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從來沒有走進花園……
第36章 第 36 章 他從來沒有走進花園……
聞楝在進門前把髒外套脫在玄關。
家裏有暖氣不冷, 他內裏也穿得少,清爽幹淨的白色薄衛衣和牛仔褲,身形仍是清瘦挺拔, 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間的清朗氣質。
褚文蘭看着很喜歡。
趙星茴自然不搭理人, 連招呼都沒打,自顧自地上樓。
趙坤則看見聞楝也是高興,親切地拍着他的肩膀聊起學校的事情,褚文蘭以前倒不愛在人前誇聞楝,現在倒是問聞楝拿什麽獎學金參加什麽項目平時學校做點什麽, 欣喜又欣慰地誇贊一番。
聞楝沒帶其他東西, 但買了兒童玩具, 送給小弟弟的新年紅包也是有的。
褚文蘭很埋怨他見外:“你才多大點, 錢從哪兒來的?給你學費生活費也不要,買的東西也不收,每次回家吃飯都要帶東西, 再這樣蘭姨真的心寒生氣,連着你叔叔也不高興。”
“學校的獎學金就很多, 我還有競賽拿獎, 平時也有項目的兼職收入, 很夠花。”聞楝扶着牙牙學語的孩子, 嗓音真摯, “我知道您會不高興, 也沒買別的,玩具也不貴, 您對我好,我對小弟弟好是應該的。”
“你這個孩子……”
除了親生的這個,褚文蘭是愛他又疼他。
只有聞楝來, 家裏肯定熱鬧又高興。
這頓午飯也格外豐盛,氣氛和睦歡樂,唯有趙星茴冷眉冷眼,連敷衍的話都懶得說一句。
“小茴,你難得回國一趟,可以跟阿楝交流交流。”趙坤則看女兒事不關己,好歹讓她有點禮貌态度,“國內國外學校不一樣,肯定有值得互相學習的地方。”
趙星茴冷嗤一聲,只字不說。
二十歲了,還是任性嬌慣,哪哪都不像樣。
趙坤則還是頭疼。
吃完飯,聞楝陪着趙坤則喝茶聊天,玩了一陣,育兒嫂要帶着孩子上樓睡午覺,聞楝順勢起身要走。
他每來也都不久待。
褚文蘭要求他留在家裏住下,一樓的客房依然空着,又是寒假春節,當然應該多住幾日。
趙星茴換了一身衣服,又甜又酷地下樓,聽見他們在客廳翻來覆去談這事。
聞楝走不走都無所謂,她肯定是要走的。
她下午還有約。
“蘭姨,我下午還有事,今天來洛江也是因為……有同學聚會,我買了明天早上的車票回鄰市,也要回去見見大伯和朋友,下次再來吧。”
聞楝扭頭,聲音喚住目不斜視又冷淡而過的趙星茴,“星茴……下午的同學聚會……我和你一起走。”
趙星茴頓住腳步,偏首盯着他。
目光雪亮,尖銳帶刺。
聞楝已經拎起外套,自覺走到了她身邊,跟趙坤則和褚文蘭歉意告別:“叔叔,蘭姨,下次再來看你們。”
既然有同學聚會,那褚文蘭也不好挽留。
只能送兩個孩子出門。
只是趙星茴已經面色冰冷又一言不發,而聞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腳步聲的确讓人惱怒而極度不爽。
趙星茴開的還是那輛黑色路虎。
聞楝比她快兩步,握住車門把手,低聲道:“我來開車。”
“不敢。”她眼風未動,嗓音冷冽又諷刺,“我何德何能,怎麽敢把人随便當司機使喚,免得又把人當傭人。”
她下巴一拗,語氣不耐煩,“自己出去,打車走。”
那句“傭人”咬字極重。
聞楝眸色稍黯:“叔叔和阿姨都還在門口看着,我來開車吧……難道你想我被蘭姨留在家裏住,早晚在家都看見我?”
趙星茴臉色一冷,迅速往後退了兩步。
聞楝開車,趙星茴坐進了後座。
兩人一聲不吭,車裏氣氛凝滞,車子剛駛出別墅區,趙星茴冷聲開口:“停車。”
“你,現在下車。”
聞楝語氣很平緩:“我待回臨江……先送你去聚會的地方。”
她拗頭望着窗外,語氣冰冷:“我不關心你去哪。我不需要司機。停車——”
“趙星茴……能不能讓我把你送進市區?這邊打車也不方便。”
“誰允許你喊我的名字,誰在乎你怎麽樣。”她不耐煩起來,“我讓你停車,你給我下去。”
聞楝沉默,握緊方向盤。
“你沒聽見嗎?我不想跟你呆在一起。聞楝。”她冷脆的嗓音從後座刺來,“我要你現在就消失在我面前,我不想看見你。”
聞楝的側臉凝固在駕駛座,最後幽暗斂目,靠邊停車。
他漆黑長睫毛低垂,解下安全帶,把之前她扔在他面前的紙幣放回車裏,而後推門下車。
下車之前,他動作頓了一下,心平氣和背對着她。
“跟你一起出門,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蘭姨和叔叔問我願不願意寒暑假繼續留在公司實習,也許等我畢業之後,希望我能幫公司經營……我聽蘭姨的意思,叔叔公司在洛江發展得很不錯,近期也許有把分公司開到臨江的打算……我對此沒有任何意願,也拒絕了蘭姨的好意。”
“趙星茴……我已經離開了你們家,我感激蘭姨,但不會因此插手你家的事情,我和你不是完全對立的立場。”
駕駛座車門關上。
聞楝低頭往後走了幾步,雙手伸進外套衣兜,站在路邊打車。
趙星茴咬唇,僵硬坐在後座。
等的車總不來,蕭瑟冷風吹過黑色外套和清俊側臉。
車停在路邊,裏頭的人一直坐在,賭氣似的不肯出來。
最後趙星茴跨出車內。
聞楝站在旁邊,聽見動靜偏首,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望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
“你以為我在乎什麽對立不對立?你以為我在乎我爸那個破公司和我那個才兩歲的弟弟?你以為我在乎這個家?”她摔上車門,冷冰冰地盯着他,嗓音尖銳,“你說你讨厭我,你厭惡我,整整四年。聞楝……那你知道不知道,我比你讨厭我還要更讨厭你,我比你厭惡我還要更厭惡你。”
聞楝折身,徑直朝她走去。
“我讨厭你來到我家,我讨厭你那副讨好人的笑臉,我讨厭你永遠不出錯,讨厭你總是裝作成熟穩重的樣子,讨厭你說完讨厭我還出現在我面前。”
很公平。
讨厭是互相的,他讨厭她,她也讨厭他。
像對抗賽,永遠要比對手高一級。
她脾氣壞,嗓音也拒人千裏,伸手捶打走至眼前的人,讓他走開。
“你走開。”
永遠走出她的視線,別出現在她面前。
聞楝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在冷風中看着她,那雙眼睛也是清明亮銳的,直直攫住她:“那我應該喜歡你嗎?我應該喜歡你這種脾氣?我喜歡你說讓我滾?我喜歡你随随便便對待我的樣子?我喜歡你随便對待我之後又若無其事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我喜歡你從來就無視我的存在?我喜歡我在你心裏的存在只是幫你做各種事情?”
他嗓音越來越冷,薄唇越抿越直。
趙星茴迎着他冷銳的眼神和清寒語氣,心髒驟然縮緊。
她不聽,她不想聽。
她掙不脫他手指的桎梏,擡起另一只手臂錘他,尖聲:“你放開我。”
聞楝接受她的拳頭捶打在自己肩膀胸膛手臂,眉棱緊斂,伸手攥住了她另一只手。
趙星茴兩只手都被牢牢桎梏在他手裏。
她咬唇瞪他,眼睛明亮如火:“聞楝,你放開我。”
聞楝站在她面前盯着她,他不想放。
她現在才知道他力氣這麽大,以前握筆寫字都秀氣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半點都掙脫不開,她只能被鎖在他面前,只能仰頭看着他。
趙星茴不想看,她擰着肩膀,整個人麻花似的扭開扭去掙脫他,又不服輸又不喜歡被他壓制,皺起臉,惱羞成怒,擡腳踢他的腿。
兩人的姿勢好像在路邊扭打起來。
聞楝被她踹了好幾腳,吃痛蹙眉:“趙星茴,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她不依不饒,用靴尖踢他的小腿膝蓋,踩他的鞋子,“你放開我,我不想看見你,你讨厭,你——”
趙星茴猛然往後仰,被聞楝用身高和力道推靠在了車上。
後背抵着車門,身前是聞楝壓過來的手肘,趙星茴夾在當衆動彈不得,意識到自己落了下風,擡腳又狠狠地踹他。
聞楝用身體壓制住她的腿。
兩人距離驟近,呼吸突然迫近可聞,眼前那雙明亮溜圓的眼睛已經極其憤怒又羞惱,而她臉頰又泛起微淡的紅,聞楝本來想松開她,望見她清淩淩眼睛裏的自己,冷不丁愣怔。
還沒下一步動作——
趙星茴趁着他愣神瞬間,仰起腦袋,重重磕上了他的下巴。
“咚”的一聲。
聞楝已經松開手,而那頭漂亮的淡粉色長發已經完全砸進了他懷裏。
他下颌連着脖頸被砸得生痛發紅,那痛還未抵達至腦海,垂眼望見胸口那抹令人愉悅的粉色,好像什麽都被阻隔在腦海之外。
聞楝懷中有捧嬌豔又嬌貴的淡粉色玫瑰花,玫瑰花的眼睛裏蕩漾着露珠般的燦爛光亮。
他低頭看着,他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過着忙碌又單調的日子,沒有人拉着他玩各種游戲,沒有人拖着他逛街,沒有人對他喋喋不休說話,沒有人往他懷裏塞零食,沒有人在他面前展示色彩缤紛,他坐在教室裏聽課,他走去圖書館裏看書,他在自習室裏敲電腦,他熬夜做作業,他在假期裏找項目做兼職養活自己。
他從來沒有走進花園。
他想觸碰這嬌嫩的花瓣,想深嗅它柔軟的芬芳,想試探花刺的尖銳,想養在日出照耀窗臺的清水瓶裏。
“趙星茴。”
他沒有察覺自己的聲音,“你在國外……過得好嗎?”
趙星茴仰頭,惱怒地看他那雙冷清又溫柔的眼睛,朝他露出尖尖的雪白貝齒:“很好,好得不得了。”
他的心浮起來:“現在有人照顧你嗎?”
“很多。”她揚起下巴,笑得又冷又酷,“你以為沒有你,我會在國外過得很慘嗎?我的公寓需要排隊,預約進入,你懂嗎?”
聞楝目光落在她皎潔面容和嬌豔紅唇:“你談戀愛開心嗎?”
她眼神篤定,紅唇翕張:“很開心!!”
他默默看了她幾秒,而後松開了她,呼吸已經完全平靜,點頭:“那就好。”
聞楝退了幾步,依然把手伸進衣兜,而後轉身離去,沿着馬路一直往前走,穿過一個紅綠燈,拐彎,黑色身影消失在街角。
趙星茴系上安全帶,雙手扶住方向盤。
她坐在駕駛座久久沒動——看見了自己發紅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有大片泛粉的紅,那是他手指攥住她留下的指痕。
她仍然感覺他手指的力道殘留在肌膚。
那種感覺和溫度持久未退。
趙星茴撈起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一分鐘之後。
那個號碼居然被接通。
通話裏隐隐有公交車報站的聲音和壓抑的呼吸聲。
趙星茴直覺知道是他。
她沖着話筒釋放怒氣:“從來沒有人這樣硬拽過我的手。聞楝,我讨厭你的理由又多了一項。”
他輕聲開口:“很疼嗎?”
聲音逸出話筒——
趙星茴直接切斷了電話,摁了關機。
沒有人問,為什麽他沒有換掉這個高中時代的手機號碼。
也沒有人問,為什麽她還存着這個電話號碼。
聞楝搭車輾轉回了臨江的學校,走進了空蕩蕩的宿舍。
趙星茴去找方歆他們玩,第二天,她飛去了新加坡,而後又回到了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