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0章
其實在司若同意後,沈灼懷曾經将自己置身另一個處境再次詢問過自己,對于他這樣一個人來說,留下司若,是否會太過于冒險?
但沈灼懷又一向是一個随心而行的性子。
離開毗陵,二人先坐的馬車,後走的水路。
搖搖晃晃的烏篷船上,江風将明瑟的湖水拍打在船身兩側,日頭由撐船的蓑翁船夫一側偷溜進來,微微照亮了司若的側臉。司若正阖着眼小睡,似是徹底對沈灼懷放下了警戒之心。那左眼下一點微紅的朱砂痣如同灼燒一般被點亮,叫人忍不住伸手觸碰。
他額前頭發瑣碎,與細密的長長睫毛糾纏在一起,好似要做個纏綿的夢。
沈灼懷看着這樣的司若,覺得這樣過下去,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但很快,司若醒來了。
若是熟睡時司若還是睡夢之中毫無威脅力的一個睡美人,可當他那雙清淩淩的眸子睜開,哪怕是街邊稚兒也能輕易地感知到他的不好惹。
司若斜斜目光射向沈灼懷,發覺他與自己靠得很近,眉頭微蹙,正要開口,卻發覺是自己熟睡時歪了身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慢條斯理卻不自然地坐正。
這是他們在船上的第五日了。
前四日二人乘坐的是客船,艙室很大,有獨處的空間;但第三日不知從哪處碼頭下了船後,沈灼懷便叫了這烏篷小船,船艙狹窄,勉強能容人側身而睡。好在這江景澄江如練,司若時而看看書,時而看看風光,只要不與沈灼懷說話,倒也不算得多無聊。
倒是沈灼懷,一連被司若忽視了一整日,自己有些憋不住了,忍不住開口道:“你這次竟不問我要帶你去何處?不怕我将你賣了?”開口還是玩笑的調調。
司若別了他一眼,似是因為剛睡醒,一向清淩的聲音有些軟糯,他懶懶道:“諒你也不敢。”
沈灼懷輕笑一聲,不再言語。
大約是又搖晃了半個多時辰,船身傳來一下劇烈碰撞,前方船夫呼喝一聲:“二位公子,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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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将将拴好,二人便下得船來。
這是一處很偏僻的碼頭,幾乎建設在人家巷末之間,白色的石階邊緣都爬滿了青苔。相比多山的烏川,這裏幾乎就是完全的水鄉。放眼望去,兩側人家沿河而建,青石板路遙遙向前,中間空間極窄,幾乎只能憑一二人站立的小梭穿越而過;明明正是正午,頭頂日光卻被許多懸挂着的飄搖衣裳遮蔽。站立在這碼頭之上,能聽見不遠處孩童嬉戲玩鬧的聲音。
沈灼懷看向司若:“司公子,等什麽呢,走罷?”
司若方才收回目光,跟着沈灼懷沿着青石板路離開。
在門前嬉戲的孩童不少,卻只是看了他們一眼,卻不再理會。這讓司若很是新鮮。在烏川,若是有生人來了,孩子家人會立刻将孩子抱走,生怕是遇上了拍花子,但這裏的民風看起來卻好上不少。
司若看向沈灼懷——沈灼懷換了一套騷包的月白嵌銀絲寬袖長袍,腦後的長發半散半束,手上不知何時又掏出了那把折扇,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他目光流轉,偶爾流連在司若身上,仿佛怕司若跑了似的。
“怎麽司公子到廣澤後話愈發地少了呢?”沈灼懷忍不住點點司若,“可是有什麽心事?”
廣澤便是他們到達這個縣份的名字,歸屬于澤川府轄下,傳聞是一頭巨鼋亡殁翻身後造成巨坑,同時帶來了豐裕的水汽,形成了整個水文豐盛的澤川府。廣澤便是澤川下一處小水坑。
“沒什麽。”司若悶悶道,他其實只是從未走過這麽遠,有些疲憊,但司若是不會在沈灼懷面前顯露自己的脆弱的,“你不是說來廣澤中轉嗎?這回沒你的屬下跟着,你的銀錢怕是也用完了罷。”
說來司若也很好奇。
沈灼懷出門從來都輕車簡行,恨不得什麽也不帶,但每次需要花錢了,總有能掏出錢的地方,好似他懷中藏了個聚寶盆似的。
“我出門不需帶這麽多銀子。”看出了司若的疑惑,沈灼懷笑着解答,“哪裏沒有寂川沈家的銀莊?”他掏出那家徽玉佩,“只要我這身份不丢,銀子自然也丢不了。身上帶太多財物,怕還是要引起歹人注意。”
二人沿着那條石板路,已逐漸走了四分之一柱香。
走着走着,便豁然開朗。
眼前一片繁華,仿若是桃花源中的景象一般,突然跳了出來,喧鬧的集市與叫賣的人群來往不絕,處處人頭攢動,人人衣着鮮亮。而正在不遠處,一棟高大樓棟躍然眼前——“沈氏錢莊”。
走進錢莊,便能嗅到一點清麗梅花薰香,一個打扮整齊的小二見到二人,随即上前來迎接。沈灼懷亮出那枚玉佩,小兒更是眼前一亮:“世子!請随我來!”
然後又是一番穿堂入室,經蜿蜒小徑,方才來到後方茶座。
小二給沈灼懷與司若上了茶,請他們先行等候,便一溜煙出去叫人去了。
“你這是要拿多少錢?”司若忍不住問,“這樣大的架勢。”
“不過幾百兩罷了。”沈灼懷搖搖頭,露出一個苦笑,“倒不是我想要這樣大架勢,離家頗久,我也不好每到一個地方就給我爹娘去信,這樣怕是信還未到,我人已經離開了。”他見司若不動茶水,将杯子朝司若那一側移了移,“唯有我每次來錢莊取錢,他們方能知曉我身心俱安。”
司若垂下眸子。
沈灼懷的父母……對他真是好極。
他也不客氣,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果然是好茶,口齒生香,回味微甘。
他也如何不想有這樣的父母……
二人等了一會,未見錢莊掌櫃的回來,卻遙遙聽到一個昂揚的聲音自茶座簾前響起:“好哇你個沈明之,我說怎麽這麽久都不見你,感情你游山玩水到了澤川了!”
跟随着聲音進來的,是一個身穿靛藍色長袍,束發,長相與沈灼懷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男子,他眉眼帶笑,看起來沒有沈灼懷那樣淩厲,腰間一塊類似的玉佩,大約二三十歲,似是與沈灼懷有些親戚關系。
司若迅速瞥了沈灼懷一眼。
沈灼懷面上竟露出了一絲他先前從未出現過的尴尬神色,意思大概是“完蛋”、“麻煩死了”。
司若突然覺得很有意思。
但沈灼懷迅速斂下面上神情,換上一個玩世不恭的笑:“表兄,你怎麽也在這裏?”
被沈灼懷喚作“表兄”的青年哈哈一笑,在沈灼懷肩上重重一拍,旋即扭頭見到司若:“咦,怪不得你總不與家中聯系呢,說是去烏川陵江,我以為你終于轉性了要讀讀書,結果……”司若在沈灼懷表兄看向自己的時候心裏就起了不好的預感,果然這樂天表兄随即道,“是怕姑父姑母見着弟妹吧!”
“……”司若青筋頓起,頭突突地跳着,他冷冷目光掃向沈灼懷,正要說些什麽,沈灼懷卻向前一步,遮擋住了他表兄看向自己的目光。
沈灼懷笑嘻嘻道:“表兄明知我不學無術,還問這個做什麽?出來玩玩罷了,我也不可能真做成什麽事不是。”司若伸出手指在他身後用力怼了對他的腰,沈灼懷面上波瀾不驚,右手背在身後捉住了司若的手指,繼續與表兄道,“這不是正巧沒錢了來取錢才撞上表兄的?內人害羞,表兄莫要繼續打趣他了。”說着就示意司若往後院藏一藏,“話說表兄,來澤川又是為什麽……”
司若并沒有當場揭穿沈灼懷的謊話,而是順着他的意思,從茶座後門去了後院。
沈灼懷面對他的表兄的時候,很不對勁,似乎在隐瞞。
隐瞞他查案的事實。
是為什麽呢?也是如同自己一般,不想叫家人知曉自己做的真實事情?還是另有隐情?他又是在為誰查案,破案,卻不許旁人知曉,甚至尋了自己這樣一個沒名沒分的棋子呢?
司若目光微沉。
但無論是為什麽,沈灼懷總算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中。
司若的心情一下子變好了起來,哪怕剛才被沈灼懷的表兄指名道姓自己是他的情人,也沒給他帶來半點郁悶。司若看着樓底破光粼粼的江水,吹着江風,聽着身後茶座的動靜,心中難得的釋然。
須臾,沈灼懷從簾後探出頭來,嘆了口氣:“我表兄走了。”
司若頗有些小得意地跟着沈灼懷走進門去,一雙好看的眼睛盯着沈灼懷:“沈明之?”
沈灼懷看司若勾起的唇角,便知道自己今天要栽,他“啧”了一聲:“是我的字,沈灼懷,字明之。司公子這是很開心啊?”他有些好笑,司若現在看起來像是一只搶到了獵物的小狐貍,似是恨不得要一口咬住他的喉嚨似的,于是又忍不住逗他,“被當成我的情人,司公子這麽開心?”
司若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他向前一步,盯着沈灼懷的眸子:“別跟我開玩笑了,你并不想你的家人知道你在查案,沒錯吧?”他直接抛出了殺手锏,“不若你便不會應着你表兄的話頭,說你和我游山玩水。我真是奇了怪了,毗陵那個案子查下來不容易,你就不想表示一下你的辛苦?還是……你有什麽別的心思。”
司若一錘定音。
“司公子果然敏銳。”沈灼懷輕笑一聲,收斂起面上調笑,“那司公子……是想要我做什麽呢?”
他說:“司公子拿了我這樣大的把柄,總歸是得有些盼頭的吧……”沈灼懷靠近司若,微微俯身,他的距離與司若幾乎拉到最近,二人只餘下咫尺,司若甚至能清楚地見到沈灼懷那雙琥珀眸子中自己倒映的身影,“是要我放你自由,還是要我給你錢財,亦或是……”
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叫我對你百依百順呢?”
小劇場:
自從司若得知沈灼懷的字後:
開心:叫沈灼懷全名
生氣:叫沈明之
久而久之……沈灼懷聽到司若叫他沈明之——
很好,老婆又生氣了QAQ
作者有話說:
又睡不着來提前更新一下~本文準備要改名字為《聽雨案稗編》啦,因為覺得原來的名字指向性不太清楚~希望大家不要取關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