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孩子的名字 即便不離婚,自然也是楊家……
第6章 孩子的名字 即便不離婚,自然也是楊家……
6.孩子的名字
周軒在論文中了《Nature》,随後不到四個月科研項目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前,不過是一個寂寂無名,家境窘迫的寒酸博士,在這個該給家裏當勞動力掙錢的年紀,還在搞着尚一文不值、焦頭爛額沒有結果的研究。
每個月1250的博士生補助加上boss帶着的科研項目還沒搞出名堂,在清城這個出門動辄上千的高消費城市,周軒的捉襟見肘撞上父親工地摔了腿,他不得不争分奪秒的擠出時間找兼職。
四個小時的睡眠都算奢侈,這天晚上他從酒吧出來,跟着去了兩條街外的24小時便利店。當初選擇這個晚上的工作就是因為清閑,沒人的時候他可以繼續看資料。
實驗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他分明看到希望,又再一次站在機器面前看着他廢掉的材料。
問題找了一晚上,資料翻來覆去的看,漫漫長夜,剛過了年沒消的寒風依舊凜冽,随着門縫溜進,輕輕的關門聲,有人停在他跟前。
他擡頭,清秀幹淨的女人笑眯了眼,溫柔地看他,甜美的唇角半掩在她柔軟的暖黃色圍巾裏。在她的身上,看不到搞科研的蓬頭垢面,總是精神十足,嬌俏可愛,像個陽光明媚的大一新生,而不是校園裏熬了十年的學姐。
“別看了,先吃早餐吧。”
傅一璇提溜着一個熱乎乎的豆漿和兩個白胖大包子,便利店裏也賣這些,還有咕嘟嘟滾的關東煮,但她每次來都要給他帶些不同的早餐,用她的話來說,女朋友拎過來的剛出鍋的熱乎乎包子,哪是這些預制包子能比的。
傅一璇和他在同一個組裏,項目停滞不前,家庭條件和他如出一轍的她也不得不擠出時間做點臨時的兼職。
不過相對他通宵在便利店待着,做家教的傅一璇顯然更輕松,掙得也多一些。
周軒以前也做過家教去過輔導班,不過後來都由于他的脾氣和覺得浪費時間而不了了之了,他寧願在便利店裏一晚晚的熬時間還能看會資料,也好過給那些不開竅的蠢學生上課磋磨精神刺激血壓。
把東西給他,傅一璇尋到落地窗邊的桌子上,騰出手吃她的早餐。
這家便利店開在十字路口旁,周圍是老舊居民區,住戶一般都更喜歡附近的煙酒超市或者惠鄰便利店這類型的,這個連鎖的24小時便利店平時生意一般,倚仗的就是馬路對面有幾家酒店,正對着的酒店檔次最高,常有年輕人過來買煙買|套,生意倒還不算太差,不過店裏的員工只有兩個,晚上是他,白天到了八點便會有人來接他的班,傅一璇再和他一起回學校。
周軒顧不上吃飯,把早餐放一邊,繼續分析手頭的數據。傅一璇埋着腦袋,兩頰鼓鼓囊囊,像個小倉鼠一樣嚼着香菇白菜包,動作大卻沒有吵鬧聲音,便利店靜悄悄,末冬的陽光灑在明亮的便利店裏。
兩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空氣中彌漫着清晨的飯香味,氣氛安閑靜谧。
叮。
随着推門聲,周軒合上東西看向來人。
半開的門卷着冬日的冷風襲來,清城三面環海,是個風景優美的海邊城市,這裏又離海格外近,清晨的北風總會卷着一絲海水的腥鹹,潮濕的霧氣中隐約有死魚爛蝦的味道。
這座城市的人早已對大海的味道麻木,但久居內陸的周軒顯然還未适應。
對味道極敏感的他很淺的簇了下眉,目光跟着落在了拉門進來的女人身上,在淩冽的風裏,她穿着一襲吊帶紅裙,肩頭懶懶地搭着一個灰棕色的披肩,長長的流蘇一路迤逦到腰間,纖細的胳膊肘反倒露在了寒風裏。
女人漆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掃了下一覽無餘的便利店,張揚靓麗的面容從窗戶邊安靜吃早餐的白衣羽絨服女孩身上離開,看向他大喇喇問:“胸貼有嗎?”
周軒:“有,最裏面那排,往下看。”
楊滄懶懶地靠上收銀臺,沒動,紅唇輕挑,“你去,有什麽款式都拿來我看看。”
周軒視線落在她恣意含笑的臉上,打工的日子裏什麽顧客他沒見過,把便利店逛成商場的也不算稀奇。
周軒依言去做,女人把五個不同類型的胸貼攤開在桌上,用酒紅色長美甲一個個劃拉着看。
“這裏哪個好用?”她臉上不見興趣。
周軒平靜指了中間:“這個賣的最好。”
她搖頭:“小。”
周軒不語。
女人又問:“你女朋友不就在這,她用的哪個,推薦推薦?”
身後幹飯的小倉鼠一頓,傅一璇聞聲看過來,女人回頭朝她眨眼笑了笑,豔麗妩媚:“你不是嗎?”
傅一璇一呲溜咽下那粉條,瑩白臉蛋開始紅了,吶吶地看向周軒,欲語還休的目光帶着點可愛羞澀。
楊滄垂下眼睫,拿起中間胸貼,打斷道:“多少錢?”
周軒操作電腦出庫,“付款碼……”
話未說完,一張紅色票子進入眼底。
“現金。”
周軒接過,找零。
楊滄沒接,看着那一大堆零錢說:“太碎了,你留着當小費吧。”
說罷,掃了眼他桌上還熱乎乎的新鮮包子,順手拿起來,“這個不錯,我吃了。”
周軒攔住,從她手裏奪回包子,然後強硬地把那一把零錢塞進她手裏。
“這些錢你可以買加熱櫃裏的包子,或者出門捐了扔了,這裏不收小費。”
楊滄看着他打開包子慢條斯理地開始吃,手裏那把零碎的五十二十一塊躺在掌心,傅一璇呆呆地看着這邊,輕道:“阿軒,噎不噎,你喝點水再吃。”
楊滄對加熱的預制包子不敢興趣,無所謂的聳聳肩,手虛虛攏着那把錢,推門出去就給了旁邊拎着滿滿一菜籃子菜過來的銀發老太太。
老太太一愣,驚喜地看着突然掉落手中的意外之財,回過神來激動地緊緊攥牢,然後看着紅裙女人穿過馬路上了對面橄榄綠豪車,嘴裏不住聲地喊:“謝謝,謝謝。”
那輛豪車已經疾馳而去,只留下呆呆站在便利店門口的老太太,她滿臉動容與感激的看着皺紋斑駁的手掌間上放着的錢。
周軒對這老人并不陌生,因為她經常早早出門,去路東的菜市場買這個點挑揀完後便宜的剩菜,買滿滿一大筐,還不到別人一半的價格,上了年齡的,來撿剩菜的并不在少數。只因為這老人就住在路西小區裏,每天早晨都要經過這家便利店,然後再在這個時間點拎着一大兜子蔫巴的菜回去,步履蹒跚,背影佝偻。
傅一璇瞠目結舌的看着窗外,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感慨道:“阿軒,女人漂亮又有錢,就是能活得任性。”
她開玩笑說着,那眼裏一閃而逝的豔羨黯然周軒卻沒錯過。
他沒說話,視線猶落在門口那幾乎要喜極而泣的老人面孔上。
有意思的是,今天天剛微微亮,老人挎着籃子去菜市場時,在超市門口絆了一下摔倒了,周軒聽到動靜後要起身出去攙扶,老人按着地晃晃悠悠已經站起來了。
大概是和家裏人吵架了,老太太因心不在焉導致的摔倒發火,嘴裏罵罵咧咧說着家裏那個娶進來的喪門星時,瞥到路對面昏暗光影都壓不住的炫酷豪車時,嫉妒憤懑情緒跟更濃烈,瞧着那外型設計顯然是女性開的車說:“真是沒天理,我天天指甲縫裏攢點錢還要被家裏那些白眼狼惦記,這些騷狐貍精跟男人睡一覺就能過這麽好,欺負人,太欺負人……”
老太太絮絮着走遠了,周軒便門邊又走回了櫃臺後。
學校常有撿紙盒的老人,給幾個快遞箱子就要謝謝半天,更別提直接給錢了。周軒不意外這人的反應,卻不知為何,那天那老太太皺紋擁簇的臉上擠出的感恩戴德的那副神情,牢牢镌刻在了他的記憶裏。
之後數次,在面對楊滄的強硬尖銳時總會想起,跟着喉頭湧起惡心。
就像現在,他看着暴怒的楊滄,反問她“你給我機會了嗎”的時候,那個腐朽老人臉上的感恩戴德又在他眼前閃過,不知為何讓他想起曾經在學校裏喂過的一條流浪狗,他只是随手給了些吃的,他便朝他搖首擺尾,纏了他好一陣。
他好似被喂了泔水,胃裏翻江倒海的讓他想要嘔吐。
周軒收了掃帚,把吃完奶就呼呼睡着的孩子放回嬰兒床,轉身出去洗臉。
推門正撞上萬齊枝要進來,身後依舊跟着田媽,同他打招呼,只不過也只是口頭喊了聲“周先生”。
周軒颔首讓兩人進來。
萬齊枝目光從床上怒氣沖沖的楊滄,掃到對面濕了一片的牆,好似不覺這裏的暗潮湧動,又或者早習慣這對怨侶的折騰,面不改色的說:“坐着幹什麽,快躺下。”
田媽上前把床攪下來,周軒出門冷水洗了把臉,喉頭湧起的一波波惡心在冰冷的水裏才算壓下去一些。
萬齊枝閑閑地坐在床邊,“又置什麽氣呢?”
楊滄閉着眼,并不理她,只有胸口明顯的起伏表示那洶湧的怒氣還未消。
萬齊枝樂了聲,玩着手上的美甲,瞧着道:“楊滄,別太沒出息了,為個男人把自己磋磨成這樣。”
她一向對女兒期許頗高,作為家裏的獨女,楊滄也向來心比天高,萬萬沒想到在個窮小子身上重重跌了個跟頭。
“婚好不容易都離了,這泥窩裏爬出來還得沾些泥點子,那些窮親戚甩都甩不掉,你可別蠢到又讓他們沾染上你。”
這是還在為昨天楊滄對複婚的事松口做計較,她以前天天盼着楊滄清醒,但是她自己的女兒她清楚,做了什麽決定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現在好不容易離了婚,絕對不能再和這麽一家子人糾纏到一塊了。
她絮絮說着,像對着一具早已涼了的屍體發牢騷,除了楊滄還能看見的呼吸,她冰冷發白的臉和一動不動的狀态,說死了也不過分。
豪華溫馨的VIP病房,像一間停屍房,陰冷、沉悶、逼仄。
随着推開的門,終于攪散了陣陣陰風。
周軒剛從出生證明辦理那裏過來,他去走孩子的一些手續,第一步就要出生證明。
在辦理櫃臺後,女人看了他一眼,問:“爸爸是吧,你家孩子叫什麽?”
周軒頓了下,“抱歉,我過會來辦理。”
女人見過不少這情況,說:“名字想好了再來。”
周軒拿着手裏的資料回去,醫院的電梯裏總是那麽多人,有一對夫妻也是剛從出生證辦理那裏過來,兩人喜滋滋的讨論着孩子的名字。
女人不斷重複着:“王歡喜,王歡喜,是不是太土了這名字。”
男人不樂意,“怎麽土了,人生常歡,浮世随喜,我就想我家女兒天天都歡歡喜喜的,有什麽土不土的,再說了,這名字裏可都是她爸對她滿滿的愛。”
“行行行。”女人好笑道:“就由不得別人說兩句你起的名字不好。”
“哼。”男人得意昂首,“我的女兒,當然得我來起。”
他驕傲說着,手還扶着女人的腰,昨天生産完已經下地走路的女人還是得小心呵護。
兩人笑成一團,眉眼裏都是年輕夫妻的甜蜜快樂。
銀白色的電梯裏,冰冷倒映着周軒面無表情的臉龐。
孩子的名字。
即便不離婚,自然也是楊家人才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