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仔細說來，林錦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對葉子元的感覺不太一般，好像就是從他發現，原來男生和男生也能在一起開始。
林錦仍能記得出現在葉子元身邊的第一個男孩的名字，叫做章錄，比他們倆低一個年級，是高二的，長得一張娃娃臉，是那種很能激起母性的類型。
看到那一幕後的夜晚，林錦在失眠中度過，且做了人生第一個春夢。
清早醒來吓得飛快的換好衣服在衛生間洗內褲，整個人膽戰心驚，但夢裏的人臉實在太模糊，林錦怎麽努力都看不清楚。
林錦那時候和葉子元坐同桌已經很久了，卻是第一次在上課的時候不搭理葉子元。
搞得葉子元的情緒同樣煩躁，中午午休時終于把他揪到了學校的男廁所，“啪”的一聲反鎖上門，捏着林錦的下巴問道：“你一早上都在搞什麽飛機？”
那時候還很流行“搞什麽飛機”這句話。
林錦不敢看他，支支吾吾：“沒什麽。”
“林錦，”葉子元眯着眼，看着他，很壞心眼的笑道，“是不是昨天看到我跟其他男生在一起你吃醋了啊？”
林錦心裏一驚：“沒有。”他澄清自己，“怎麽可能，我們又不是……又不是那種關系……”
“哪種關系？”葉子元偏生要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那種關系啊……”林錦低着頭，那時候的他在面對葉子元時已經慣于暴露最真實的自己。
葉子元低聲笑了，突然擡起林錦的下巴，吻上去。
林錦瞳孔圓睜，活像是能掉出來。
葉子元往後一退，故意誘惑他似的壓低聲音：“你是說這種關系嗎？”
那是林錦的初吻。
他也不是什麽純情小男生，曾經幻想過自己的初吻會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完成，對方又會是什麽樣的姑娘，但千想萬想，沒想到居然是在臭烘烘的男廁所裏，被葉子元這個**給強吻了。
林錦接受不了，非常的接受不了。
他猛地将葉子元推開，渾身像是豎起刺的刺猬：“你幹什麽！你惡心不惡心！”
葉子元先是一愣，緊接着臉色陰沉下去。
林錦抵觸的看着他：“你……你要跟男的玩，就跟其他人玩，我又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葉子元咬着牙看他，“你說，我是哪種人？”
林錦沒說話了。
其實，雖然在那個時候，他是不能接受男生和男生在一起的，可也絕不是那種讨厭的态度，頂多就是袖手旁觀而已，更何況對方還是葉子元，接受也沒什麽的。
但是一旦這樣的事情落到自己的腦袋上，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他知道葉子元是在開玩笑，正是因為開玩笑，才更加的難以讓人接受，那可是他的初吻啊，就在玩笑中沒了。
葉子元氣得直喘粗氣，半晌之後，猛地一腳踹開了廁所門，吼道：“滾！別跟我這種人待在一起。”
“我……”林錦在原地站着，低着頭，想道歉。
但葉子元看他不走，索性自己扭頭就走了，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那架勢活像是要去殺人。
林錦也沒敢再追上去。
自此之後，林錦同葉子元的關系一落千丈，本來是随口插科打诨的關系，但葉子元竟然擅自做主的調換了座位，雖然在老師的強烈要求下，只換了一個上午又被押解回來，但林錦仍然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傍晚，他特地趁着人都走完了，默默地跟在葉子元的身後，湊巧又撞上一場大戲。
葉子元的身邊又換了個男生——不，這次應該不叫男生了。
這個人吧，染了個淺色系的頭發，耳朵上還有好幾個耳釘，破洞褲，長得也屬于妖嬈類型的，看上去不像是什麽好少年，同葉子元剛到了街角就不管不顧熱吻起來，林錦看得臉紅，移開了視線。
葉子元同耳釘男吻得正起勁兒，章錄突然從小巷子裏沖了出來，書包朝着耳釘男一通亂砸，書散了一地。
“哪來的瘋狗？！”耳釘男一邊叫一邊一拳頭砸上去。
章錄哭着喊着的鬧，鼻梁砸歪，眼睛成了熊貓，那個耳釘男估計是個混的，絲毫不手下留情，章錄哪裏是他的對手。
葉子元一把拉住章錄：“你幹什麽呢？！”
章錄一巴掌拍在葉子元的右臉上：“葉子元你說過只喜歡我一個人的！”
那一巴掌清脆，不僅葉子元愣住了，就連林錦都愣住了，他下意識的想要上前，就聽到葉子元冷笑了一聲，一把将章錄推開來：“你有病吧？調情說的話你也信？那我說你是個**你就真是個**了麽？”
章錄一下跌坐在地上，傻在那裏，難以置信的看着葉子元：“你騙我……”
林錦想出去的腳就這麽僵在了原地。
葉子元“啧”一聲：“我什麽名聲你還不知道麽？”
章錄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下來，葉子元看也不看他一眼，抓一把耳釘男的屁股，扭頭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章錄坐在原地，埋頭痛哭。
這一幕，林錦後來記了很久，每當心裏有點旖旎念頭的時候就拿出來警醒自己，奈何情情愛愛這種事，到底是控制不住的，久而久之，他還是栽了跟頭。
林錦站在他的身邊喊他的名字：“喂，章錄。”
章錄淚眼朦胧的擡起頭，看見是他，立刻抓起身邊的一本書往他身上扔：“你也要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
林錦一臉一言難盡：“……我送你回家吧。”
“回不去了！”章錄撒潑打诨，“我屁股坐開花了，尾椎骨好像裂了。”
林錦：“……”
這件事最後還是林錦幫葉子元擦的屁股，送章錄去了醫院，還順便付了醫藥費。
章錄趴在病床上，吃着林錦送來的晚餐，一臉鄭重的說道：“林錦，跟葉子元那種人，當哥們就好了，反而能更長久些，要是當情人，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抛棄了。”
明明是十七歲的孩子，說起話來，教訓起人來，反而一套一套的。
事實上，章錄所說，亦是林錦所想。
正因如此，他才一直陪伴在葉子元身邊當哥們，私以為如此才能更長久。
直到季橙的出現。
那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混世魔王也是會收心的，在旁人那裏再怎麽渣，到了喜歡的人眼前，就成了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怎麽逃也逃不出對方的掌心。
林錦若再無私一些，早就遠走高飛，不折騰葉子元和季橙了，可他生來就是個自私的人，寧可自己遍體鱗傷，也要安安穩穩的站在葉子元身邊，才踏實。
說句難聽的，季橙容不下他，他連哥們都當不了。
犯賤也罷，不要臉也罷，懦弱也罷，一直以哥們的身份陪在葉子元身邊——這樣的想法，早已滋生多年。
他可以不要性，也不要愛，但不能沒有葉子元。
林錦從夢中驚醒過來。
一摸自己的後背，滿身細汗，原來空調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屋子裏悶熱，七月底的北京城，像是被塞進了一個大甕裏，透不過氣來。
林錦洗了個澡，換了件衣服，才稍微清爽些。
他大半個月沒出門，所以連電費都沒交，這是沒電了。
點燃一根煙，林錦叼在嘴裏，望着遠處霓虹，北京城即便是深夜，也是燈火通明的，從半空之中匍匐望下，像是一條蜿蜒的黃色星河，點遍千萬家。
他不常抽煙，一則因為不喜歡煙草的味道，二則覺得有損健康，今晚難得享受一把抽煙的滋味，嗆人得很。
将脖子裏挂着的吊墜取出來，銀質的在黑暗之中閃爍着光輝，林錦看着看着突然就笑出聲來，笑着笑着，眼角又突然泅了淚。
算了，認輸吧。
林錦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
到底是舍不得的，既然過不去心裏那一關，就認輸吧。
人生于世間，本就是痛苦的，早在幾年前他就認定自己将與葉子元這痛苦終身為伴，認命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更何況，連他自己都沒辦法想象，沒有了葉子元日子會怎麽過下去。
像這半個月嗎？渾渾噩噩，不知生死，巴不得下一秒就猝死過去？
那才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