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無用的女婿 少年與女孩臉上青澀的笑,……
第7章 無用的女婿 少年與女孩臉上青澀的笑,……
7.無用的女婿
周軒帶來的問題,總算打破了病房裏的沉悶。
萬齊枝興致昂揚的和田媽讨論外孫女的名字,一連說了十多個,都被楊滄給pass了,就連王玉蓮都開始出謀劃策,說起自己以前雇主孩子的名字都叫什麽,有什麽寓意。
楊滄沒有參與,只時不時說個不表示否定。
周軒從進來說了要孩子姓名後,便好似再和自己沒有關系了,先去買了新的吸奶器,後又去辦了其他能走的住院手續,接着抱着醒來的孩子在病房裏悠了幾圈,最後又重複上午的工作,拿吸奶器接了母乳。
中間兩人不曾說過後,病房裏只有萬齊枝和這個那個讨論外孫女名字的聲音,只言片語的,沒有問過周軒。
他似乎也不在意此事,在萬齊枝被楊滄連否了幾十個名字垂下臉掃興離開後,無事可做的他打算去樓下吃飯,然後回去。
醫院并不需要他留宿,楊滄顯然也不想他留下。
“名字我想好了。”要走的周軒被她的話攔住。
他回頭,看向中午還歇斯底裏的楊滄。
“什麽?”他同樣一派平靜。
兩人總是這樣,就像他們的婚姻,一次次尖銳到互捅刀子,然後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風平浪靜。只有終于破碎的婚姻,表達了它在一個又一個深刻的洞孔後的不堪重負。
“楊霧。”楊滄的目光從漆黑的窗外移開,落向周軒沉靜的臉上。
“霧,大霧的霧。”
“好。”他點點頭,沒有問為什麽也沒有提出意見,只是像聽到了一個指令後機械去做便可以,他回頭,推門就走了。
王玉蓮聞言,心裏喜悅又好奇,作為旁觀者讨論這麽久都想問一句怎麽起了這麽個名字,但看兩人這相處方式,又覺心驚肉跳,什麽話都噎在了嘴裏。
證明辦理處,周軒重複:“楊霧,大霧的霧。”
登記員随口攀聊,“怎麽起了這個名字”
現在的女孩起名風尚是語檸、瑾萱、沐曦這樣的,溫溫柔柔,一看就很女氣,令人憐惜喜歡。
周軒沒有回答。
登記員自己先回答了句,“哦,對,昨天晚上醫院附近霧特別大,借景抒情,對得上,也挺有紀念意義的。”
因為出生遇見下雨下雪,名字便帶“雨、雪”的也不在少數。
周軒接回出生證明,看着上面的“楊霧”二字。
名字,他孩子的名字。
事實上,從楊滄說“楊霧”,還沒有補充是哪個字時,他便知道是哪個字了。
昨晚他從醫院出來已經不早了,周圍霧茫茫卻也沒到看不見路的程度,他找到車往家回,淩晨漆黑安靜的清城,路上的車稀少,霧氣越來越弄,前路茫茫,整個世界都陷在混沌的白霧裏,他像是陷在一場夢魇裏,周圍缥缈霧氣裏藏着陰森不定的黑暗,好似蟄伏的洪水猛獸要随時蹦出将人吞噬。
他開了霧燈,按了雙閃,平均時速不超過30的往家裏去。
只見那霧越來越大,幾乎要将他包裹一般。
清城很少起這麽大的霧,在一場秋雨後,随着降溫而來的是被白霧包裹的虛無。
一束黃色的車燈穿行在白霧裏,穿透力差的可憐,他看不清前路,就像看不清他這一場荒唐的婚姻過後的路是什麽樣。
只有一片漆黑,混沌不堪。
周軒把出生證明給了楊滄後,兩人沒有任何交流,他就離開醫院了。
楊滄拿着出生證明,握着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在這個世界的證明靜靜看了一會,最後給王玉蓮,讓她放進了櫃子裏。
第二日萬齊枝來,發表了一會對這個名字的不滿意,不過木已成舟,她絮叨一會就沒再說什麽了,又挑剔起周軒的毛病來。
“這都幾點了,這當爸的怎麽還沒來?搞科研的心還能這麽大,親生女兒在醫院,自己在家睡覺啊。”
人就是這麽有趣,周軒來的時候,萬齊枝視他為無物,嫌惡他在眼皮子底下出現礙眼,他若是沒來,那更是哪哪都不舒服,只覺得他占了便宜白撿了個女兒,她楊家吃盡了虧。
因此哪怕萬齊枝不想看見周軒,更不想她和自己女兒再有牽連,但這人真當甩手掌櫃了,她也是一萬個氣不順。
楊滄低頭喝着烏雞湯,只當沒聽見她刻意的抱怨。
過一會,門開了,周軒進來。
萬齊枝陰陽了幾句,周軒像是早已習慣與麻木,自行做自己的事。幫孩子洗衣物,給孩子換尿不濕,替孩子擦洗身子,手總是不閑着,也是個眼裏很有活的爸爸。
萬齊枝卻笑了,“周軒,咱請有月嫂,你這當爸爸的,怎麽淨幹些傭人的活。”
王玉蓮聞言害臊,生怕雇主是指桑罵槐說她偷懶,趕緊上前攔住周軒說:“周先生你快別忙活了,這些事我來幹就行。”
她來之前,中介就已經給她交代過,這家女主人喜歡清淨,打發走了之前安排給她坐月子的醫生護士、身材管理師、三四個保姆等人,只最後勉強挑了她。這份超出行業水平的錢不好掙,她不僅得眼皮子靈活,更要學會看主人眼色,學會隐身給她清閑。
王玉蓮即便有心理準備,有時候在楊滄的強大氣場裏也會露怯。有時候見男主人攬活,總覺得這是個緩和氛圍的機會,沒想到又是做了錯誤選擇。
周軒被奪了手裏的奶瓶,萬齊枝挑眉笑着看他,楊滄低頭專心地喝着烏雞湯,周軒站在病房裏一無是處。
研究院的假并不好請,一旦項目開始,沒日沒夜直接住在實驗室都是常有的事,更別說他還擔着清大一門課程,即便是走産假也諸多麻煩,學校手續一路走到校級,院裏更是一步步到最大的領導審批,艱難抽出來的時間做的盡是擦洗的活,挨的是臉上沒完沒了的巴掌,受的是數不盡的怨怼和陰陽怪氣。
楊家有的是錢,他能做的事情,有的是人可以替代,只能他做的事情,楊家又不需要。
他周軒似乎只要在楊家的地盤,總是要低到泥土裏化作塵埃被人踩上幾腳。在研究院首屈一指領着一大幫博士幹活的他,在這裏連看孩子的月嫂都不如。
所以周軒也不勉強,從善如流地說:“既然這裏不缺人,那我便先回去了。”
萬齊枝更不樂意,抱臂就要嗔責。
楊滄:“別再來了。”
周軒:“好。”
萬齊枝:“……”
兩人幹脆利落,三言兩語板上釘釘,她連個插嘴的機會,嘴動了動,想了半天總覺得這算是個好事,自己把心氣捋下去,開始讨論女兒再婚的事。
三十的女人,哪怕是他們這樣的有錢人家,也是一天都耽誤不得。
楊滄沒給她絮叨的機會,吃完飯收拾了飯盒,一句“我要休息”便不容置喙的把人趕走了。
請了一周假的人,用了不到一半時間就又出現在研究院,大家見了也不稀罕,都知道他和自家媳婦那點不太光彩的事,因此只覺得他人逢喜事精神爽,更是沒有人敢在他右半張臉還未完全消下去的青腫多看一眼。
從進了研究院的樓,周軒聽了一路的祝賀,一半是慶祝他當爸爸的,另一半是笑的更眉飛色舞,慶祝他脫離苦海的。
周軒面色如常應着,長長的走廊上盡是同事見他後開心的笑,唯有遠處過來一人,老遠看見他便加快了步伐趕來,臉上苦哈哈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在他胸口就是裝腔作勢的一錘。
“老周,你太不厚道了,你媳婦有我微信你怎麽不早說。”尤建苦哈哈的抱怨。
周軒為人刻板,性子沉悶,做事老派又锱铢必較,所以年紀不大卻在研究院得了個“老周”這麽個稱呼。
尤建呢,人如其名,搞科研能力一流,那張嘴卻尤其賤,更是有點沒腦子,常常口無遮攔得罪人,院裏有個南方來的,天天喊他“二叼毛”。
至于大叼毛,是院裏另一個“七星瓢蟲”,暫且不論。
對于這些言論,周軒一向不予評價,進入研究院,這些人對他來說只有能力強或者弱,好用或不好用。
最近他和尤建在一個組裏搞項目,這人雖嘴碎,但辦事能力周軒還是總體滿意的。
不過尤建和楊滄有微信好友,他也沒想到。
畢竟不在一個項目之前,就連他和尤建都不熟,唯一的交集,應該就是兩人結婚時,楊滄非要大辦一場勢必讓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即便是周軒并不樂意這樣大費周章的操持婚事,楊滄固執己見,他也只能在婚禮的時候邀請了幾乎研究院所有的同仁。
裏面有尤建,兩人在那時加了聯系方式便也合理了。
尤建還在後怕,裝腔作勢地拍着胸口說:“我這是不是把大魔女得罪了,她不會收拾我吧。”
周軒的老婆有多可怖,在研究院裏不是個秘密,單是她橫刀奪愛,強取豪奪,硬生生拆散完美情侶,整得傅一璇差點自殺這事早都在院裏鬧得沸沸揚揚了。
“我後來給她發了十幾條道歉消息,老周,我真不是故意的,哥們不是替你開心有點得意忘形了嘛,你跟你老婆說說,讓她心大點,千萬別跟我這號小人物計較啊。”
周軒斜了他一眼。
尤建輕打嘴,“前妻,前妻。”
周軒扒拉開他胳膊,徑直往辦公室走了。
尤建追着還要說,正巧傅一璇抱着文件從另一間辦公室出來,兩人正遇上。
尤建見勢不對,趕緊縮着腦袋溜了。
留在原地的兩人沒有發生任何他腦補的事情,只是互相點了個頭,擦肩而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門口的風打着旋,卷起九月的秋風。
傅一璇抿唇,抱緊手裏的資料。
白衣大褂的袖口下墜,露出腕間那醜陋斑駁的傷痕,印證那曾經欲死的決絕。
便利店裏鈴铛晃蕩,發出清脆的響動。
冬日的暖陽綿軟舒服,少年與女孩臉上青澀的笑,早已消失在了獵獵冷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