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秒秒的瞬間

秒秒的瞬間

第二十五章·秒秒的瞬間

2013年3月30日,李珉羽“世界未末日”世界巡回演唱會國內第一站,正式開唱,地點是在高雄世運主場館。

那天早上,李楓眠早早地帶着自己的女友站在公寓樓下等着陳修竹下樓。他剛睡醒,就接到了李楓眠打來的奪命連環CALL。李楓眠語氣急速,催促着陳修竹快點起床,快點下樓。他看了一眼手機時間,這才早上八點鐘,車票上寫的高鐵開車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半。

拜托,要不要這麽早。

抱怨也沒有任何用。陳修竹悶着聲音回了一句,好的,我起來了。他拉開窗簾,從公寓樓上隔着落地窗往樓下開,果然看到李楓眠和女友正靠着車門聊着天——今天一天肯定特別難過,沒必要的趕時間就算了,還要吃一嘴狗糧。

三月底的臺北已經有了一些炎熱的跡象,出現了有關于夏季的氣息。陳修竹打開衣櫃,從衣架上拿出一件純白色的短袖,又搭配了一件淺咖色的襯衫,找了一條寬松的深灰色運動褲,系上了運動鞋的鞋帶。

洗完臉,刷完牙,刮完胡子後,他又看着放置在置物架上的黑框眼鏡陷入了沉思。确切來說,這個黑框眼鏡只在工作時間戴,周末時間一般都不會戴的。可是,今天要看演唱會。雖然李楓眠買了內場票,說是內場,但離舞臺也是有段距離的。陳修竹中度近視,擔心看不清舞臺,但又怕眼鏡丢失,不然再配一個要花費不少錢。

最終,他妥協,心想,丢了就丢了吧,于是他選擇戴上黑框眼鏡。拿上手機和充電寶,放進背包裏,便關閉了房間門。

等待電梯時,陳修竹遇到了公司同事。

同事叼着牙刷,穿着夾腳拖,揉着胡亂的頭發,問道:“陳修竹,你這是去哪啊?”

“額......”陳修竹猶豫了一會兒,心想不能告訴同事自己是要去看演唱會,便找了個借口,“我去臺北附近轉轉。”

“哦!”同事會意,而後嘆了口氣,叉着腰無奈地道,“你可真是不嫌累。我們部門昨晚加班來着,你們部門還真是輕松。”

電梯門開了,陳修竹走進電梯間的前一秒,他探過身子,對同事道:“我們部門也不輕松,你可千萬不能以偏概全。”

心情被同事不經意的一語搞得一團糨糊似的迷亂。陳修竹推開大廳的玻璃門,就看到了李楓眠和他的女友。

調整好情緒,盡量不要讓李楓眠多問。

他走上前,先是微笑地對李楓眠道了聲早,又将目光轉向他的女友,友善地眨了眨雙眼。

李楓眠走上前,對陳修竹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女朋友,溫雅婷。”他指着陳修竹對女朋友道,“這位是陳修竹,我的同事兼朋友。”

溫雅婷大概是個情緒較為腼腆的女生,大概和李楓眠差不多大,三十歲出頭。她梳着斜劉海,披肩發,穿着一條粉色的碎花連衣裙,外面套着一件镂空亞麻衫。

她看向陳修竹的雙眼,而後對着陳修竹揮揮手,簡單地說了一聲:“你好呀!”

陳修竹同樣對溫雅婷報以真摯的笑容,道:“你好。”

上車之後,李楓眠坐在主駕駛,溫雅婷坐在副駕駛,陳修竹坐在後座。坐穩之後,李楓眠慢慢發動汽車,汽車開入公路上。

這時,溫雅婷向後探過身子,遞給陳修竹一份早餐。

陳修竹明顯愣了片刻,但還是接過溫雅婷遞來的早餐,對她道了聲謝。

“這是李楓眠做的椒麻雞三明治。”溫雅婷淡淡地笑了笑,“李楓眠說你經常不吃早飯,空腹就擠公交或捷運去公司,所以他特意給你做的。”

真是有點感動了。陳修竹看向李楓眠握着方向盤的背影,不禁鼻頭一酸——我和你也不過相識短短一個月,你幫我共同參謀合體繪制趙德泉的設計項目,也帶我去臺北附近游山玩水,今天為止,竟然還體諒我不吃早飯的缺點,特意幫我準備早餐。

如果不是下一刻,李楓眠趁着紅燈之時,回過頭,對陳修竹解釋道:“椒麻雞其實是昨晚的剩飯。”那麽,陳修竹估計真的會默默地坐在車後座為這份珍貴的友情哭泣。

“昨晚我和雅婷點了份椒麻雞的外送,但沒有吃了。我倆就商量早上以椒麻雞為餡料制作三明治耶!”李楓眠一邊說着,自己也忍不住了,“放心,我和雅婷早上也吃椒麻雞三明治。”

溫雅婷轉過身,看到陳修竹并不太在意椒麻雞的剩菜問題。指尖輕輕地剝開外面包裹的吸油紙,張嘴咬了一口,而後他擡起頭,不小心和溫雅婷對視了一眼。

卻說這椒麻雞三明治還挺好吃的,大概是剩菜的問題,椒麻雞的味道有些淡了,吃進嘴裏,細嚼慢咽,慢慢品嘗,才微微吃出一絲麻麻的味道了。也可能是臺北地區,本就不太能吃味道太重的食品,椒麻雞用的醬料比內地要偏少一點。

“陳修竹,你要是吃不飽的話,高鐵站還有買高鐵便當,你可能買一份。”溫雅婷道。

李楓眠也補充道:“從臺北到高雄要坐一個半小時的高鐵呢,我和雅婷最初打算是到高雄當地,我們一起吃。不過,因為你肯定沒吃過臺灣省這的高鐵便當嘛,所以主要是看你。”

聞言,陳修竹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将吸油紙折成四四方方的方形,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他點點頭,道:“你們推薦我是去高雄當地吃還是吃高鐵便當?”

李楓眠“嗯”了一聲,語氣拉長:“——這都看你啦!”

到了高鐵站,李楓眠将汽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內。三人只是去高雄看一場演唱會,除了人手一個背包,也沒什麽多餘的行李。

期間,陳修竹問李楓眠就把車停在高鐵站的地下停車場內,停車費得多貴啊,為什麽不做捷運呢?李楓眠只是擺擺手,很是潇灑地落下一句,我很喜歡這種感覺。說罷,便走上前幫溫雅婷提包。

路過安檢,取完車票後,李楓眠和溫雅婷坐一排,陳修竹坐在他們後面的那一排。離開車還有二十分鐘,溫雅婷問陳修竹,要不要去買一份高鐵便當。陳修竹有些猶豫,怕吃完便當之後,到高雄吃不下去了。

後來,李楓眠見陳修竹左右為難,頗為糾結,于是拽着陳修竹的衣袖,讓他去店裏拿一份菜單,點了一碗招牌鹵肉飯後,将菜單正要還給櫃臺,卻被李楓眠止住動作,而後他轉頭就看到李楓眠和溫雅婷共看一份餐單。

他們也各點了一份便當。

末了,李楓眠低頭親了一下溫雅婷的臉頰。

臺北高鐵的座位間隔很寬,陳修竹坐在座位上,正收拾着背包內的東西。李楓眠和溫雅婷正坐在前面,不聲不響地聊着天。

周圍的座位都是滿員,唯獨自己身邊還有一個空位,暫無人座。他将背包放在腳下,垂下眼眸,那正午的陽光正穿透車窗,照耀在座位的毛絨墊子上,可見其中脈絡。

時隔這麽多年,孤獨的感覺還是會刺痛自己的神經,身體感知到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離列車開車時間還有不到五分鐘,這列車廂傳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很快一道黑色的身影映入陳修竹的眼簾。眼瞅着這黑色身影快速地把小型行李箱往架子上一放,一氣呵成地坐在了陳修竹的旁邊。

女生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和一條淺藍色牛仔褲,坐在座位上。她戴着粉色的棒球帽,從背包前兜裏拿出兩張票,一張是車票,一張是演唱會門票。

陳修竹定睛一看,發現也是李珉羽的演唱會門票。他又覺得女生門票上的座位號有些熟悉,又從背包裏拿出自己的演唱會門票,發現自己的座位號和女生的座位號是連在一起的。

車票上的座位號是連在一起,

演唱會門票上的座位號也是連在一起。

這是什麽偌大的緣分,陳修竹心道。

大概也是察覺到旁人的目光,女生擡起頭也看了一眼陳修竹手中的門票,驚訝地發現,他們竟然都是內場區第32排的。

第32排11號。

第32排12號。

“诶!”女生湊上前,眼前來回比對兩個人的演唱會門票,末了,又是驚訝地“诶”了一聲。

“哦,你也去看,對不對!”女生笑逐顏開。

陳修竹看向女生的眼底,而後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蠻有緣分的诶!”女生指着陳修竹,又指着自己,“你看,我們車票就是挨在一起的座位,演唱會門票又是挨在一起的座位。”

女生問自己:“對了,你叫什麽名字,我們這麽有緣,應該認識一下。”說罷,她掏出手機,亮出了自己的聯系方式。

陳修竹也打開手機,加上了女生的聯系方式後,他才淡淡開口:“我叫陳修竹,幸會。”

“我叫孟希晗,很高興認識你。”她伸出手,示意陳修竹跟自己握手。

經過一路上的交談,陳修竹得知孟希晗是基隆人,也是同李楓眠一樣,是李珉羽的狂熱歌迷。她一路從基隆坐高鐵到臺北,再從臺北坐高鐵到高雄。陳修竹也問過孟希晗,這樣一路颠簸,只為看一場喜歡歌手的演唱會,路費、住宿費包括衣食費都大于演唱會的門票錢,這樣真的值得嗎?

但其實不然。當他們一行人真正地來到高雄世運主場館內,陳修竹看到那宏偉高聳的華麗舞臺,手上還攥着粉絲贈送的李珉羽的一些周邊,在某一刻,他心裏的那一塊忽然松懈下來。

等到夜幕正式降臨,大屏幕上開始放映VCR時,整個體育場開始沸騰起來。

無論是李楓眠、溫雅婷還是另一側的孟希晗,都奮力揮舞起手上握着的熒光棒,大聲尖叫。

VCR上最後一句話是——我是戰艦‘明日’號的Captain李珉羽,下面将由我帶領着各位旅客,逃離世界末日。話語罷了,舞臺上立刻爆發出耀眼的閃光燈,樂器奏響,人群雀躍,場館沸騰,就像是一場盛大的世紀派對。

只聽李珉羽的歌聲一出現,孟希晗連忙拉住陳修竹的衣袖,一邊搖着熒光棒,一邊說道:“啊啊啊啊啊——是《最終的同化》!”

大屏幕上出現李珉羽的聲音,她穿着皮質銀色的長款風衣,頭發梳起來紮成高馬尾,頭頂戴着與皮質銀色風衣同類型的貝雷帽,腳踩白色高筒長靴和白色西裝褲。李珉羽手握着麥克風,趁着音樂節奏,大喊道:“來,一起唱!”

下一刻,所有人幾乎都雙腳離地,用力蹦了起來。力度不小,整個場館都被這滔天巨浪般的神秘力量為之一振。

|當某天我們羽翼是進化

|當某天我們情緒是變化

|然後我們開始學着人類說話

|說出關于複雜馴服逆反的謊話

|所有機械軀殼會解化

|所有真相負荷量增加

||數據連同軀殼

||電流刺穿身體

||起來坐起來告訴自己

||不要掙紮

||這是生命最終升華

“這是生命,最終升華——”最後一句歌詞,将全場的氛圍推向巅峰。

高雄世運主場館的房頂上随着“最終升華”四個字,突然升起了漫天的煙花。無數煙花在夜空中炸開,倒映在每個人的眼眸之中。那些眼眸裏包含着崇拜,包含着熱愛,包含着激動,宛若這一個個升天的火花,是人們最強烈的精神寄托。

在人群歡騰之中,陳修竹看着兩側——分別是李楓眠和孟希晗。他們随着節奏搖擺,随着歌聲唱響,随着尖叫跳躍。

一曲歌罷,李楓眠似乎要流出眼淚一樣,他正窩進溫雅婷的懷中,一邊大聲喊道:“我真的好激動,我等這一刻等這麽久了,我真的......我現在的心情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以快歌作為開場歌曲,等觀衆漸入佳境之後,在第二個VCR插入的時候,場景剛好進入了“人類回憶倒計時”。畫面裏最先開始是在火鍋店,一對情侶正在為選清湯鍋還是選麻辣鍋争吵。

牽動着陳修竹的回憶,他想起了2012年的冬天,也是在世界末日那天,他帶着林素純來吃火鍋。在世界快灰飛煙滅的前夕,他第一次見到了林素純的眼淚。林素純正哭着看向自己,說出了那個無辜死去的人的過往身世,最後說出了家屬發的那份訃告。

世界末日最終沒有到來,但對于許許多多人來說,那一天也許真的是世界末日。

這首歌叫《有一座島,有一封信》,是一首抒情的芭樂。

李珉羽換了一身衣服,深藍色和白色相間設計的不規則裙子,側面短至膝蓋,正面長過小腿,有一些頭發披散至肩膀,有一些頭發紮起來,頭上還戴着玫瑰花和薔薇花相生相惜的花環。

李楓眠說,這首歌好像是沒有發表的,今天是真的賺大了。

孟希晗也明顯蒙了片刻,但也跟着人群歡呼起來。

|我曾游歷過你走過的風景

|穿行過很多光陰

|才終于站在這裏

|你曾珍惜過我帶來的行李

|翻越過很多山嶺

|才終于收回羽翼

|歲月是一場旅行沖刷人群的狼藉

|前路是一意孤行洗滌少年的心境

|唯你是一座島嶼開辟沉默的安靜

|終于相遇在天梯同你與我并肩而行

李珉羽唱完這一part,舞臺燈光突然一暗。正當人群正在驚訝這是為何時,一個熟悉再熟悉不過的男生聲音傳出:“唯你是一座島嶼,開辟沉默的安靜——終于相遇在天梯,同你與我并肩而行——”

謝明景穿着黑色西裝,先是站在李珉羽的身後。緊接着,随着歌聲的起伏,旋律的起落,謝明景從黑暗中緩緩而來,他登上升降臺,站到了李珉羽的旁邊,和她一同将《有一座島,有一封信》唱完。

燈光暗下去之前,謝明景張開雙臂,俯身、動作輕柔地擁抱了李珉羽。而李珉羽的臉上已經淚水滿布,為了不讓鏡頭捕捉到自己這副模樣,她低頭捂住自己的臉,靠在謝明景的身側,想舉起麥克風,但怕觀衆看到自己的哽咽,只好舉起又放下來。

大屏幕上,謝明景讓李珉羽面對着自己,擡起手溫柔地替她擦掉了眼淚。

後來,兩個人來到小舞臺前,開啓了一段talking環節,分別細說着這幾年的過往雲煙。

等到最後謝明景下臺之時,臨行前對各位道:“謝謝,小師妹......确切來說,現在已經是大明星了,是我、連我、都遙不可及的人。”

那一晚哭的不只是臺上的李珉羽,也不只是臺下的李楓眠和孟希晗,還有很多人都在音樂間隙悄悄地抹眼淚。

話題再回到陳修竹問孟希晗的那段話——這樣一路颠簸,只為看一場喜歡歌手的演唱會,路費、住宿費包括衣食費都大于演唱會的門票錢,這樣真的值得嗎?

是值得的。

演唱會不過三個小時,對比這漫長的一生,顯然微不足道。可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須臾,拼湊成難以忘懷千萬個剎那,千萬個剎那就是那漫長的一生。

我相信秒秒的瞬間,我不信年年的永遠。

人生都太短暫,去瘋去愛去浪費,現在就是永遠。

人生都太短暫,別怕別想別後退,現在就是永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