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通天頭一次緊張起來, 昔日道祖收徒, 他也沒有這樣緊張。秦風的沉默帶來莫名燥熱, 他往秦風脖頸湊近，濕熱的氣息噴在耳根, 引起主人的躲避, 通天下意識握緊手, 不容秦風逃避。微微彎起的指節滑過手背, 徒然生起暧昧, 通天有種念頭, 他想一直握着這只手不放。

他也這樣做了, 從手背轉到手心，指尖摩挲着肌膚, 他能感受到秦風在微微顫抖, 想要拒絕親近，通天沒有給秦風這個機會，他直接十指相扣，反握住秦風的手，将它牢牢壓下。

肢體的摩擦帶來身體錯位, 芍藥從秦風膝上滑落, 墜落在地，帶來另一種變化。

秦風彎起嘴角, "師尊真是糊塗。"

他彎下腰去, 借撿花的名義掙脫通天的手，等秦風再擡頭時, 眼眸恢複平靜。他将芍藥放在通天身邊，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緒的翻滾，只有一如平常的聲調，它似乎在告訴通天，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封神一事源頭在闡教，截教雖無大礙，然封神牽扯衆多，二師伯不肯，西方教不願，我截教夾縫其中，眼下沒有什麽大事，夜長夢多，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後果。師尊擔心師弟師妹們被陷害，方才有弟子來朝歌一舉。弟子也是截教一員，有劫并不奇怪，若是因為懼怕所謂的情劫，臨陣逃脫，丢下截教門人不顧，縱使平安渡劫，心魔亦不能避免，到時師尊心裏有愧，弟子也是罪孽深重。"

這話說的滴水不漏，通天張了張嘴，心裏莫名委屈，他明明是為秦風好，結果秦風反過頭來指責自己不是。這算什麽，自作多情嗎？

"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子。"

秦風也笑了，"師尊還記得嗎，當初我化形什麽都不會，遭二師伯嫌棄，是師尊收留了弟子，教弟子法術，給弟子論道。後來師尊拜入道祖門下，更是第一時間收弟子為徒。我那時便想，師尊對弟子這麽好，說什麽也要報答師尊，幫師尊一次。"

通天道，"你在我身邊這麽多年，早就幫了我不知多少次，三清宮是你建的，碧游宮你在打理，就連師弟師妹也是你幫着管教，你在我身邊，你二師伯不知道有多羨慕。"

秦風搖首，"這不一樣。"

他的位置有能者皆可取代，于他來說，通天給了他太多東西，他想回饋通天時，發現通天早就成聖了，那些根本不需要，聖人以下皆蝼蟻，唯一的限制，就是順應天時，不得倒施逆行。

他能做的，就是逆天行之。

"師尊看重截教，弟子定當全力以護，不讓師尊失望。"

通天反問，"那你呢？你身陷劫數，就讓我不聞不問，等你歷劫失敗再來追悔莫及？"

秦風笑道，"真失敗了，從頭再練就是，只要師尊不嫌棄我就好。再來，凡事分輕重，封神近在眼前，這情劫有頭無尾，摸不準頭緒，與其糾結到底會喜歡上誰，不如先将眼前事安排了，等封神事畢，再慢慢來也不急。"

聽上去很有道理，可感情的事誰說得準，通天想了想，和秦風約法三章，"我準你分先後，不過你得答應我，沒我的允許不準談戀愛，暗戀也不行，有看中的就告訴我，我帶回碧游宮……"

通天說到一半又糾結了，把人帶回碧游宮幹嘛，他看着嗎？真是有夠無聊的，于是通天又改口，"不準看上別人，封神完畢就立刻回碧游宮。"

和自己談就行了，聖人不沾因果，不會拖累秦風，再來都是碧游宮的，壞不到哪去，不像二哥，人長得美底下弟子一群，還是闡教的，回頭是嫁還是娶麻煩一堆，他就不一樣了，就算談不成對秦風的日子也沒影響。通天越想越高興，"就這麽說定了，你只能和我談，咱們封神結束就談。"

離封神結束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這會和通天叽歪也沒意義，秦風一口答應下來，師徒倆和樂融融，秦風說了些他在朝歌的所見所聞，重點是帝辛這個人。

"我觀帝辛不似昏庸之輩，相反他勵精圖治，選賢舉能，是一個難得開明的君王。師尊說成湯氣數已盡，是指帝辛在位期間有天災人禍？"

身為聖人的通天比秦風看的更多，"帝辛無罪，不過天道想借此發揮文章罷了，成湯近六百載，到帝辛這一代內憂外患，積重難返，根都爛了，還提什麽千秋萬代，他帝辛再能幹又有什麽用。恰好西周興起，于是順水推舟，借商周行封神榜一事。人族朝代更疊如四季輪回，乃是天道循環中的一環，凡物由盛到衰，由生到死，唯獨聖人不死不滅。"

他是聖人，可秦風不是。通天收了話不再講，反觀秦風饒有興趣，"師尊的意思是，若無我等插手，商也會滅亡，但不是在帝辛這一代消亡。"

通天點頭，也是這個原因，他才默許截教弟子入朝為官，做一世普通臣子無關要緊，可做了亡國的臣子就很要命了。但誰又能料到封神榜在這個時候出？

他和秦風聊了一晚上，知朝歌非久留之地，還是速速離去為妙，只是好不容易見到自家徒弟又要走，通天心裏不痛快，臨走之前再三囑咐，"辦完就回碧游宮。"

秦風點頭，"弟子省得。"

女娲宮不止秦風一個妖族，只不過通天身份特殊，伏羲也不自讨沒趣，跑去打擾這對師徒，等通天走了伏羲才現身，他手裏頭拿着一把刻刀，削着手中木塊，一晚上的功夫已經讓伏羲想明白，占蔔是沒有前途的，女娲的聖像只有自己刻才是正道。

他這邊還在當學徒，秦風走過來問伏羲，"我有一惑想請道友解答，昔日妖皇在天庭，女娲娘娘因人族一事和妖皇起争執，道友是站在哪一邊？"

伏羲多看了秦風一眼，也不隐瞞，"妖族是女娲娘娘的根，只要我在妖族站穩根腳，再怎麽和妖皇吵，女娲娘娘也不會和妖族決裂。"

他知秦風來朝歌不懷好意，可這與自己又有什麽關系，等女娲聖像造完，他便啓程折返娲皇宮，守着妹妹一輩子。

秦風微微一笑，沖伏羲拱手，"多謝道友解惑。"

這邊通天離了朝歌沒回碧游宮，半道上想着秦風渡情劫一事，總覺得不安心，鑒于教內沒一個弟子渡過情劫，通天調頭去了紫霄宮，想問問見多識廣的鴻鈞有沒有主意。

昊天和瑤池離了紫霄宮後，這些年鴻鈞的小日子過得越發平靜，整日養花種草，有心情畫個什麽畫，畫功就跟鴻鈞的修為一樣，返璞歸真，到了天人合一的地步。

除了通天和他自己沒人能看懂。

這會通天一個人過來，鴻鈞難得來了興致，拉着通天逛起他這些年的作品，一條長廊滿滿當當挂滿了幼兒園作品，更絕的是每一副通天都能看出鴻鈞畫了什麽。這種無形的拍馬屁讓鴻鈞非常開心，又一次鄙視審美糟糕的天道，對通天這個徒弟越發滿意。

所以當通天問起秦風的事時，鴻鈞沒有隐瞞，認真想了下，"渡情劫，渡過一次，對修為提升不大。"

通天一時八卦，"師尊的對象是誰？"

鴻鈞平靜的眸子掃向通天，直接跳過這個問題，"你要幫秦風，何必如此，你與他師徒緣淺，等時間一到斷絕師徒關系，情劫讓他自己解決。"

通天頓時臉色大變，"什麽意思？"

鴻鈞道，"他沒和你講嗎？也是，同我的交易你猜不到，料想他也不敢和你說。昔日十日同天，他求到我紫霄宮來，讓我出手救金烏一命，要知十只金烏出世，早就引起天道忌憚，後十日同天犯下大錯，剛好抹去這異數，他求我我也答應了，囚禁餘下八只，廢去羲和修為，滅了妖族的氣勢，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替他出手，他也須為我賣命，幫我結了西方的因果。細細算來，差不多到該還債的時候，等封神事了，西方教教運大跌，他就得償還這因果。棄截教拜入西方教是不二之選，你也別難過，聖人不死不滅，再過幾個會元，莫說秦風，就連截教也是過眼雲煙，世間萬物皆可抛，唯大道不變。"

通天沉默不語，良久，他才道，"騙子。"

見通天情況不對，鴻鈞拉過通天給他講道，也不知講了多久，見通天差不多緩過來了，鴻鈞大方放走通天，一個人坐在蒲團上，捧着茶看外頭的風花雪月，通天問鴻鈞，"師尊一個人在紫霄宮不無聊嗎？"

鴻鈞低頭凝視茶具，茶湯裏倒映着一只血瞳，他笑了笑，回答道，"不，很有趣。"

這世上不止成雙成對，還有三人行。

通天懵懵懂懂，只覺剛才鴻鈞周身氣息變了，再看時一如既往。他只當是自己眼花看錯，向鴻鈞告辭折返碧游宮，見女娲還在那喝茶，靈珠子不離不棄跟在身邊，通天恍如大悟，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對女娲講，"截教和靈珠子無緣，不過我剛和我二哥說了，讓十二金仙收靈珠子為徒，師妹喜歡哪個就挑哪個。"

女娲從牙縫裏擠出一聲笑，"我謝謝盤古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