也要他願意給!”

她昨個兒聽慈歲說惜憐将那丫頭要了去,尚還覺得有些可惜,已經掂量着府裏或外頭哪裏還有更合适的丫頭。

可今兒早上下人來報昨晚的事,她也是唬了一跳,她那長孫沈卿司雖是個冷面厲害的,可對着自己小妹卻是寵得上天,這般的她不給面子的事情,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

小孫女的哭聲幽咽難過,似乎是真的被他大哥昨天的樣子給吓到了。

大母嘆氣,心道,這還不過還是個孩子。從小又是個金尊玉貴寵愛着長大的,哪裏見過別人這般的冷臉兒?

一時間也心疼不已,伸開雙手,将沈惜憐摟入懷中安慰,“你大哥也是,不過就是個丫頭,給你又怎樣,值當這般?快別哭了,哭的大母心都疼了,回頭大母說說他。”

沈惜憐覺得自己本就委屈,一聽安慰更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愣是哭的霍老夫人好話說盡才算止住黃河。

“那、那大母你說,大哥他、不會怪我吧?”

霍老夫人一笑,“你大哥不是個愛計較的,再說,人不是已經被他捉回去了嗎?”

“那...”沈惜憐試着打探,“那不如大母把無憂姐姐要過來給我呢?左右我是答應過她的,只是我可不敢去惹他那尊活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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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敢惦記這事兒!”大母皺着眉在她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難道你非得惹你大哥真生你的氣不成?”

“可是我已經答應過她的...”

“一個奴婢!主子讓她去哪伺候她就得去哪伺候!”

霍老夫人是個明事理的,可明的可不是奴才的事理。奴婢就是奴婢,養一只雀兒鳥兒的沒有任何區別。

看着大母嚴厲教訓的樣子,沈惜憐還是放棄自己曾經給桑無憂承諾的事情。

雖然對桑無憂有所虧欠,可是說到底她該做的都做了。

難道還真讓她為了一個外人還是個奴婢去惹大母和大哥的不快不成?

沈惜憐又與霍老夫人話了許久,一起餐飯後才略帶心事地回去了。

“老夫人不必擔心,眼下惜憐小姐雖然不太順心,可她性子轉眼就忘了,不然就再從外面找些傷殘的動物回來給她,沒幾天就又歡歡喜喜的了。”

“我擔心的倒不是她,而是褚修。”

慈歲微微一驚,“大爺那兒?不知大爺那兒可有什麽讓老夫人擔心的?”

霍老夫人擦拭着手中的承影寶劍,那原是她唯一的兒子也是沈卿司父親留下的遺物,“看來,這丫頭是真入了褚修的眼了,竟舍得讓惜憐受委屈。我只怕,他跟他爹一樣,是個執拗的情種...”

“怎麽會呢老夫人,咱家夫人乃是侯府嫡女,那是怎樣的尊貴,又是怎樣的風姿?豈是她一介燒火丫頭堪比的?要真比一比,那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一個孤女罷了,恐怕連字都不識一個,褚修豈會看上一個沒見識、沒身份的?看來是我老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起先,我還怕自己把她送到褚修身邊是個錯呢。”

“老夫人說這話更是多慮!那丫頭不說別的,樣貌打扮起來确實有三分姿色,男人嘛,哪個還不愛個俊的?再言,她若是有福誕下子孫,如哪一日大爺不喜歡她了,亦或是王爺郡主有嫌,她一個無身份背景的孤女,咱沈府不是說打發就打發了?去母留子,比那些有身份的,可是省心得很。”

“若真那麽做,豈不是顯得我們太不近人情?不可不可...”

慈歲見老夫人面露難色,更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老夫人!咱們難道還真能虧着她不成?給她一大筆的安置費,這輩子都吃喝不愁了,還不算是個恩賜嗎?”

霍老夫人不再言語,只瞧着手中湛亮的寶劍入神,不知在想些什麽。

“尚且不管其他,眼下還是沈府的後嗣最重要。見山院裏的小丫頭們私下可都說清楚了?”

慈歲笑顏上前給老夫人敲敲肩膀,“老祖宗且放心吧!個個我都提點好了,只要咱家大爺瞧上,那幾個就無有不依的!都指着盼着呢!”

她這才放心的點點頭,“我知你一直想給你家大郎謀個閑職,我會同褚修說說的。”

慈歲聽了這話幾近要哭出來,忙跪倒在地磕頭連連,“謝老祖宗賞賜!奴婢感激不盡!”

“快起來,這是做什麽?我從霍家帶過來的丫頭如今也就剩下你了,細數下來這些年,竟是你陪我是最久...”

她似是想起些故人落寞,眼底浮漫出難得的女子惆悵,不過倏爾便消失,只輕輕搭了慈歲的手,“咱們倆孤老婆子自然也不必這般生分計較了。”

慈歲這才起身擦擦眼淚,心裏冒出歡欣感恩的期翼來。

貴人只一伸手,便能摘得奴才們遠眺天邊的雲彩。

不識擡舉的,只是柴房的那個罷。

桑無憂才不稀罕什麽通房小妾,她雖被困在柴房裏,卻也不算難熬。

該吃什麽她還是吃什麽,又不用伺候冤家,又不用幹活的,雖吃得不好,她卻不在乎。

甚至她還托了紅袖把她的針線給捎了進來,這才幾日的功夫,又給她熬出七八張帕子來。

過的竟是進沈府以來最安心舒服的日子。

可是很快,她又笑不出來了。

府裏嘀嘀嗒嗒的好不熱鬧,個個打這兒過的丫鬟小厮婆子們都是笑語嫣然,藏不住的喜悅笑聲都鑽進了她這窮破漏頂的柴房裏。

她敲了敲窗牖,又抻着脖子問外面的小厮,“小哥兒,外頭這是怎麽了?”

那小厮才得了賞賜,心頭樂呵呵的自然願意和她搭話,“怎麽了?有天大的好事!”

“你在這柴房裏悶了幾天自然不知。今個兒聖上隆恩,咱家大爺任命下來了,位列三孤少師,賞千金、封萬戶侯!大爺如今已是京城新貴——永定侯!”

“嘿嘿,咱沈府一夕之間就成了侯府了!”

不同于小厮的興奮難自抑,桑無憂卻聽得心驚。

沈府越是勢大,她的處境越是艱難。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天開眼的、咱們下人都跟着沾光呢!”

外面小厮自得之笑傳來,桑無憂忙上前問,“咱們下人可有什麽好處?”

“有!個個都有賞賜嘞!”他抱緊懷裏的十兩銀子和一顆金瓜子笑得不見瞳眼。

這些錢可夠他娶個漂亮媳婦還綽綽有餘,能不笑嗎?

提到有錢得,桑無憂也開心了起來,掂量着自己怎麽說也是見山院的大丫頭,賞錢恐怕只多不少頓時喜上心頭,正要問上一問,卻被小厮接下來的話氣的魂飛九天。

“不過你是唯一那個沒有這福氣的,沈府個個都得了賞,除了你!”

桑無憂忙貼近身子朝窗牖外着急的大力錘了幾下,“可是小哥兒打趣兒我拿我取樂?既個個都有還能跑了我?這笑話可并不好笑。”

“誰同你取樂?這可是侯爺金口玉言親說的!我怎麽敢胡編?怪也只怪你沒個眼力價兒,敢惹侯爺生氣,命沒丢就不錯了!要說你怎麽也是見山院的大丫鬟,要是好好伺候咱家侯爺...”

後面的話她一概聽不進去了,只知道滿府都有銀子賞錢,卻只她一個銅子兒沒有!

且是他沈卿司特意交代的!

“沈卿司你個不拔毛的小氣鬼!”

她丢了魂兒一般轉回柴房角落裏去,拿起個小樹杈在地上畫圈圈,“鐵公雞沈卿司,你小心天雷劈腦子!”

才怒目切齒地罵個幾句,便聽外面的小厮驚訝的聲音。

“慈歲姑姑?您怎麽有空到這兒來了?”

她在裏頭豎起耳朵,聽見慈歲熟悉的淡漠,“把門打開,我進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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