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 45 章

軍情之中還夾有一封信件, 來自燕國太後赤月和。

信中表明此戰是源自誤會,如今已經查出,殺害使者的乃是草原上的匪賊, 如今已被他們擊潰, 為表明歉意與決心, 不日将遣使者前來齊都議和。

同時,也會再來商量開放邊貿一事。

軍報與書信都先進了秘書省,在三省長官之間進行了內部傳閱,看完書信,所有人精神為之一陣,連趙邝也不例外, 只是随即便有人指出:“奇怪, 上次不是拒絕了開邊貿麽, 怎麽燕太後那麽自然地又提起了此事,倒省得我們多費唇舌了。”

宋慧娘便想, 看來何謹是成功找人傳了信過去了。

幾天前得知大勝,燕軍估計要求和之後, 為了加快進度,宋慧娘便叫何謹以自己的口吻寫了封信, 又說, 最好能找人送到燕國太後手上。

何謹說她會想辦法, 後來卻沒了消息, 宋慧娘只當是沒成功, 但如今看了這回信, 卻覺得赤月和定是收到自己的信了。

于是才會在回信中先寫當初開戰是誤會, 又說——

【期待互惠互利,和平共處, 共襄盛世】

因為宋慧娘的信中,便先暗示了當初使者被殺的事件既是開戰的契機,就需要先解決此事,又說,開邊貿一事能再商量,希望能找到一個互惠互利,和平共處的方法。

署名是一個“宋”字。

不過此時有人提起,宋慧娘只裝傻道:“看來她确實很想開邊貿,若是不答應,難免以後還要生事,既然我們也有此打算,不如在燕國使者到來之前好好合計合計,要制定什麽樣的規則,定下多少數額的關稅,品類又有哪些……”

衆人商量到了中午,準備去用午膳,楊桉甫突然道:“那娘娘的賭約是勝了。”

這話一出,衆人看着不動聲色,其實都豎起了耳朵。

當時還覺得七天太短,是宋慧娘瘋了,如今不過五天就已得了結果,不免覺得宋太後如有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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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收到軍報開始就想問此事了,只是都沒好意思。

這會兒楊桉甫問起,衆人停下腳步,卻只聽宋慧娘輕笑一聲,輕飄飄說了句:“是啊,勝了,大齊勝了,孤也勝了。”

這話好像是随口一眼,又好像有所指,宋慧娘不再說別的話,大臣們也只好去隔壁吃飯,立刻有侍從來打聽:“那軍情急報裏說了什麽?”

禮部尚書指着自己的臉道:“你看我這表情,看着心情怎麽樣?”

“心情……不錯?”

“是甚好,那剛才送進去的是哪裏來的軍情?”

“北境?”

“對,那你猜是裏面是什麽內容?”

侍從了然,随即臉色微白,這個消息他是要傳出去,貴人得了壞消息,他別說得不到賞賜,說不定還要被打罵。

然而端王得知這消息時,卻已經沒有心情打罵仆從了。

她白着臉問身邊老仆:“怎麽會這樣,明明上次來信還說焦灼,怎麽真就七天……不對,五天就收到了消息,消息傳過來路上還要四天呢,如此說來,生辰宴那天,豈不是已議和了?”

她忍不住喃喃:“難道真是天命所歸?”

老仆急道:“為今之計,還是快些去求情吧。”

端王本還想端一下,沒想到次日軍報一公布,下午宮中便來了人,開始清點她的家資,她便連忙托人進宮求情,第一個便是趙若栗。

趙若栗剛才被解除了禁足,心中對郭雲珠頗有幾分怨氣,但因和端王有舊,還是硬着頭皮遞了帖子,郭雲珠沒有理會,她又只好找上趙邝。

于是次日議事結束,趙邝開口道:“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有些時候,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好。”

宋慧娘心想,求情還那麽爹味,真是慣的你。

于是笑眯眯開口:“當日開口要賭的可不是孤,孤有點想問,今日輸得若不是端王而是孤,趙卿也會這樣求情麽?”

趙邝噎了一下,半晌道:“當、當然,何況,端王是先帝的姐姐,與先帝關系親厚。”

“那怎麽不早點來勸和呢?”

“誰知道那軍情來得這樣快。”

“怎麽,勝得早些,百姓少受些苦,不好?”

這大帽子一扣,趙邝又不知道說什麽,只氣得喘粗氣,半晌望着郭雲珠道:“難道真為這種胡鬧的事将一個親王貶為庶人不成。”

宋慧娘不言,郭雲珠也不搭腔,趙邝自暴自棄:“又不是老夫要給端王求情,這也是宗親的意思,還有,你阿娘可特意來這樣求我。”

他盯着郭雲珠,郭雲珠神情淡淡,不在意似的:“外祖該告訴阿娘,交友需謹慎,拉幫結派也不可取,君子慎獨,周而不比。”

這話明面上是對趙若栗說,但此時說來,便是趙邝也能察覺到在暗示自己,頓時氣得懶得說話,直接拂袖走了。

宋慧娘又見楊桉甫也是欲言又止,笑問:“楊相也要求情?”

軍報未到之前,楊桉甫就在求情了,當時她是覺得宋慧娘會輸,認為宋慧娘太過急躁獨斷,希望宋慧娘與端王商量,在七天未到之前宣布這個賭約不作數,沒想到第五天早上就得了消息,那之後她開始糾結該不該勸。

到底是宗親,不至于此。

你地位不穩,為人處世該仁善。

但話要出口,見宋慧娘笑意盈盈,卻又說不出口了。

這些話可以對小輩說,但一位還依賴他們處理朝政的太後也可以說,但對宋慧娘……

楊桉甫只能類比,對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她能這麽說麽?

就不能啊。

糾結許久,在宋慧娘問起時,楊桉甫只能開口:“望娘娘顧及先帝手足凋零,手下留情。”

宋慧娘笑了笑,沒說話。

只仍派人去清點端王家資,清點完了,又一樣一樣擡出來。

鈍刀子割肉,整整搞了一個多月,大家算是看出來了,宋太後的意思就是,我不頒布将你貶為庶人的旨意,但保有将你貶為庶人的權力。

這下端王算是徹底老實了,整天呆在家中不敢出門,很快就上書稱病,幹脆先辭去了職位。

此事算是殺雞儆猴,不少人都發現了,宋太後不是好相與的。

從前郭太後是面上嚴苛實則寬厚,宋太後面上笑盈盈很好說話的樣子,實際上是觸不得逆鱗的。

很快,新的旨意由中書省下發——在查抄端王家資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惡劣的貪污受賄行為,但念及是第一次發現,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只要給足了足夠的買罪錢,可免去這一次的懲罰,只是所有人員名單已記錄在冊,若有下次,必定嚴懲。

一時朝中沉寂,風聲鶴唳,倒是民間,喜氣洋洋起來。

戰争勝利,敵國求和,燕國來了文書,說不日将派使者前來,為慶祝此事,大赦天下,又減免了稅款,百姓有了餘錢,消費的消費,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齊都前所未有的熱鬧。

轉眼又是中秋。

那天早上起,宮中各處便挂起花燈,每一個都制作精美,上面的畫作栩栩如生,處理完政務回去的路上,宋慧娘看着一盞嫦娥奔月的花燈笑道:“進宮之前,還沒見過那麽漂亮的花燈。”

郭雲珠便好奇道:“民間會做什麽樣的燈?”

宋慧娘道:“就拿紙糊呗,用竹子支起來就行——有點像我上次做的孔明燈。”

想起那天,心湖又蕩起漣漪,這段日子發生了很多事,但回想那天,卻仍感覺好像是不久之前剛發生的事。

此刻她仍能回憶起那天超悶的空氣,澄澈如水的月光,還有燭火點亮之時,升起的那一縷煙霧。

那一刻,心頭分明也升起了什麽。

也不知以後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時刻。

想得太入神,宋慧娘又冷不丁問了句“在想什麽”,于是脫口而出一句:“也不知還能不能有這樣美好的晚上。”

宋慧娘歪頭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

郭雲珠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期期艾艾道:“啊、就是,确實,還挺有意思。”

話音未落,宋慧娘邁步上前,兩人的鼻尖幾乎靠在了一起,郭雲珠下意識想後退,卻被拉住了胳膊。

宋慧娘傾身靠在她的耳邊,低聲道:“那明天中秋,我們出宮去怎麽樣?”

中秋不設宵禁,街上張燈結彩,會鬧至天明。

太突然了,只感覺耳畔濕熱一片,馨香的氣息萦繞鼻尖,根本不知道宋慧娘說了什麽,就讷讷點頭:“好、好。”

這麽說完,才後知後覺:“什麽?”

宋慧娘已擊掌笑道:“好,那今晚先早點把陛下哄睡了。”

說罷,拉住郭雲珠的手,一起往寶華宮走。

宋錦書剛下了課,正在和她的四個伴讀一起玩投壺,孩子到底年紀小,開始還有些拘謹,到今天已完全忘乎所以,宋慧娘和郭雲珠到的時候還在吵,說某人犯了規,沒按照規則來。

宋慧娘聽了來龍去脈,覺得這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靈機一動,說:“那再比一場呗,孤來做裁判,定不讓你們中任何一個人違規了去。”

李山岚疑惑:“娘娘,什麽是裁判?”

宋錦書道:“朕知道,裁判就是判官,就像你阿母如今做的通判。”

宋慧娘道:“差不多差不多,總之今日孤來判決你們誰是第一。”

最小的也是最漂亮的那個名叫馮喻可女孩便說:“娘娘做裁判最好,我阿娘說,娘娘是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人。”

宋慧娘下意識看了眼郭雲珠。

若不是這孩子年紀小,忠誠度又高,宋慧娘簡直要懷疑她說這話是故意挑撥離間。

郭雲珠面帶微笑看着他們,看着并沒有什麽觸動,宋慧娘便笑着輕拍了下馮喻可的頭:“确定是你阿娘說的麽,別亂說,快開始吧。”

宋慧娘邊做裁判邊拱火,一群小孩子,越玩越上頭,最後玩得滿頭大汗,精疲力竭,吃完晚飯,果然就早早睡下了。

宋錦書寝宮的燈一熄,宋慧娘便連忙跑到了郭雲珠宮中,興致勃勃道:“快更衣,咱們可以出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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