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錦做夢夢了一整晚的季橙，第二天清晨五點醒的，實在是睡不下去了，幹脆起來洗漱準備上班。

這個年假過得實在荒唐可憐，發燒生日全都趕趟了，一點都不舒坦，林錦回公司整個人都是步伐漂浮的。

他的這份工作幹得并不得心應手，做了五六年才幹到部門經理，雖然這在旁人眼裏已經很不錯了，但對于林錦來說還遠遠不夠。

當初他本來有機會去另一個公司，有更好的發展空間，但因為在上海，林錦拒了，他不想離葉子元太遠，近水樓臺先得月。

但這月隔得太近了，反而不好下手撈了。

“林經理，”從林錦身邊小心翼翼溜過去的姑娘嘴裏塞滿吃的，估計是剛剛臨時一股腦塞進去的，捂着嘴臉色尴尬，“早，早上好。”

“早。”林錦夾着文件往辦公室走，隐隐聽到身後人議論他的聲音。

林錦和自己的下屬關系一般，也就普通上下級的關系，雖然知道作為設計部門，這些同事每到了雙休都會出去聚一聚，但林錦從沒參加過，他這個人太不能融入集體了。

但對于屬下都怎麽談論自己的，林錦卻也知曉一二。

說他性冷淡，二十七八了連個戀愛都不談，說不定是腎有問題。

說他性子太冷，說不定私底下沒什麽朋友。

說他獨來獨往，家裏人信息一概不清楚，說不定出過什麽大事。

還有說他深櫃的，說他早有個情投意合的交往對象的……說什麽的都有，十之五六是對的，剩下來的全靠瞎編。

但林錦從未辯解過什麽。

上面臨時通知今天有個會，部門小姑娘告訴他的時候格外多說了兩句：“前幾個月劉總不是走了麽，同事都在猜您會升，沒想到搞了個空降。聽說手段挺厲害的。”

林錦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在見到主講這次會議的人時，得到了證實。

天下總是無巧不成書，空降公司的，奪走了他升職機會的，正好就是昨日才提及過的季橙。

這人還害得昨日葉子元做一半丢了興致，穿好了衣服就離開，不知道去哪裏思考人生去了。

林錦只能假裝沒認出來他。

季橙沖着他笑，他就淡淡點頭予以回應，會散了之後他迅速離開，沒給季橙叫住自己的機會。

但午飯時間，還是沒躲過。

在同事迥異的眼神之下，林錦應了季橙一起吃公司食堂的邀約，兩人端正的坐在桌子兩側，彼此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

季橙成熟了不少，臉上的稚氣盡脫，當初的少年氣一點也尋不到，穿着筆挺的深灰色西裝一整套，頭發幹淨利落，只有一雙很圓的眼能夠見到當年的影子，他仍然精致好看得讓公司的姑娘為之側目。

季橙以前是練芭蕾的，走起路來依然擺脫不了那種挺直着背，很孤傲的感覺，但沉澱了不少。

想當初，季橙也是國際芭蕾比賽的前三甲啊。

林錦淡淡的笑：“好久不見。”

“阿錦你變了很多啊，”季橙親昵的稱呼他，“剛剛看到你，我差點不敢認。”

“人靠衣裝罷了，”林錦道，“你也變了不少。”

季橙淺淺的笑，跟他扯一些有的沒的，飯吃到一半，才話鋒一轉，進入主題：“你和小元的關系，還那麽好麽？”

“小元”是季橙一個人的稱呼，林錦初聽到時差點酸掉大牙，但葉子元竟也非常樂意的接受了。

“談不上好或者不好吧，”林錦往嘴裏送了塊青椒，微垂着眼，“不一直都那樣麽。”

“是麽，”季橙側了側頭，“但你是小元處得最久的——”

筷子敲在碗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季橙仿佛只是不經意，很快齊了齊筷子，笑道：“朋友啊。”

“不好意思，久了沒用筷子，有些生疏了。”季橙解釋道。

“沒關系，”林錦淡淡的應着，“畢竟在國外待了那麽多年，乍一回來，自然是不習慣的……”

季橙臉上的笑淡下去。

林錦能夠感受到季橙對自己的尖銳與針鋒相對，但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季橙一直不喜歡他這個葉子元身邊的朋友，從前如此，如今同樣如此。

不鹹不淡的吃完一頓飯，林錦回到辦公室，一股疲倦湧上心頭，他已經很久沒這麽累過，累得恨不能睡上一天一夜。

下午基本上什麽事都沒做，下班時間林錦從公司大門出來，看到不遠處停着葉子元誇張的瑪莎拉蒂，大紅色，張揚的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林錦當然不會自戀的走上去，用屁股想都能琢磨出來葉子元是來接季橙的。

林錦在一旁的保安室後站了會兒，眼睜睜的看着季橙上了車，葉子元飛快地離開，才從角落裏走出來。

保安室的大叔沒人嚼舌根，嘴巴很是寂寞，看他出現在視線裏，忙開口道：“哎，你說，那是新來經理的什麽人啊？”

短短一天，季橙的名聲已經在公司傳遍了。

“不知道，”林錦面無表情，“可能是金主吧。”

保安手裏的瓜子吓得散了一地，半晌都沒合攏嘴。

此後整整一個月，林錦都沒和葉子元見面，反而經常在公司樓下看到葉子元的車，他從沒從車上下來過，向來都是季橙主動打開車門坐上去。

瑪莎拉蒂本就吸引視線，更何況是如此騷的大紅色，季橙每天上下班由瑪莎拉蒂接送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公司，連林錦都聽了好幾次傳聞。

傳聞總是不可盡信，林錦也為這些輿論添磚加瓦——他對保安瞎猜的話，也成為了傳聞裏的一種。

一月底的時候，公司一年的工作開始進行收尾，林錦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終于遇到了久違的葉子元。

他加班，季橙同樣也加班，葉子元來接季橙下班，帶了滿滿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犒賞公司同事，葉子元的助理來敲林錦辦公室的門，他推開門正好與葉子元四目相對。

葉子元眼睛一亮：“咦？阿錦，你怎麽在這裏？”

衆同事這才知道，原來季橙的“金主”也同林錦認識。

“林哥，”助理小六抹了把汗，“您也吃點吧。”

林錦心想，當葉子元的助理可真可憐，下了班還要被剝削買東西分給其他公司的人。

林錦接過來道謝，欲要關門，葉子元順着擠了進來，“砰”的一聲合上了辦公室的房門，他背着手打量林錦這狹小的辦公室，眉頭越皺越緊：“你就在這裏上班啊？”

語氣之中頗帶了幾分嫌棄的意味。

林錦将食物放到辦公桌上：“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這也太小了吧，”葉子元用腳踢了踢一旁小沙發上放着的兩個枕頭，坐下去，“我怎麽不知道你在這裏上班？要早知道我就把你排我家公司去啊，随便給你安個職位，不比這裏派頭大工資多？”

林錦淡淡道：“我說過。”

林錦早就告訴過葉子元自己公司的名字，只是葉子元從未放在過心上罷了。

葉子元一點也不心虛：“要不翻過了年你就辭了去我那邊？我也跟季橙這麽說了，但他是個傲的，不樂意被我養着，我就算了。”

“葉少，所以你就來我這裏找存在感和有錢的意義了麽？”林錦嘆了口氣，倒也不是生氣了，就是覺得有些無奈，說道，“我這還有很多工作沒完成，你要實在無聊，就去找季橙約會，別在我這裏打擾我了。”

“季橙也說他忙，”葉子元有些委委屈屈，“阿錦，你也不陪我了麽？”

葉子元耍賴時一雙鳳眼微微下拉着，便變得像極了狗狗眼，可憐巴巴的望着你叫人心軟得很。

葉子元說：“我和你那些同事也不大熟，好不容易在這裏碰到一個熟人，你就讓我待會兒又怎麽了？”

因為這份獨特的“熟人”，林錦讓了步。

而葉子元慣會得了便宜又賣乖，順着杆子爬完之後，又道：“我看你這辦公室燈光昏昏暗暗，正好适合看場電影，不然我們選一部愛情片看看，怎麽樣？”

見林錦垮了臉，葉子元又耍賴撒嬌：“阿錦……”

好吧。

那就看吧。

林錦點開泰坦尼克號，兩人就着傑克和肉絲，一邊吃一邊看，足足一個半鐘頭，沒看到結束，季橙就來敲了房門，說他加班結束，可以走了。

葉子元于是忘掉了剛剛還纏着的林錦，跟條大狗狗似的跳起來，甜膩的摸了摸季橙的耳朵：“走吧！”

葉子元甚至沒問林錦接下來什麽打算。

走到門口，季橙才轉過身來：“阿錦，要一起麽？”

“不了吧。”葉子元沖林錦使了個眼色。

林錦搖頭淡淡一笑：“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葉子元和季橙離開前将大廳的燈關了，林錦這才發現加班的同事已經走完了，偌大的辦公大樓只剩下他孑然一人，林錦沒關泰坦尼克號，繼續就着肉絲和傑克處理公務。

那些關于愛情的談話，回蕩在辦公室裏，越是激情四射，纏綿悱恻，越是顯得他孑然一人，孤獨寂寞。

他一個人忙碌到了淩晨，才關掉電腦，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