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為什麽要忍?
第39章 第 39 章 她為什麽要忍?
陸顯舟念完MBA之後沒有回到陸氏集團, 而是先進入了家投資機構,每天早上從健身房出來,洗個澡西裝革履地去上班, 平時工作開會加班, 周末回歸自然。
再分點精力關照一下趙星茴。
兩人年歲相差不大,四舍五入也算同齡人,但陸顯舟從小接受的獨立教育跟趙星茴的性格對沖,以至于他偶爾不得不拿出點家長式的态度來處理問題。
比如那天晚上趙星茴喝醉,一路壓根不聽他說什麽, 回家直接摟着爆爆倒頭睡覺, 第二天早上頭疼欲裂走出房門, 接過陸顯舟煮好的咖啡還渾然不覺。
直到看見沙發上的毛毯才知道他昨天晚上沒回家。
“你有女朋友怎麽還留宿別人家?”趙星茴揉着太陽穴, “這樣不太好。”
“你也知道不太好。”陸顯舟洗漱完要出門,戴上手表,英挺臉龐難免有點嚴肅, “你今年多大?滿二十一歲了嗎?能喝酒嗎?不自量力還要強行嘗試,如果我昨天晚上不來, 你是不是要醉倒在路邊當流浪漢?”
“我發誓我以為那只是杯軟飲, 我都二十歲了, 又不是小孩子, 喝一點又不過分, 誰知道它是伏特加。”趙星茴仰頭嘆氣, 悻悻走去浴室,“那麽多朋友, 你不來也會有人把我送回家,區別就是我醒着還是睡着。”
陸顯舟轉頭看她把門摔上。
不怪嬸嬸要他幫忙關照一下女兒,看她從他面前走過去的那個樣子, 誰都難免生出一點想嘆氣的沖動。
趙星茴隔着浴室門說謝謝,讓他走的時候把公寓門關上。
浴缸裏的溫水讓她趴在浴缸又眯了一覺,再醒來是因為手機不依不饒的鈴聲,以至于趙星茴眯眼撈起電話,很不耐煩地扔出一句:“幹嘛?”
國內的深夜,聞楝站在空寂街道的梧桐樹下,嗓音還是鎮靜的:“你還好嗎?”
“好不好跟你有什麽關系?你問這句話又有什麽意義?”她濕漉漉的手撐着臉頰,很不高興,“你打攪我了,我今天不想和你吵架。”
她挂了電話,把手機扔下,又趴回浴缸邊緣。
再眯一會。
聞楝垂眼聽着手機裏的嘟嘟聲。
理智就是這樣——他當初已經扔出了那麽決絕又無法挽回的話語,他能數出很多條理由來隔絕受她的影響。
可她就是那樣,總是有辦法讓他煎熬。
聞楝有時覺得自己是受虐狂,也覺得自己是自虐狂,可實際上他能做的就是把手機塞回褲兜,上樓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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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玩完之後,趙星茴收拾收拾心情,去了陸顯舟的投資公司實習。
金融行業屬實變态,她每天早上八點到公司開會,下午六點還在開會,周末加班也是常态,陸顯舟跟他人談笑風生從她工位旁路過,假裝若無其事輕叩她的桌面,她一邊敲鍵盤一邊接電話再斜斜乜他一眼,而後心不甘情不願去幫他倒咖啡。
趙星茴每回都往咖啡裏扔好幾塊糖,恨不得把陸顯舟的腹肌膨脹成肚腩贅肉。
有些事她忙起來就忘,加班回家逗一會爆爆再洗澡睡覺,臨睡前拿起手機想找人發洩一下工作壓力,又不想抱着吵架的心情輾轉入睡。
只要她不打電話過去,那個電話也不會主動響起。
趙星茴洩氣地扔下手機。
她實習,方歆也在實習。
方歆跟趙星茴吐槽辦公室的主管怎麽變态奇葩把實習生做牛做馬,趙星茴吐槽辦公室沒完沒了的加班外還有人刻薄到拿鼻孔瞧人,兩人的共同話題多到說不完。
方歆說:“我每天上完班再回學校宿舍睡覺,滿腦子只想考研。”
趙星茴說:“我這份工作要堅持八周,還不如當初幫小魚去搗鼓他的樂隊。”
“還是呆在學校好。”方歆在視頻那邊狂吃薯片,“剛才去奶茶店的時候遇見了聞楝和他同學。我挺羨慕聞楝的,他們現在自己接了外面公司的項目,就在學校實踐基地辦公,我每天還要花三個小時的通勤,要不是專業不對口,我真想厚着臉皮加入他們團隊打雜,至少能給我個實踐分。”
方歆沒察覺,說到聞楝,趙星茴的臉色緩了緩。
“對了,聞楝身邊還有個很漂亮的女生,長頭發大眼睛,穿着條白色的棉布裙,氣質很好又很活潑,兩人站在一起說話,還挺配的。”方歆吸了口珍珠奶茶,“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我記得聞楝以前都是幫你買奶茶,他自己不愛喝奶茶的吧,但我看他今天喝得還蠻開心的,原來人也是會變的哦……我都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話,他們就一起走了……”
趙星茴聽着好友在視頻那段喋喋不休地說,撇開臉皺起秀眉,櫻唇也毫無表情地抿着。
但凡想象一秒那個畫面,她的心情就不好。
說不上為什麽不好,只是會很煩躁地不去想。
怪不得他現在也不跟她吵架了。
趙星茴睡了一覺,早上掀開被子,毫不猶豫地撥出了那個號碼。
國內的晚上十點半,遠還沒有到他的睡覺時間——沒有人接這個電話。
一個沒有夜間娛樂的人,要麽看書,要麽做作業,要麽坐在電腦面前工作。
誰知道他在幹什麽?
趙星茴眉眼冷忿地咬着柔軟唇壁,沖着腳邊喵喵叫的爆爆發洩怒氣:“讓他去死吧,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理他了。”
半個小時後。
手機鈴響,趙星茴冷着臉毫不猶豫地摁斷了這個電話。
她無視。
無視再無視,她不想再跟他說話,不想再理他,更不想聽見他的聲音和他的一切近況。
三十四小時之後,趙星茴沒忍住,撥通了那個號碼。
她剛加完班還沒走,仍然身處燈火通明的摩登大樓,走在現代美學風格的寫字樓裏,聽着自己鞋跟敲在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電話立馬接通。
聞楝在那邊“喂”了一聲。
她擡高下巴,身上氣息還帶着工作殘留下來的冷酷,冷冰冰地質問他:“我問你,你現在是不是很高興擺脫了我?”
聞楝沉默了片刻:“你想聽什麽答案?是或者不是?”
“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聞楝。”她嗓音不耐煩,“我已經厭煩了這種日子,我已經煩透你了。”
“趙星茴。”他的聲音冷清又溫和,帶着他一慣堅韌底色,“那你到底想我怎麽樣?”
“你怎麽樣是你的事情,我不想怎麽樣!!”
聞楝緩緩吐出口氣,平靜道:“趙星茴,你不是十四歲,也不是十八歲……我們能不能更像成年人,用成年人的方式去處理自己、解決問題。”
“你說我幼稚?”她語氣冷直。
聞楝沉默,而後平靜道:“你能不能更成熟穩定一點?”
“不能!!”
趙星茴恨不得把電話摔在地上。
她不想理他。
只是覺得好累腦袋好漲肚子好餓,她不想工作不想加班不想開沒完沒了的會做沒完沒了的summary。
陸顯舟從樓上的辦公室下來,看見趙星茴拎着包包風風火火地往外走,眼眶眼尾是發紅的,鴉黑卷翹的睫毛濡濕,黑白分明的眼睛蒙着盈盈水光,禁不住詫異問:“你怎麽了?”
“明天周末,我要休息。”趙星茴冷臉不理他,“我要走了。”
陸顯舟追着她:“我送你回家。”
“不要。”她幹脆利落拒絕他。
她飛去找于奕揚玩,穿很豔麗的裙子化很精致的妝,光彩照人又衆星捧月,拽着人在舞池裏蹦迪,有英俊男人看她清豔漂亮,特意過來搭讪,兩人坐在角落聊天,他湊過來吻她,趙星茴仰起臉頰迎了一下,等這個吻逐漸深入又忍不住推開椅子站起來走開,自己走進舞池,隔天搭着早班飛機回到自己的城市。
陸顯舟看她一聲不吭地安靜了好些日子,每天上班下班,中午素面朝天地啃一塊三明治,下班後去健身房游泳做瑜伽,周末打起精神購物出游,怎麽看怎麽不是她的風格。
“我現在是一個成熟的大人啦。”她如是說。
陸顯舟探了探她涼飕飕的額頭。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吃飯?還是我帶你去參加個宴會?”
趙星茴說不要:“你們的商務宴會都無聊透頂,一群人衣冠楚楚地站在那聊些外太空的話題,我寧願呆在家裏,最近也快開學了,我還有論文要看。”
陸顯舟笑着搖搖頭:“那就好好休息。”
趙星茴躺在家裏擺爛,窩在沙發追肥皂劇和吃冰激淩。
家裏有鐘點工阿姨定期上門整理家務,這是個華人阿姨,趙星茴願意的話每周也會讓阿姨做兩頓家常中餐,免去出門找餐廳或者吃外賣的煩惱。
偶爾她也嘗試着自己動手,煮泡面或者榨果汁。
渾渾噩噩熬到半夜肚子餓,趙星茴去餐廳找吃的,翻出薯片零食餅幹果蔬片,最後又打開了冰箱,翻出食材,打算正兒八經做一份牛排。
生牛排,嫩蘆筍,番茄,蘑菇。
爆爆蹲着流理臺上的盯着她看,趙星茴認真跟它說:“成年人應該獨立自主,自力更生,首先我們要學會做飯。”
滿桌食材鮮紅嫩綠,看着就心情很好。
趙星茴打開了音樂,挽起袖子,打開菜譜,拿出了精雕細琢的想法,把所有食材配菜洗淨,拎起銀刀生疏把蘆筍切成段。
音樂很舒緩,心态也很放松,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指沾着汁水,那番茄小又滾圓,她扭頭去看旁側手機裏的菜譜,鋒利的尖刀往下切時,沿着番茄表皮滑開。
“啊——”
趙星茴眉頭猛斂,燙手山芋似的甩手扔開刀,刀子叮叮當當地掉在地上,她瞬間感到指尖有刺痛,嘶聲甩甩手,已經看見指腹上凝起的血珠。
手指的痛是突然加深的,鮮紅的血滴甩在地板和流理臺上,好痛好痛的切膚之痛,越是嘶聲吸氣越痛,爆爆好奇的湊過來嗅她的血,長長鋒利的傷口有滾滾血珠不斷冒出來,順着手指往下淌,趙星茴捏住手指頭,轉身想去找醫藥箱止血,慌亂中只抽了兩張紙巾摁在手指上,又忍不住十指連心的痛,還有半夜肚子餓的心酸和前功盡棄的慘淡。
聞楝接到了趙星茴的電話。
他暑假接連軸轉地接了幾個兼職,也參與了學校碩博實驗室的項目,手上的積蓄夠在國內過很滋潤的大學生生活,但人的想法總是貪心,實驗室的學長學姐有事會讨論畢業後的出路,聞楝也會默不作聲地旁聽。
學校和海外高校有交換生交流項目和暑研,為期一個學期或者一年,需要提前申請或者考試,也可以畢業選擇申讀海外phd,但其中的成本和壓力都需要考慮。
話筒裏傳來壓抑的呼吸,他捏着電話走開,壓着嗓音:“趙星茴?”
“我切到手了,你滿意了吧。”話筒那端傳來趙星茴的啜泣夾着怒吼,很明顯的情緒波動,“我要痛死了。”
聞楝眉棱又蹙起,那種煩躁壓抑的心情又浮上心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怎麽回事?”
她哭唧唧的,語氣也含糊:“我做飯切到手指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好痛好痛……我恨死你了……”
話筒裏是她低落的啜泣。
他的眉頭跟心一道皺起:“有沒有切斷指甲?或者把創面切下來?”
“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傷得這麽嚴重?”她咬唇吸氣,眼淚如掉線的珍珠,“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這樣?”
聞楝一手捏手機,一手捏着眉心:“手指傷口是割傷還更嚴重?刀口有多深?”
“我不知道……就是止不住的血……”
“你能不能給我看看?”聞楝語氣隐忍,“視頻通話,我看看你的手。”
“不要。”她反駁得果斷,哽着嗓子,“我不想看見你。”
她不想看見他的臉。
能這麽中氣十足地說話,大概也不是非常嚴重的傷。
“趙星茴,你先用生理鹽水沖洗一下傷口,試着摁住傷口,如果能壓迫止血,找繃帶把出血的地方纏住。”聞楝的語氣顯然鎮定,“如果你覺得傷口太深,十分鐘之內仍沒有止血的跡象,可能傷到骨骼和肌腱,現在立馬去醫院處理,聽明白了嗎?”
指尖冒出的鮮血越來越慢,趙星茴抽抽泛紅鼻尖,把沾滿鮮血的紙巾扔開。
擱在流理臺上的手機聲筒裏傳來清柔的女生,笑盈盈喊聞楝的名字:“聞楝,你過來幫我看看好嗎?”
聞楝沖着學姐點點頭,又對着手機說話:“我現在有點忙,你先處理傷口,待會我再打電話給你。”
趙星茴聽他挂了電話。
兩個小時之後,聞楝回撥電話給趙星茴。
“止血了嗎?”
手指已經不疼了,傷口纏着歪歪扭扭的醜陋繃帶,趙星茴抱着爆爆坐在地板上望着窗外,語氣平靜又冷淡:“不要你管。”
“傷口還疼嗎?止住血了嗎?有沒有去醫院?”
她語氣淡漠得要命:“關你什麽事,不要你管。”
“趙星茴,告訴我結果。”聞楝緊抿薄唇,“我在擔心你。”
“誰要你擔心!你愛擔心誰擔心誰去,誰要你假惺惺的關心。”她語氣冷冷,嫌棄萬分,“我不需要你不耐煩的應付,也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你以後也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他能聽出她在生氣,皺眉:“你能不能不發脾氣?”
她冷笑,“你第一天認識我啊,不知道我就是這個脾氣,受不了嗎?我告訴你我一輩子就這樣,受不了誰讓你打電話的,受不了誰讓你湊上來的,受不了你就走啊。”
聞楝呼吸急促起來,旋即又壓抑着自己平緩下來,再三吐息,而後道:“你可以一輩子是這個脾氣,但你能不能學會好好照顧自己,知道自己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不要惹出麻煩之後讓人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不是每個人都能随時随地出現在你面前,不是誰都能時時刻刻地照顧你的脾氣。”
趙星茴把唇瓣咬得泛白,而後開口:“所以你早就厭煩了,你早就厭煩了跟在我身後,你厭煩了給我收拾爛攤子,你厭煩了面對我,你更厭煩了跟我說話。”
她眼神尖亮,語氣也尖銳無比:“不管什麽時候都是我纏着你,什麽時候都是我無理取鬧,都是我打攪你,你從來都是好脾氣好個性,你委屈求全圍着我轉……聞楝,我現在接你的電話就是想告訴你,以後不需要了,我給你自由給你清淨,你每天想陪着誰就陪着誰,想和誰聊天說話吵架都行,我再也不會打攪你不會騷擾你,你滿意了吧!!!”
他頭疼無比,心情比嗓音更喑啞:“我要陪誰?我還能陪誰?趙星茴,我每天應付你就夠了。”
“不用你應付,你大可騰出大把的時間陪你喜歡陪的人。”她聲音清脆尖銳,“我祝你開心,恭喜你再也不用忍受我的脾氣,再也不用跟趙星茴這個人扯上關系。”
“好。”隔了良久,聞楝好像突然洩氣,聲音也疲倦不堪,“最好跟你沒有關系。我不用每天随時等着接你的電話,不用接起每個電話都提心吊膽,不用每次都随你發洩心情……我也想好好享受下大學生活,我也想願意陪誰就陪誰,我也想不被情緒奴役,我想當我自己。”
他挂斷了電話。
趙星茴睫毛輕輕一眨,眼淚随之滾滾而下,濕潤了臉頰。
她抱着爆爆在沙發睡了一夜,第二日早上精神頹靡地走進浴室洗澡,不經意間望着自己發紅的眼睛和眼下的淡青,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自己微腫的眼皮,而後長久地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最後把熱敷的毛巾扔進了水池。
她為什麽要忍?
她為什麽要反複痛苦?
她為什麽忍受這種若即若離的關系和隔着半個地球距離的發洩?
趙星茴惡向膽邊生,眉眼生冷地買了張去臨江的機票——她要回國看看那個該死的混蛋和他該死的生活,她也絕對不想讓他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