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 49 章
此時她坐在宋慧娘的面前, 又想起昨夜和蘭渝的對話來,目光不覺往那水潤飽滿的唇上瞄。
那唇瓣如牡丹吐蕊,嬌豔粉透, 郭雲珠每次望去, 都會想起自己在昏暗迷蒙之中, 感受到的那柔軟與水潤,緊随而來的,是從舌尖蔓延開去的酥麻與萦繞鼻尖的馨香。
仔細想來,可能是因為那夜來信頭腦昏沉竟親吻了對方,才導致得了眼下的癔症。
是的,這肯定是種癔症。
宋慧娘不僅是地坤, 還是霁然姐姐有肌膚之親的妻子, 她與對方不僅從天地自然上不合在一起, 在人倫規矩上也不該在一起。
可偏偏,從前她還能想着躲一躲遠離對方, 如今确實連一天見不着面內心就焦灼不已了。
病入膏肓。
喝點藥能調理好麽?
郭雲珠正這般想着,宋慧娘開口道:“說起來, 燕使來了,那得勝歸朝的大軍應該也差不多要到了吧?”
郭雲珠勉強回:“啊, 嗯, 是。”
“郭大将軍也要一起回來吧?”
“嗯。”
“此番大勝, 定要多加封賞諸位有功之臣。”
“嗯。”
“那封賞到時候應該一起封吧, 我能先替何媪媪讨個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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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何謹。”
碰上宋慧娘疑惑的目光, 郭雲珠終于凝神道:“是, 如何, 她若不想做內官,也可以調到前朝去。”
這次何謹立了大功, 足以洗刷掉她身上原本因連坐而帶來的罪責,讓她以一個“幹淨”的履歷去入朝為官。
昨夜在“教室”之中,宋慧娘同何謹就此事聊了一聊。
當時宋慧娘直接說:“你若想立刻為你阿母平反,孤會幫你。”
便是何謹,在聽到此言之時,也是雙眸一顫。
她自然記得,一開始,她便是因宋慧娘這能為何攸平反的承諾,開始心甘情願替對方做事。
但如今,目标與初始時已有些不同,她察覺到朝中風雲詭谲,比起自己,她更想助宋慧娘一臂之力。
于是她開口:“娘娘覺得是時候了麽?”
宋慧娘老實道:“若可以,自然是先韬光養晦,最後一擊即中的好,眼下若立刻翻舊案,定會打草驚蛇,可仍以你的心情為重,對你來說,已隐忍十幾年,迫不及待,孤可以理解。”
何謹淡淡一笑:“既已隐忍十幾年,又何必急于一時,奴才相信娘娘不會讓奴才等太久。”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宋慧娘亦很高興何謹的隐忍,道:“放心,只是幫你求個官職肯定沒事,不會有人注意的,大理寺少卿之位如何?”
何謹卻道:“不用,若登上大理寺少卿之位,定會有多事之人去查奴才的來歷,沒必要多生事端,何況大內總管之位,只是名聲上差了一些而已,真講實權,也并不差,若娘娘疼奴才,将緝事所也交于我就好了,有緝事所的人可以用的話,有些事奴才查起來方便些。”
緝事所是宋慧娘剛立的,是從聽泉閣畢業的成績較好的一群宮仆內侍,主要做些情報工作——實際上就是類似于東廠或是粘杆處的地方。
宋慧娘不得不承認,雖然後來的文藝作品裏東廠都是個反面形象,但作為統治者,這玩意兒真是太有必要太好用了,根本就離不開嘛。
怪不得自古太後愛用宦官,刻板印象果然有它的道理所在。
但眼下這根本不是個什麽了不起的機構,宋慧娘應下,還是感到不好意思:“但你有立了那麽大的功,總要給些封賞,你什麽都不要也說不過去——你可別說賞銀啊,內庫和財庫都沒錢了,賞銀比官職還值錢。”
何謹因宋慧娘的直白無奈苦笑,道:“給個同六品的虛職吧。”
于是此時宋慧娘便對郭雲珠說:“不用去前朝,恐怕她能力不足,只給她個同六品的虛職,好叫她多領一份俸祿就是了。”
郭雲珠驚訝:“這太低了。”
“她本來就任大內總管之職,她離開前同我說過,覺得能做到內侍頂點,已經滿足了,不想去前朝,所以我才想先求個封賞。”
“那就給個同五品的虛職。”
反正是虛職,問題也不大,宋慧娘就替何謹先應下了,随後道:“你怎麽還是怪怪的,還在想赤霞公主?”
郭雲珠還是讨厭赤霞公主,立刻回:“不想提她。”
宋慧娘只當郭雲珠還在在意昨晚的事,便說:“晚點夏季也要進宮回話,可以問問昨晚的事。”
郭雲珠茫然:“又是誰?”
宋慧娘這才察覺到自己失言,是了,郭雲珠可還不知道昨晚那跟着赤霞公主的少女是夏季,她忙找補:“立功封賞的名單裏有她的,你大約是沒注意,她還負責監管使者在齊都的言行,昨晚她就在赤霞公主身邊。”
郭雲珠隐約有了點印象,又覺十分羞愧。
宋慧娘簡直過目不忘,對事情也有很敏銳的感知,和對方相比,自己好像被對比的越發無用且愚蠢了。
不過夏季進宮之時,郭雲珠正在看平章殿送來的今日議和進程,于是夏季來到寶元殿側殿之時,見到的只有宋慧娘。
……
今早夏季在使館見到何謹之時,何謹便問她:“昨晚是不是見到了一行人。”
夏季只當是使館看門的告訴她的,撇嘴道:“燕公主對有家室的婦人一見鐘情了,還說些不着調的話,把別人氣得夠嗆,連帶着我都覺得沒臉。”
何謹忍俊不禁:“是麽,你是不是加了些自己的想法,你可知道自己碰到的婦人是誰?”
夏季好奇:“不知道,能是誰?”
何謹故作神秘:“其中一位定也是有了別人的撺掇才如此‘膽大妄為’,畢竟過去十數年可沒做過這種事,你運氣不錯呢。”
夏季若有所思。
待到被召入宮,她忽有所覺,于是行完禮擡頭見到宋慧娘之時,神色如常,連驚訝的眼神都沒有。
宋慧娘笑道:“你竟比赤霞公主還沉得住氣些。”畢竟赤霞公主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夏季道:“也并非末将沉得住氣,而是早上何監軍給了提示,末将猜到了。”
她應該是想表現出沉穩的樣子,但還是沒忍住,突然擡起嘴角笑了,露出一個有點得意的笑容來,少年意氣,便在這笑容裏迸發出來。
宋慧娘也被感染得莞爾一笑,問:“你跟随燕使臣從北境而來,看你看來,燕使臣們是什麽樣的人?”
夏季侃侃而談:“赤霞公主面熱心冷,看着粗狂,實則心細,另一位則很擅長齊燕兩國的律法……”
她一一道來,頗有條理,說到最後,又談起昨晚:“……昨夜赤霞公主對随從說的那兩句燕國話,是叫他們不要說出她公主的身份。”
宋慧娘驚訝:“你會燕語?那為何赤霞公主用齊語和你說話?”
夏季又眯着眼睛露出小貓似的帶着謎之自得的表情:“聽得懂裝作聽不懂,有時候說不定也是個奇招呢。”
宋慧娘道:“是,确實,你年紀分明尚小,卻很沉得住氣呢,報上來的那幾次奇襲,雖有時太險了一些,但都很叫人眼前一亮,你可有師承?”
夏季擡起下巴:“我自己看的兵書。”
宋慧娘試探地問:“那你可想過更進一步,你若願意,我讓你入太學讀書。”
她擔心夏季天資聰穎,于是太過自得于自身的聰明才智,看不上從紙上學東西,沒想到夏季雖面露猶豫,開口說的卻是:“可以不去太學麽?我想進聽泉閣。”
宋慧娘一愣:“聽泉閣?這只是內宮的一個開蒙之所,你已識字,又馬上會有官身,不若去太學,還可以結交些顯貴。”
夏季抿嘴:“顯貴最瞧不起咱們武夫,我想學的是真正有用的東西,我聽何監軍說起過聽泉閣,知曉他們那裏什麽都教一些,而且……我看過聽泉閣的課本,那裏說軍人是國家的脊梁,是人民的後盾,是最可敬的人……”
她說得雙頰發紅,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激動,總之雙眸發亮,盯着宋慧娘:“我還從未在別的地方聽過這樣的說法呢,我不懂什麽文绉绉的句子,只知道別人叫我們兵痞,軍匪,可我才不是這樣的——而且,聽泉閣出身,才是娘娘真正的心腹,對麽?”
她* 擡眼真誠地看着宋慧娘,宋慧娘則看着她頭頂60的忠誠度和91的潛力值。
說實話,就算是為了這碟醋包一盤餃子,也不虧啊。
心裏這麽想着,宋慧娘面露猶豫:“聽泉閣沒有天乾……”
她來回原地踱步,做出下定決心的模樣來:“我會想想辦法,你且等一等消息吧。”
她心中已下定了決心,于是晚上來到寶華宮,同郭雲珠說起了這件事。
她以夏季的事為引,便先描述起夏季,聽完她所帶領的幾場戰鬥,郭雲珠便感慨:“真是年少有為,聽起來頗有将才。”
“是,我實在惜才。”宋慧娘道,“我本還擔心她年少狂妄,沒想到她也有向學之心,只是大約聽聞了一些太學不好的傳聞,才對太學有了意見。”
郭雲珠苦笑:“應該也不是傳聞。”
太學淪為達官顯貴勳爵後嗣刷資歷的機構,由來已久,只是沒想到這壞名聲都傳到了北境。
兩人不免又聊了些太學的荒唐事,聊得都忘了時間,宋慧娘将對話拉回正題:“我是在想,要不要将聽泉閣在宮外開個別館,先前不是說,有很多官眷求到娘娘這兒來,想進聽泉閣麽,便幹脆趁此機會也解決了這樁麻煩。”
郭雲珠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太學的問題盤根錯雜,已不是輕易能改的,不若從頭建立個新的,只是:“若是讓官眷入學,不需多久,豈不是又是第二個太學?”
宋慧娘道:“不同意官眷入學,這學校光靠你我,可建不起來啊……”
郭雲珠一想,也是,內庫都快沒錢了。
随即又看到宋慧娘沖她眨了眨眼睛:“但只要建起來了,裏面是什麽樣的規矩,卻是我們可以定的了。”
明明是在說正事呢,看見那卷翹睫毛蹁跹閃動,郭雲珠又開始走神。
她想起那天晚上,唇齒相接之時,她也感受到那睫毛的顫動,像是細小的飛蟲,在皮膚上輕輕地抖動。
大腦空白了一瞬,便看見宋慧娘靠近,用手背貼住了她的額頭。
“二娘,你真的怪怪的,你是不是又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