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是六年以來,林錦第一次來葉子元的家。
大學畢業之後,葉子元全款在市二環買了一套房子,兩層式的,裝修全是自己把關,林錦幫他看過幾次圖紙,但從未去現場觀看。
他一個人的時候,來過這小區,但從未上去過。
他和葉子元之間,往往是葉子元來他那個出租小窩,還不止一次遭受到嫌棄——葉子元總是皺着眉說他不懂得享受生活。
到底是大少爺,怎麽知道生活的享受也是需要底氣的,而林錦就沒那種底氣。
林錦雖然手裏有他家裏的鑰匙,但從未用過,估計葉子元也早就忘了還給過他鑰匙了——畢竟葉子元手裏的鑰匙是四處散的,這個情人一把那個情人一把的,誰都有權利來他的地盤。
這就是林錦不想來的緣由——萬一哪天撞上情人來鬧事呢?
林錦敲了會兒門,無人應答,于是自個兒拿出鑰匙開門進去,他沒開燈,透過外面的夕陽能夠隐約看清楚房間裏的布置,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打掃得非常幹淨整潔。
到處都有生活過的氣息,茶幾上甚至還放着些巧克力,植物站在各自的位置舒展脈絡。
林錦随手取了一雙拖鞋穿上。
房子是北歐風裝修,性冷淡,和葉子元其實是不太搭的。
廚房一看就知道沒人用過,一點都沒有生活氣息。
林錦不知道葉子元什麽時候回來,因為他打不了葉子元的電話,聯系不上對方,只好坐在這等。
林錦甚至煮了碗面,煎了兩個雞蛋吃下,然後在沙發上睡過去。
聽到鬧哄哄的聲音,林錦猛地醒過來,下意識的跳起身來,他聽到了葉子元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人的聲響。
林錦怔住,貌似來人不少,估計葉子元那群哥們全都在。
林錦只想來見葉子元,并不想同其他人撞上面,下意識的閃身進了間卧室——應當是葉子元的主卧,床上的被子還亂糟糟的團成一團。
他四處逡巡一圈,躲進了衣櫃裏。
“喲,元哥,看不出來你家還挺小資情調的嘛。”
推開房門,葉子元一頓:“滾,我家那是小資嗎?”看他一眼,“直接脫鞋進吧,鞋不夠。”
“一點也不細心。”走在最前面的男人開口道,“都是要結婚的人了,你這麽不細心,你媳婦兒不鬧啊?”
“瞎喊什麽,放尊重點,那是你嫂子。”葉子元得意洋洋的一揚下巴,“紅酒都在紅酒櫃裏,想喝什麽自己弄。外賣應該快到了,小四,你待會兒下去拿啊。”
“行,”暗紅頭發的男人應了聲,“待會兒我跟謝哥一起下去。”
“哎我草,誰腳他媽這麽臭?”小四擰着眉頭往旁人身上一瞅,“吳哥,你這腳啥時候能處理一下,快熏死我了!”
“待會兒适應了就好,你別憋氣。”吳哥舉起自己的腳丫子在小四面前晃了晃。
葉子元一陣頭疼:“我他媽是請你們過來給我琢磨事兒的,別瞎混。”
“行行行,”小四立馬進入正題,“元哥,你到底是想怎麽搞啊?嫂子他喜歡什麽類型的浪漫啊?你先給我們說說,我們好制定個計劃啊。”
謝哥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據我所知,嫂子以前是跳芭蕾的,估計心思挺細膩,不然就擺他媽一院子的玫瑰花,你倆結婚的時候那玫瑰花就往腦袋上灑……”
“粗俗!”姓吳的道,“依我看,不僅要玫瑰花,還要巧克力。”
“嗳——”另幾個人也七嘴八舌的加入讨論之中,“現在不都挺流行小夜燈嗎,也可以挂上些。”
……
林錦蜷縮在衣櫃裏有些難受,琢磨着反正他們也不進卧室,要不就在卧室待着得了。
這衣櫃裏全都是葉子元的衣服,塞得滿滿當當的,他身體沒有太大的空間。
猶豫的當間,林錦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元哥,你真打算讓我當伴郎啊?”
葉子元懶懶的:“怎麽,不樂意?”
“不是……那那誰呢?”小四繼續開口,“你倆關系不挺好呢麽,兄弟哪來的隔夜仇,打一架不就得了。”
喧鬧有一瞬間的平息。
林錦沒敢動了,身體頓在那裏。
客廳的吵鬧仍在繼續。
被喊吳哥的人笑了兩聲,意味深長:“小四,你是沒去那天的趴,沒看到那情形,老葉快給氣得吐血了,直直的喊那林錦趕緊滾呢!”
“林錦那麽喜歡你,你還舍得讓他滾啊?人家可是百依百順。”謝哥眯着眼,抽出來根煙,衆人的視線全都放在了葉子元身上。
“喜歡……嗤。”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小四和吳哥面面相觑的對視一眼,正要岔開話題,不知道突然誰開口來了一句:“哎葉哥,不是說你高中就搞過那家夥了麽?怎麽樣,滋味如何?”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滞。
小四下意識的開口:“瞎問些什——”
“骨瘦如柴呗,”葉子元懶懶的垂着眼,譏诮的聲音,冷淡的打斷小四的話,“還能怎樣?他的長相在我的床上只能排倒數,也沒什麽花樣。”
開口問話的那人眼睛一亮,往前湊了湊,看不出氣氛的不對勁似的,繼續道:“上次你說那姿勢還沒試過呢吧?試了再讓他滾呗。順便拍點視頻照片啥的讓我們也看看。”
葉子元的臉色一沉:“有病吧你?老子的X生活分享給你看?”
“就是啊,你小子一天沒話問了是吧,瞎瘠薄問什麽呢,趕緊琢磨嫂子的浪漫驚喜才是正事!”小四幹笑着一推那男人,沖着葉子元笑了笑,“是吧元哥。”
葉子元沒說話,抽着煙,煙霧缭繞之中,眼神似乎有些飄忽不定。
林錦擠在一片擁擠的衣物之中,渾身驀地出了一身汗,腦子裏像是闖進來個蜜蜂,嗡嗡嗡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剛剛葉子元所說的話。
他雙手攥緊些,死死叩住衣櫃的門,不讓他散開。
只排倒數。
林錦心裏涼如寒冰,輕輕的笑了笑。
他還以為,自己和葉子元的事情,是個秘密……原來,早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的犯賤就成了這個圈子裏的一個笑話。
客廳的沉默仍在繼續,葉子元久久沒有開口說話。
直到那壁畫多得膈應人的男人突然又開了口:“對了我聽說那誰好像回來了,就沒蛋內個。”
小四心底松了口氣,話題總算是岔開了,應了句:“哦,你說那個誰,劉琰,是麽?當初跟咱元哥也玩得特好。”
男人眯着眼,頓了頓之後,意味深長的笑了:“對!就是他,當年那事兒不是鬧挺大的麽?我聽說他們那群人去圍攻林錦,是你讓去的啊?葉少你特麽到底長沒長心啊,真舍得下手啊。人好歹對你死心塌地的啊——”
林錦的動作突然僵住了。
他驀地擡起頭來,耳邊像是有一個炸彈,倏忽間,“砰”的一聲飛快的炸開來。
他的耳朵有片刻的失聰,那可怕的感覺萦繞着他,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來,記憶裏那些灰暗的日子仿佛又一次重現,淋在臉上的腥膻味,再一次猶如夢魇般纏住了他。
是葉子元讓去的。
他的心裏,不斷地重複着這一句話,一遍又一遍。
林錦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胸口,那裏有什麽東西正在飛快的,以摧枯拉朽的架勢死去。
可笑的是,興許是難以置信到了極致,他腦海之中居然開始浮現一句話——他要冷靜。
要冷靜。
但身體還是止不住的顫抖着,拉着衣櫃門的手更是有些拉不住了——
屋子裏發出一陣起哄似的笑,有帶着惡意的,有尴尬的,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
葉子元彈掉手裏的煙灰,擡了擡眼皮子,正要開口,突然聽得“砰”的一聲,卧室的方向竟發出一陣巨響。
小四猛地跳起來:“我去——你家裏進賊了?”
“什麽情況!”
衆人紛紛慌亂起來,就連葉子元都起了身,邁開步伐欲要往卧室的方位去,卻見短短一瞬之間,卧室的燈亮了起來,光亮從門縫之中透露些許。
葉子元的步伐突然就停住了。
在衆人灼灼目光的注視之下,卧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來。
一道身影站在門口,白色襯衫一顆一顆的系着,直到了最上面一顆,襯衫衣袖挽起來一折,露出纖細的手腕來,他的雙手攥得死緊,手背青筋暴起,幾乎是拼盡全身的力氣,才沒讓自己就這麽栽下去。
盡管頭重腳輕的情況已經快要将他逼瘋了。
林錦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生來的力氣,從那衣櫃裏摔出來後,居然掙紮着爬了起來,他想着不要讓這群人看了笑話,硬生生邁開步伐,從卧室,一步一步的往外面走,他根本不看那群人,盡管知道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自己的身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林錦屏蔽掉所有的視線和聲音,他路過客廳,路過衆人的目光迥異,忽略掉葉子元臉上那可能滿不在乎的神情,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罵自己犯賤,罵自己可悲可憐,所有的信仰仿若在一瞬間崩塌。
傾覆而盡。
他擡起手,很輕的将鑰匙放在玄關的鞋櫃上,換鞋,開門,動作一點也不拖泥帶水,一氣呵成,然後出門,視他們如無物。
“砰”的一聲,房門被他輕輕的阖上。
從頭到尾,他一句話沒說過,甚至連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房間裏竟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卧槽,他怎麽有你家鑰匙啊?跟鬼似的。”直到有一個人終于心虛的開口打破了沉默。
葉子元盯着阖上的房門,臉色陰晴不定。
另一個人開口接了嘴:“本來就挺賤一人啊。我聽說,當初那幾個,直接往他臉上射,一個一個挨着來的,他也不求饒,還挺享受呢……”
葉子元渾身一僵,臉色驚懼又陰鸷的扭過頭去:“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