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夜混沌大霧 “要是不想看你的小女友……
第4章 一夜混沌大霧 “要是不想看你的小女友……
4.一夜混沌大霧
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楊滄除了暫時安撫,別無他法。
萬齊枝事了拂衣去。
周軒去一樓外科包紮,身後還跟着倆苦大仇深的老人。
護士看着他左半張臉,隐約還是能看出樣貌的出挑俊氣,就是右半張臉……
怎麽就舍得對這麽一張臉下重手啊,她咂舌,偷偷瞥了眼旁邊兩人。
張小燕抹了把臉,“周軒,你得會哄媳婦知不知道,滄滄願意再給你個機會,你可不能再幹糊塗事了,不管怎麽着,也得把婚再給結了。”
周軒不語。
“我和你爸都這麽大年齡了,也不指望你掙多大的錢,就盼着你好好過日子,到時候給你帶帶孩子,你說說現在,娶了這麽好一個媳婦,人家不嫌你沒買房還不要彩禮,孩子還都給你生了,雖是說……”張小燕有些遺憾,“生了個女孩,但你們歇個兩年還能再要,你說你這時候離什麽婚,你知道村子裏的人會怎麽戳你脊梁骨嗎?”
護士一邊給男人青腫眼睛旁的紅血痕抹碘伏,一邊偷瞟男人的臉,就這麽被親媽叨叨着,他依舊古井無波,淡雅從容,真是怎麽看怎麽賞心悅目,偏偏這絮叨的內容把她打回了現實。
原來是個渣男?
心裏納罕,又審判起這男人,不覺帶出了厭惡情緒。
手上一重,男人面無表情看過來。
輕描淡寫一眼,讓她心裏一慌,趕緊道歉,顧不得三心二意,上藥專心了許多。
周柱就站在門邊,僵着腦袋擰着眉,偶爾在張小燕歇息停頓的時候,插上一句,“你別給我犯渾,趕緊複婚!”
周軒從科室出來,兩人又綴着跟在他身後上樓,在停到病房門口時,他才終于說出一句話:“你們看孩子了嗎?”
張小燕局促地攥了攥手,幹澀道:“瞥了一眼,放在床裏面,旁邊還站着個人,媽沒敢過去。”
周柱:“……你媳婦在,我看什麽,知道是你孩子就行。”
周軒:“孩子是我的,不過姓楊,名字還沒起,你們要是有建議可以說說。”
張小燕面色一僵,捂着嘴泫然欲泣,抿抿唇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停了。
周柱垂着腦袋。
“阿軒,是爸媽沒本事。”張小燕為自己的無能愧疚。
周軒推開門,只當沒聽見這老生常談的話題。
楊滄沒睡,孩子一直在哭鬧,就連老手王玉蓮都沒能哄好,裝修豪華的病房裏回蕩着嬰兒哭泣的聲音,周軒父母局促到不知怎麽下腳,虛虛看了幾眼便借口回去了。
周軒把兩人送上公交,張小燕拉着他的手仍在交代,“阿軒,做男人得會向老婆低頭,你什麽都沒有,性子可不能這麽硬。”
公交車遠去,難聞的尾氣還撲在周軒臉上沒散。
婦幼保健院的門口總是交通堵塞,形形色色的人急匆匆的你來我往,人群麻木的臉上透露出生活裹挾的機械,他站在那裏,停了五分鐘,在下一輛車為他打開門問上不上時,搖頭轉身又回了病房。
房間已經安靜了下來,楊滄和孩子都在睡,他便關門又出去了。
包間裏有廁所,他還是走到走廊盡頭去了公用廁所,這層全是VIP,所以即便是醫院的廁所,也沒刺鼻難聞的藥水味和揮散不去的老舊腐朽的味道,牆上不見黃斑,幾個巨大的落地鏡幹淨明亮。
周軒看着鏡子裏的人,右臉瘀腫的有些瘆人,一個眼大一個眼小,眉邊一道不長的傷痕,整個人都散着股頹喪無用的氣息。
他看着鏡裏的人,并不覺得陌生。
在楊滄這裏,他總是這樣無用,被丈母娘話語堆砌出不堪,被父母眼淚洗禮以廉價。
他的傲氣自信盡消,哪還有研究院裏的風光無限,前途無量,誇贊不絕的青年才俊該有的意氣風發。
他嗤笑了一聲,手從褲子口袋摸出離婚證。
垂眉看了幾眼,記憶力超群的他早把那幾行字印刻到了心底,可還是細細又看了一遍,這次不至于再挨巴掌,掏出手機,對着上面拍了一張。
周軒很少發朋友圈,為數不多的幾條,都是轉載公衆號的一些關于芯片最新研究和行業熱點的文章,下面點贊數寥寥,東西是好東西,同事裏卻沒幾個願意下了班還看這些的。
他沒寫文案,就放了張照片,點了發送,手機揣回兜裏回家補覺。
楊滄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等她再醒來,外面已經又黑下來了,淅淅瀝瀝的聲音,正下着一場秋雨,霧氣騰騰,從她的角度看黑茫茫的窗外,只浮着一層白,遠處什麽也看不清了。
混沌的世界陷入一片缭繞霧氣中,也吞沒着她懸浮的心。
房間只開着床頭昏暗的黃色壁燈,嬰兒床裏孩子還在睡,王玉蓮一只手搭在床的圍欄上,身子半斜,靠着牆壁已經睡着。
嘀嗒嘀嗒……
極細微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來,透過門縫,回蕩在空曠安靜的房間裏。
水龍頭沒關緊,漏下的水滴聲綿延不絕,她睡眠淺,蕩在她的耳邊把她刺醒,拉回肉|體的沉沉疼意和現實的混亂不堪中。
她嗓子發音,只出來一陣啞聲。手術到現在,她連棉簽上的水都沒沾過。
王玉蓮睡得仰頭流哈喇子,根本聽不見一點。
她看向孩子,術後的争執吵鬧過去,她第一次細細看孩子。
她和周軒的孩子。
不像。
既不像她,也不像周軒。
別人總說她眉眼張揚淩厲,朝人看過來時沒有表情卻透着些尖銳跋扈,一個女人和她的名字一樣像個男的。
至于周軒,他自視甚高,穩定又沉着,好像這世間再紛繁雜亂的事都能如一縷清風在他眉間拂過,不勾起半分蹙動。
而床上的小孩,眉毛的顏色極淺,幾乎隐在了白皙滑嫩的臉上,所以既不會有媽媽的尖銳,更沒有爸爸的冷漠。她的臉圓圓的,胖乎乎的小臉蛋像兩個白色的小湯圓,看上去手感極好又Q彈,而她和周軒雖算不上很瘦削,但臉上也不可能有這麽顯稚氣的肉嘟嘟,軟軟糯糯的透着乖巧可愛。
她睡覺好靜,沒了白天喋喋不休哭鬧的她,看上去順眼多了。
楊滄撇撇嘴,陌生和異樣的情感流淌心口,倒不是生出了些許母性,只是對這小孩陌生之餘更添了幾分納罕。
她……
真的是她和周軒的。
這麽小小一團,卻有他們血液的連接。
她盯着,眼裏的熱度又慢慢冷下來,目光變得複雜的落在她身上。
翌日,周軒從家裏來醫院。
換了一身整齊幹淨的衣服,整個人的精神狀态比拿到離婚證前還要好上許多,只不過臉上狼狽的傷還是那麽引人注目。
他面不改色,穿過醫院的人群,任人打量。
病房裏,楊滄正在喂孩子吃奶,眉宇間卷着濃濃的戾氣,王玉蓮在旁邊,低氣壓迫使她也不敢開口。
楊滄生産的時候貧血,血庫緊急調了血,生完後奶|水又不夠,好不容易有一些了孩子也不好好吃。
剛看順眼一點的孩子又在她懷裏尖銳的哭,房間裏回蕩着令人渾身不舒服的聲音。
随着周軒走進,她瞥了他一眼,眉目深深。
周軒腳步不停,去衛生間洗了手過來,“我來吧。”
他接過孩子遞給月嫂後去沖奶粉。
楊滄冷冷看着他動作:“你沖,看她喝不喝的進去。”
昨天喂了母乳,今天再喂奶粉就有難度了,奶瓶上的奶嘴相較乳|頭而言會更硬一些,剛出生的孩子吸過乳|頭,就不樂意用力吸奶嘴。
周軒并不搭腔,兌了奶粉晃動奶瓶。
楊滄抿唇,嘴更顯幹裂,水就在床邊,忙着照顧孩子的王玉蓮沒有注意到。
她瞪着對面的男人。
周軒沒有表情地看過來,像看一個全然的陌生人,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楊滄被刺了一下,心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她不是沒見過他照顧人,不是不知道他原本是個多麽體貼細心的人。
同樣是在醫院,那時,他的初戀躺在病床上。
周軒站在床邊,俯身拿着棉簽沾了水往她的唇上潤,眉目溫柔,眼裏帶笑,仔細小心的讓她幹渴的唇得到解救。
一次急性腸胃炎,吓得兩人後半夜都沒睡好。
周軒背着她一路從學校到醫療站,慌慌張張,穩定下來時後背早已是一身濕汗。
女孩羞惱地看他,想到自己昨晚拉着他不停說“阿軒,好疼,你抱抱我”,臉便更紅了,輕恐吓:“別看啦,小心下次我也這麽盯着你。”
“好啊。”周軒笑着應的很快,“我不怕疼。”
棉簽潤在她的紅唇上,如水的黑眸望着她,輕道:“別再疼着你了。”
女孩羞怯,臉更紅了。
門外透過窗戶靜靜偷窺這一場幸福的楊滄僵在那裏,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軒眉宇間的缱绻溫柔,瞳孔裏泛出洶湧奇異的狠光,手裏攥着的袋子幾乎要被她扯爛。
此時此刻,她的唇幹裂發白,她為他生的孩子就躺在旁邊,而他袖手旁觀,毫無憐惜。
楊滄像一塊幹涸的大地,幹裂的不止她的唇,臉上強撐的冷淡幾乎在他冷漠的注視下就要龜裂,從胸口溢出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游走,無法潤澤她半分,反而有抽筋剝骨的疼痛。
她移開腦袋,終于在和他的對視裏敗下陣來。
周軒才道:“王嫂,孩子我來喂吧,你去給她喂點水。”
她?
楊滄冷笑。
在他的語境裏,她連孩子媽這個稱呼都不配出現。
楊滄終于喝到一些水,王玉蓮大手大腳,有水順着她嘴角往下流低落到脖頸間。
“啊小姐……”王玉蓮注意到,手忙腳亂的拿紙擦拭。
楊滄透過王玉蓮慌亂抖動的肩膀看向她後面的周軒,懷裏抱着孩子喂她喝奶,對她這裏發生的一切只作漠視。
低喃,輕哄,眉眼溫順的輕垂,身上只散着春風般的柔意。
楊滄渾身發冷,心重重往下墜,漆黑幽深的瞳眸裏席卷着某股風暴幾乎要将她吞噬。
“小姐,你冷嗎?”王玉蓮詫異,看了看空調的溫度,正合适啊。
楊滄白着臉閉上了眼,沒有說話。
王玉蓮偷偷瞥了眼并不往這裏看一眼的周軒,心裏各種揣測浮上心頭,卻也不敢說什麽,小心翼翼走開了。
大概就連嬰兒都對周軒稀少的溫柔無可抵抗,在他柔軟的循循善誘裏,鬧着不喝奶粉的小嬰兒乖乖吃了飯,又入睡了。
“周軒,孩子媽的奶水缺得厲害,我們得備點母乳儲存着。”王玉蓮說。
周軒讓她不必在稱呼上客氣,雖是主顧,但她的年齡輩分直接叫他也沒什麽問題。她對這個沒什麽架子,學問又高的男主人是又敬又怕,男人不說話冷心冷血無視妻子的那個勁,她看着也咂舌。
周軒:“可以,怎麽弄?”
王玉蓮:“這個簡單,吸|奶器都買好了,我教你。”
她心裏贊嘆,他當爸爸是稱職的,即便是個高級研究員,卻也一點不介意向她這個沒上過幾天學的請教帶孩子問題。
這東西操作起來不麻煩,不過就是拿着吸|奶器放在孩子媽的乳|房上吸,難的就是這個吸久了楊滄會疼的難受。
“楊小姐,你看……”
楊滄早已如去了毛的豬一樣放在手術臺上,此時袒胸露|乳喪失尊嚴的躺在那裏任人擺弄又算什麽。
“沒事,來吧。”她說。
王玉蓮必須去洗昨天嬰兒用髒的被子等東西,放久了還有味道,這任務得交給了周軒。
偌大的房間,除了熟睡的孩子,一時只剩她倆人。
為了方便,周軒把床往上攪了些,楊滄靠床坐着,被子褪到腰間。
看着他走過來,楊滄慢慢解開上衣扣子,母乳泅濕大片胸罩就那樣暴露在他眼底。
無端的,她想起他第一次解開時的場景。
同樣在醫院,不過卻是住院部的斜對面,一家四星級酒店。
那時,她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目光擰到對面醫院,巧笑嫣然,危險叢生。
“你初戀的母親就在裏面動手術,想必她此時正坐在門外掉眼淚呢。”
她憐憫地說着,得寸進尺的笑意裏不見任何關懷。
“要是不想看你的小女友哭的更傷心,作為男朋友,你是不是該有點行動啊。”
周軒冷冷看她。
“嗯?”
“你就這麽缺男人?”周軒問。
清大博士後站點工作的人,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委婉。
楊滄笑的更燦爛了。
她點點他好看的鼻子,明眸善睐道:“是我花了大價錢,要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