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黎明破曉前
黎明破曉前
第九章·黎明破曉前
2013年,北城這幾年愈發濃郁的霧霾逐漸不複存在,換來的只有永恒的晴天。
曾經的那幾年,陳修竹原以為自己不會被愛情眷顧,是一輩子都不會被愛情眷顧。可偏偏在自己最可以避免的那些日子裏,愛情就悄然而至。
是夜,他躺在床上,趁着月色,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窗戶是打開的,卻也不覺得寒冷。
蒼白的月色投射進窗框,分散了一點光束,于陳修竹的手掌上。他微微收攏手掌,月色便消失了,而後又小心攤開,月色又跳躍進來。
就這樣幾個來回,陳修竹眼眶再一次地濕潤。
他注定是睡不着了,把客廳的燈打開,又走進書房打開了臺燈。他從牆上的木架上抽取出了《童話》這張專輯,打開了裏面放置的歌詞本,翻到了《童話》那一頁。
2005年,《童話》火爆。火爆到什麽程度呢,假設你在公交車上,突然聽到了《童話》的鈴聲,全車廂的人都得看看手機,是不是自己的電話打過來了。
他看了很多遍《童話》的MV,尤其是在遇見林素純之後。
很小的時候,這個MV是他最懼怕的MV。
年幼的陳修竹看到最後女主佳瑜在病床上落淚,以為演員本人真的要離開人世了,當時太過于害怕離別了,于是哇哇大哭,惹得自己父母都有些不開心。
他一邊哭一邊說:“明明前面佳瑜和光良還親親,怎麽後來就病倒了?!”
那個時候,陳修竹以為是兩人親親太過于火熱,導致佳瑜流鼻血。
而在遇見林素純之後,再去看了之後,他看着MV的畫面,難免會覺得心裏難受。他怕有一天MV的劇情就發生在自己身上。
陳修竹愛上的是林素純,是朋友的妹妹,是白血病患者——世人都在追求愛情的永遠,唯有陳修竹奔波于生死之間,只求林素純的健康。
明明是兩情相悅,可是陳修竹總是開心不起來。
在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林素純最終還是決定要去一趟歡樂谷,在日暮時分登上那個高峻的摩天輪。
在出發前,林素純問他:“陳修竹,你恐高嗎?”
陳修竹正給林素純穿好大衣,聽到這句話,他彎下腰,對林素純眨眨雙眼:“不恐高啊,難道你恐高?”
林素純撓撓頭:“有點兒吧!”
手被人安靜地牽起來,兩個人十指相扣,陳修竹推開了病房的門。一路上他們都沉默無話,再仔細一看,兩個人的表情上都帶着笑。
系好安全帶,陳修竹探出手,捏了捏林素純的臉,說道:“你恐高還要坐摩天輪?”
林素純笑了笑,聲音如同牛奶和蜂蜜混在一起,格外香甜:“這就是讓你陪我上摩天輪的原因之一啊!”
陳修竹發動車子,打開手機導航,待行駛穩定後,才說道:“前兩天不是說,願望已實現,就不打算去了嗎?怎麽又突然要去?”
林素純的視線被外面的晴空吸引,過了一會,她轉過頭,解釋道:“因為,我前幾天在百度貼吧看到一個貼子啊,據說在摩天輪上升到最高點的時候,雙手合十,閉眼虔誠地向天堂許願,那個願望就一定會實現。”
“哦!”陳修竹一挑眉,“那就更應該去了!”
北城醫院到北城歡樂谷相隔十幾公裏,陳修竹開了四十分鐘才到達歡樂谷的停車場裏。
大概是因為節假日的原因,停車場又沒車位了。
陳修竹打開車窗,詢問那個安保:“裏面真的沒車位了?”
安保回頭看了一眼,停車場裏五花八門的車子,順便點上了一支煙,他一邊擺手,一邊吐出白氣,味道很嗆人。
陳修竹是不愛抽煙的人,同樣不願意吸二手煙,他咳嗽了幾陣,将車窗往上拉了一點點。
陳修竹又說:“這附近還有停車的地方嗎?”
安保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煙霧。
他指了指馬路對面的小區,說:“你不行你停對面的小區裏,然後你再過一個天橋——诶啊,走不了幾裏路!”
“啊,好好好。”陳修竹拉檔,從停車場入口退了出去,轉到了對面的小區裏。
所幸小區裏還有公共停車位,陳修竹把車停好之後,林素純卻在這時,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有在微微冒汗,如同外面的溫度,有些發涼。
陳修竹連忙問道:“不舒服是不是?”
林素純:“......”
陳修竹想要用力握緊,最終還是擔憂林素純,松懈下力度,道:“不舒服我們就回醫院,沒關系的。”
這時,林素純握緊了陳修竹,等隔了十幾分鐘左右,林素純松開了。
她替陳修竹關掉車內的暖風,而後說:“陳修竹,我們走吧!”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那句話咽下去。
很容易理解,他想說的是,不要勉強自己,在我這裏,你可以回去。
然而,林素純搶先一步下了車,關了車門。陳修竹看着林素純在車外對自己招手,一鼓作氣熄火、取下車鑰匙,推開了車門。
他們排長隊,買了票,考慮到林素純的身體原因,他們沒有玩什麽刺激性的項目,最多的也就是旋轉木馬和飛椅,而後就開始一邊聊天一邊閑逛。
走入餅幹警長主題區域,中間的廣場上有買小吃的。
陳修竹問林素純要吃什麽,林素純要了一個羊肉串。
待到結賬的時候,陳修竹問道:“老板,一個羊肉串多少錢?”
老板說:“三十塊。”
林素純覺得有點貴,扯了扯陳修竹的衣角,說:“陳修竹,我們要不不買了吧,沒必要為了一個羊肉串花三十塊。”
然而,陳修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好”,從口袋裏掏出錢包之後,又看了一眼房頂上面挂着的菜單。
随後又說:“一個羊肉串,一份手抓餅,總共多少?”
老板從一旁拿出一張手抓餅,開始用刷子刷醬料,隔着油煙,老板粗犷的聲音從煙霧盡頭傳來:“七十五塊。”
林素純聽完,又大叫道:“陳修竹!你沒必要為了我這麽破費!”
她卻明顯感受到陳修竹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後愣了一下,她以為他在思考是該要這兩種食物還是該舍棄。
實際上,陳修竹在聽到“你沒必要為了我這麽破費”時,心髒好似碎了一地。他轉頭看向林素純,用指尖将她的發絲捋到耳後,而後俯下身親了親林素純的臉,安慰似的将她拉到自己的懷裏。
從錢包裏掏出一張50元的紙幣,一張20元的紙幣,還有一張5元的紙幣,交給了老板手裏。
只聽他輕輕地說道:“有必要的。”
林素純自始至終都不理解,雖然兩個人現在是情侶關系,可愛情并非是金錢等價交換出來的。七十五塊錢換來兩份極其簡單的小吃,根本不值得。如果是其他情侶的話,估計也會思量再三。可陳修竹就這麽毫不猶豫地,花了七十五塊錢。
老板将手抓餅和羊肉串遞過來,陳修竹轉身遞到了林素純手中,順便說了句:“有點兒燙,小心點兒。”
林素純接過羊肉串,看着陳修竹慢慢剝開手抓餅外面的油紙,說道:“陳修竹,沒必要的——”
下一秒,陳修竹搶過話鋒,鄭重地道:“你更重要。”
當時的林素純年紀輕,始終不懂得“你更重要”四個字的含義,唯有的表現大概是心裏的那座山訇然崩塌,地動山搖、海枯石爛,就像是她始終不理解早些年間,陳修竹那莫名其妙的腦回路。
天邊的雲逐漸被暮色染成橘黃色,湛藍的天也泛起了一點橙紅色的波濤,摩天輪那裏排隊的人開始變多。
陳修竹牽着林素純的手帶她走到摩天輪下。
工作人員說:“先生,票看一下。”
他把兩個人的游樂園門票拿過去,工作人員說:“日暮摩天輪需要重新購票。”并善解人意地指了指購票的亭子。
“啊?”林素純微蹙起眉頭,走上前跟工作人員解釋道,“可是網上的評論都說,日暮摩天輪用游園票就能坐上去啊!”
工作人員表情明顯不悅,他說:“那些網友可能是忘了吧!”
她拿出手機,給工作人員看了大多數人的評論,都寫着“日暮摩天輪不用再次購票,憑游園票就可以”的評論。
“更改規定了,你看這些都是2011年和2012年的評論了,現在是2013年。”工作人員再次指着那邊的購票亭子,說,“待會日暮消失可別沒坐上去,抓緊買票吧!”
“好。”陳修竹收起游園票,擡腳向購票亭子走去。
林素純提起腳步跟上前,她氣喘籲籲地道:“陳修竹!”
他停下腳步,回過身後擁抱了一下林素純,再次安慰道:“聽我的,先在這裏待一會,我買完票我們就可以乘坐摩天輪了。”
陳修竹排隊等着買票,林素純湊近窗口,看到了票價。
成人票:120/人。
學生票:100/人。
兒童票:80/人。
林素純:“......”
大概是到了日暮時分,買摩天輪票的人特別多,再加上每個游客的不同要求,窗口裏坐着的售票員還要一一解答,這樣一來二去,買票的時間不斷拉長。
也不知道為什麽,林素純自從聞到安保那二手煙後就特別不舒服。方才吃了點小吃,舒服了點兒,結果不多時,腹部和頭部更是疼痛起來。
她正要回過神找個牆蹲下去,結果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一掌發狠地推了一下她,林素純往後跌了幾步,但考慮到那個人僅僅一面之緣,也沒必要跟他計較。
她想到估計也是被突然要買票的日暮摩天輪搞亂了陣腳罷了。
“別他/媽擋道!”那個人再次推了一下林素純,而後開始謾罵道,“什麽傻/比摩天輪,更改售票規則就提前在剛進門買游園票的時候寫清楚,別臨到近點才跟我們說要買票——”他擡起頭,挺起他那張大肚子,“我去,還他/媽這麽多人!”
衆人都被他這番惡劣言語吸引目光,轉頭看向這裏。
林素純正要打算默默離去,站到一旁等着陳修竹買票,結果就看到那個男的發狠一般抓住林素純的脖頸,謾罵道:“你他/媽不買票就別站在這裏——”
話一說完,臉頰就落下重重的一拳,男人跌倒在地。
就聽到了陳修竹冷冷的聲音:“你不許碰她。”
當陳修竹聽到一開始責罵的聲音的時候,他第一時間轉頭看去,看到的是那個男人推完林素純之後,林素純向牆邊走去的背影。
等那人再對林素純惡語相向時,陳修竹忍都忍不了,不顧快要排到的隊,直接雙手撐住欄杆,從欄杆裏頭跳了過來,而後飛快地跑向前,在男人掐住林素純脖頸的同一時刻,用盡全身力氣,揮出去一拳。
小時候體弱多病,體育一直都不是陳修竹的強項。中學時期,學校體育課要跑1000米,其他男生都三分半左右,唯有陳修竹要跑四分半,他是真的沒什麽力氣。學校開展運動會,他也從不報名參與什麽項目,只是拿着攝像機,就拍同學們為了班級分秒必争的勇敢。
挑選了很多拍得不錯的照片去照相館洗出來,而後送給照片裏的同學,留作紀念。
方才,是陳修竹平生第一次打人,也是陳修竹平生第一次不遵守規章制度,擅自翻越圍欄。
男人坐起身之後,陳修竹走上前,學着方才男人掐住林素純脖頸的動作,死命地掐住了男人的脖頸。
“呼、呼、呼......”男人被掐得呼吸困難,瀕臨窒息,卻再次對上了陳修竹冰冷的神情,“年輕人,你要打架嗎?看你這小身板,能當我的對手嗎?”
陳修竹直接忽略了他這番話,盡量将聲音變得沉穩,不再那麽慌亂:“言語謾罵、尋釁滋事、動手打人,尤其是對一名女生。那名女生根本就沒有擋住你的道,也沒有占着排隊位置,她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人,僅此而已!”他的聲音忽而放大,喊道,“如果你敢再打架、制造慌亂,破壞社會秩序,甚至......對那名女生再次為非作膽、胡作非為,身為她的男朋友,我現在就報警!”
講真的,林素純從沒見過神情如此恐怖的陳修竹,他眉頭緊鎖,目光低壓,如利劍一樣深深地刺進了自己的心裏。在自己眼中,陳修竹永遠都是溫柔的,做什麽事情都不緊不慢的人,甚至還多才多藝。
這是第一次,她看到了不一樣的陳修竹,為了自己而不一樣的陳修竹。
她打了個噴嚏,用手掌捂住,下一秒,她攤開手掌,看到了幾滴血像白雪後落梅一樣,開放在手掌之中。
林素純慌了。
陳修竹也在這一刻向自己看來,她讀懂了那困在陳修竹眼中擔憂的神色。
林素純剛想張口,說一句:“我沒事兒的。”
結果,嘴巴一張,嘴裏的血腥味像一股熱流一樣噴湧出來,濺在了地上。
陳修竹慌了。
緊接着,鼻子裏開始流血,耳朵裏也開始有血液滲出,腹部的疼痛不知何時已經擴散至全身,她意識昏沉,卻還是覺得胸腔裏擠滿了血液,不斷咳嗽,看到血液一滴滴落在了自己的外衣上和裙擺上。
在朦胧模糊的視線裏,她先是看到那個身影急匆匆地朝自己跑來,下墜之時,又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
陳修竹單手抱着意識昏沉的林素純,才發覺她的體重很輕,就像一個漂浮的羽毛,任憑自己怎麽抓都抓不住。另一只手拿起手機,慌忙按鍵,打響了急救電話。
園區的一些工作人員不知從哪裏拿出來一個擔架,陳修竹動作輕柔地将林素純放平,躺在擔架上。不顧寒冷,他脫下自己的大衣,像棉被一樣,蓋在了林素純的身上。
他和工作人員一起擡着擔架把林素純簡單地安置在游客服務中心裏,又把擔架擡到沙發上。
陳修竹坐在地上,雙膝跪地,握着林素純冰涼的手,默念着她的名字:“林素純......林素純......林素純......”
卻沒有回應。
這麽寒冷的天色裏,在無人的游客服務中心裏,陳修竹雙膝都跪得生疼,他和林素純十指相扣,無聲安慰着那困在夢境裏的小姑娘。
“我在的,林素純。”
“我一直在的,林素純。”
“我永遠都在,林素純。”
陳修竹覺得如果放在電視劇裏,恐怕男主角得哭得要命,可偏偏此時此刻,他卻怎麽都哭不出來。
所有情緒如同退潮的海水,失控一般地讓自己的精神紊亂。他雙手共同握着林素純,妄想用自己的體溫給林素純那冰冷的軀體焐熱,可卻無果,林素純的體溫越來越冷,臉上已經血紅一片,還有一些血液順着擔架滴落到地上。
他一遍又一遍地訴說着:“我在的,林素純。我一直在的,林素純。永遠都在,林素純。”
即便到救護車上,他坐在搖晃的車廂裏,還是這麽複述着這句話。
陪同醫護人員問道:“這位小姐是?”
“林素純。”陳修竹擡起頭,“她叫林素純。森林的林,素白的素,純潔的純。”
醫護人員看了一眼表格,而後驚恐地瞪大雙眼:“她有白血病你不知道嗎?你是她的誰啊,怎麽敢帶她外出的?而且還是游樂園!”
他想起林素純跟自己說了,醫院已經通過了外出聲明。
難道,她在騙自己嗎?
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麽,他裝作很淡定地說:“我是她的男朋友。”
這時,醫護人員罵道:“就你還配得上她男朋友?她有白血病你還擅自帶她外出,醫院聲明開了嗎?這位先生,你如果真的愛她,你就不應該把她帶到游樂園裏,你應該讓她在病房裏好好待着。”
陳修竹:“......”
他低垂着頭,半天沒有說話。
可醫護人員的話卻像禿鷹一樣,在自己的腦海裏盤旋。
來到醫院裏,他随着醫護人員奔跑到林素純主治醫師的辦公室內。
主治醫師名叫李敏,是個四十歲的女性。醫護人員将大概情況告訴李敏,李敏慌忙從辦公室走出,剛好就看到了陳修竹。
“你是......?”李敏問道。
陳修竹對李敏鞠了一躬:“李醫生您好,我是她暫時看護人。”
李敏靈敏地捕捉到“暫時看護人”的字眼,反問道:“什麽叫‘暫時看護人’?林素純的哥哥呢?她的家屬呢?他們知道嗎?”
“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林青原他出差去了,我暫時替他照顧一下林小姐。”陳修竹解釋道。
李敏責怪道:“林青原就沒告訴你,她現在有白血病,不能随便亂跑了,更何況還去游樂園。”
身後的醫護人員又補充了一句:“哦,這位先生還是林素純的男朋友。”
李敏神色怪異起來,她摘下眼鏡,嘆了口氣:“小夥子,林素純是你的女朋友,你如果真的視她如珍寶,你就應該讓她在病房裏好好休息,而不是把她帶去游樂園。但如果你對她沒有那麽用情,你這是在害她。”
陳修竹:“......”
後來,在李敏的吩咐下,醫護人員将她送到重症監護室,而後擡起頭對仍然低着頭的陳修竹說:“小夥子,她這是需要做手術的。”
陳修竹瞪大了雙眼。
李敏又道:“你得跟林素純的家屬打個電話,讓他們趕緊趕到醫院這兒,去簽手術同意書。在家屬沒趕過來,沒簽手術同意書之前,我們只能給林素純進行簡單的止血、療養工作。”
過了很久,陳修竹顫抖着聲線,答應道:“好。”
同李醫生告了別,他來到轉角的樓梯間,等整理好自己混亂的思緒和紛亂的言語,打通了林青原的電話。
“陳修竹?”
“林青原,能不能......先不要生氣......”
林青原的語氣活躍起來,說道:“我能生什麽氣啊,你就直說吧!”
隔了一會兒,陳修竹這才沙啞着聲音說:“對不起,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突然間,眼淚就潸然而下,雨落成花。
林青原還是問道:“陳修竹,你到底怎麽了?”
他吸了一口氣,顫抖地說:“你妹妹......林素純......”
林青原慌了,他趕緊追問道:“我妹妹怎麽了???陳修竹,你快說我妹妹怎麽了!!!”
陳修竹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林青原,那邊靜默了片刻。
“我得提前離開,改簽今晚十一點的飛機,我現在就趕往機場。”這是林青原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響起,大概是林青原同事的。
同事說:“怎麽就提前回去了?”
林青原語氣急促:“我妹妹要做手術,我得現在趕回去,幫我跟領導說一聲,回頭我把那些數據郵件發他。”
同事說:“诶啊,那真得趕緊回去,領導這邊我來辦就可以,他肯定會同意。”
這時,林青原破口大罵:“陳修竹,你就是個畜/生!我是不是把注意事項都發給你了,其中有兩條就是不要帶她去刺激類的場所,減少外出,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看?”
“我認真看了!”陳修竹語氣生硬。
“你認真看了?”林青原“呸”了一聲,“你要是認真看了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對不起。”
林青原用命令的口氣,冷酷無情地說道:“陳修竹,你以後別再我們兄妹二人眼前出現了。過幾天,我會把這些日子來,那些所花費的錢轉到你銀行卡裏。我們兩清,我說真的。”
說完這句話,林青原便挂斷了電話。
樓梯間的燈光不知何時被人關掉,陳修竹将手機放到一旁,雙手插進發絲裏。
他想到了很多面容,也想到了很多句話。
“就你還配得上她男朋友?”
“這位先生,你如果真的愛她,你就不應該把她帶到游樂園裏,你應該讓她在病房裏好好待着。”
“小夥子,林素純是你的女朋友,你如果真的視她如珍寶,你就應該讓她在病房裏好好休息,而不是把她帶去游樂園。但如果你對她沒有那麽用情,你這是在害她。”
“陳修竹,你以後別再我們兄妹二人眼前出現了。過幾天,我會把這些日子來,那些所花費的錢轉到你銀行卡裏。我們兩清,我說真的。”
陳修竹,你以後別再我們兄妹二人眼前出現了。
陳修竹,你根本就不愛林素純,你這是在傷害她。
想到這裏,那些遲到的眼淚在這一刻盡數掉落。淚花滴落在冰冷的瓷磚上,接連不斷的,如同天邊嘩嘩而下的雨絲。
他抽泣一聲,看着自己的右手,握緊拳頭,又慢慢放開,最終他微弱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淩晨四點,林青原匆匆趕來醫院,在李敏身旁,簽下了那份手術同意書。
淩晨五點,北城的天流落幾道微光。陳修竹就在這道微光下,看到了為林素純來回奔波的林青原。
這樣的局面全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是自己承受不住自己的私心,是自己太過于重視自己的情感,最終還是落得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友誼破裂,愛情粉碎......
這就是他如此失敗的人生,憑自己一點私心,将每個人都逼迫到漩渦的中心,承受着那被暴風雨所掀起的滔天巨浪,以一念之私讓所有的事情全都幻滅。
他走到5層,在531號病房門前,徘徊很久。
淩晨五點半,他把車取了回來。
早晨七點,北城剛剛蘇醒,陳修竹開着車來到了公司樓下。
在路上時,他心煩意亂,而後點開了車載音樂。
正随機播放一首歌,是許美靜的《遺憾》。
......
|你總以為要體會人生就要多愛幾回
|與其讓你在我懷中枯萎寧願你犯錯後悔
|讓你飛向夢中的世界留我獨自傷悲
......
|與其讓你在我愛中憔悴寧願你受傷流淚
|莫非要你嘗盡了苦悲才懂真情可貴
......
|才懂真情可貴才懂真情可貴
他一夜無眠,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和烏黑的眼圈,強撐着精神,第一個進入公司裏。
如往常一樣,打開電腦,輸入密碼,開始處理耽擱三天的郵件。
這才是他的生活。
從不會有愛情流露,他要孤身一輩子。
明明是想靠近的心,
卻孤單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