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 53 章

宋慧娘知道這是一個預言, 但對別人來說,這更像是一種基于現狀而産生的觀察,雖也覺得悚然聽聞, 卻也不至于像她當初那麽震撼。

于是郭雲珠只呆了片刻, 便說:“這是什麽意思?”

宋慧娘一看便知郭雲珠不信, 便笑着解釋道:“為了吸引大将軍注意使得一個小花招罷了,怎麽,你也被吓到了麽?”

“可是聽阿母的意思,她好像也這樣認為。”

“因為大将軍認同朝中問題很大這一點,既有了這個共識,合作也方便些。”

郭雲珠隐隐覺得不對, 但擡頭見宋慧娘神色坦然, 也不知還能追問什麽, 只好點頭表示了解。

慧娘說的,總歸是沒錯的。

一個月之後, 同燕人的議和和邊貿的條約商量的差不多了,條約一簽訂好, 大齊這邊就催促赤霞公主趕快打道回府落實各項合約,而赤霞公主一走, 郭将軍承諾的三千邊兵也到了賬, 加上禁軍, 一起操練起來。

接下來, 宋慧娘就更加忙碌了。

每日郭雲珠去早朝之時, 她便也出門前往軍營, 午後才回來, 卻又要将奏折浏覽一遍,再和郭雲珠商讨一下政務細節。

這是必須得做的事, 因不知不覺,次日郭雲珠同宰執們議事,只是鹦鹉學舌,在重複宋慧娘的話而已,因為她察覺到,當自己重複宋慧娘的話的時候,宰執們都認真起來,流露出欣賞又沉思的表情。

如此說來,雖然上朝輔政的名義上是自己,她卻覺得自己和陛下差不多,更像是一種象征了——啊,或許她還有點作用,可以算是宋慧娘的傳聲筒。

開始之時,還頗有些悵然若失,時間長了,就也習慣了。

畢竟宋慧娘實在比她厲害太多了。

日子就這樣按部就班又緊鑼密鼓地過去,轉眼過完了年,卻出了兩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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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任翰林學士的燕芷萍去世了。

不過翰林學士如今已是個光環大于實職的職位,平日裏重大節日都要在這麽個人,但平時議事,也不太叫她,所以這件事主要是對士林算是個大消息,畢竟燕芷萍是當然文學大家,諸多文人士子為此灑淚作文。

楊桉甫與燕芷萍私交甚好,也是去參加葬禮,并寫了一篇祭文。

結果,沒過幾天又傳來消息,楊桉甫遠在東南老家的老母親去世了,算算時間,應該是年前的事,只是現在信才寄到,按理,她要回祖籍丁憂三年。

這下朝廷上下炸開了鍋。

楊桉甫是在先帝駕崩前半年成為的右相,如今在位才兩年多幾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問題是,她算是名義上的南黨領袖,若她回鄉,南黨群龍無首,更何況,眼下正有幾件要緊的政令剛頒布,反饋還沒收上來,頂頭上司就要走人了,人心浮動,都有些焦躁不安。

與之相反,北黨就都握拳擦張,不斷上奏催促讓楊桉甫趕快辭官回鄉,郭雲珠便只好先将別的事都放一邊,來商量下一任右相選誰。

這邊還沒商量出什麽頭緒,楊桉甫卻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了,離開的前一日,箱籠都已擺出了院子,終于等到了宋慧娘。

看見宋慧娘的那一刻,楊桉甫長長舒了口氣。

她心間有許多擔憂,又許多不安,她有很多事沒做完,但在看到這個年輕又出身不高的太後的那一刻,仿佛一切煩憂都有了依傍。

對方有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能力。

近來楊桉甫時常有種感覺,自己在這位宋太後面前其實是無所遁形的,宋太後有一套自己看人的準則和用人的法門,她敢于給所有人機會,然後根據對方的能力分派任務。

用人總是很準。

她難免想起兩年前她來自己府上,當時她還要找借口前來,偷偷摸摸用一些含糊其辭的暗語,但今日她身穿甲胄,一看就是剛從軍營回來,神色也很坦然,直言道:“實在太忙了,望楊相莫要介懷,孤今日才有空前來。”

楊桉甫行禮道:“該是微臣進宮謝恩。”

宋慧娘去扶她:“不用多禮,此去一別,路途遙遠,要三年後再見了。”

話是這麽說,其實已經不打算召楊桉甫回來。

說實話,宋慧娘後來對楊桉甫實在是失望了。

初始50 ,看着那麽高,最後一次上朝——55 。

宋慧娘于是意識到,或許楊桉甫的所有忠心就是獻給那無論是誰的皇帝——只能是皇帝,她只是作為皇帝的娘親分去了一半而已。

宋慧娘眼下并不需要一個這樣的右相。

但對方作為士林領袖,宋慧娘還是把她該有的面子擺足,說了一大堆漂亮話後,又問楊桉甫:“說起來,您對下一任右相人選有想法麽?”

“我?”楊桉甫突然笑起來,“我屬意的人選娘娘知道,我本希望下一任是孫禹彤接班,為她争取了欽差之職便是為此,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如今我将解職,她卻遠在西南,鞭長莫及了。”

宋慧娘驚訝擡頭。

并非是驚訝于孫禹彤是楊桉甫屬意的下一任宰相人選,而是驚訝于楊桉甫就這樣明明白白說了出來。

實在于往常不同,看起來坦白很好。

甚至于,在看見了宋慧娘有些驚訝的目光之後,楊桉甫還輕笑道:“怎麽,娘娘難道還驚訝于我的坦白?老朽要會鄉養老去了,此時還不把心裏話說出來,還能到何時呀,哎,真別說,說出來真是一身輕松。”

陽光之下,對方穿着寬松的常服,發髻松松挽着,可看見眼角和唇邊的紋路,有了确實符合這個年紀的模樣。

好像一下子松弛下來了。

宋慧娘本想說些“眼下朝廷一團亂,離了你不知怎麽辦”的客套話,此時也不禁被感染,輕輕說了一句:“就當休假吧,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呢。”

“是麽……老朽卻想問一句,娘娘怎麽看待老朽此時解職?”

“實話實說,有點突然,若再有個半年,可能更合适些。”

言下之意,半年之後,确實不希望她繼續做宰相的位置了。

楊桉甫聞言卻哈哈大笑,豪邁地叉起腰來:“好呀好呀,臣是太平宰相,而娘娘想做大事,只希望接下來,娘娘事事順心,放手一搏。”

說罷,長長躬身,抱拳作揖。

此時看來,她确實已有了老态,頭發花白,聲音沙啞,鬓角也有了褐斑,但哪怕躬身之時,肩膀也平直,聲音也毫無谄媚,氣度斐然,是文人傲骨之姿。

宋慧娘也就突然原諒了對方忠誠度上不來的事。

這世上總有些人,有着自己的堅持。

她将對方攙起,又回禮,然後轉身離開,一直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望。

最後一次,還是開了忠誠度看一下。

……嗯?

怎麽到了90?

……

宋慧娘回宮之時還有點恍惚。

正巧郭雲珠帶了宋錦書過來,叫她:“要不要去騎馬。”

因有了練兵的需求,宋慧娘正在從零開始練騎射,老師是現成的,就是郭雲珠。

宋慧娘此時才知郭雲珠少時有一段時間在北境度過,見過一望無際的草原與戈壁,也曾馳騁馬上,揚鞭瘋玩。

很難想象這個畫面。

但第一次看見郭雲珠穿着騎裝上馬她便被驚豔了,赤紅的騎裝襯得她肌膚勝雪,烏黑的長發高高紮起來,因為太長紮成小辮兒,意氣風發潇灑利落,完全符合她二十出頭的年紀。

而一上馬,對方便收了笑容,拉着缰繩壓低上半身,縱馬飛馳之時,發辮揚起,明媚如驕陽。

看得她心頭小鹿亂撞的。

但再怎麽撞,想到人家是自己前妻的正牌妻子,而且心中也沒忘了舊愛,自己得把這小心思給壓下去,只是有了郭雲珠的精心教導,她自然也是進步得飛快。

今日對方前來,已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嫩綠的長褲配着妃色的窄袖短衫和銀灰的斜襟比甲,頭發中分梳到兩邊紮了兩個大辮子,然後盤在耳後,在辮子上簪了桃花樣的絹花。

青春洋溢的。

宋慧娘忍不住誇:“今日這打扮也漂亮。”

郭雲珠道:“你每天都那麽說。”

心裏卻很雀躍,因其實是宋慧娘先前誇了好看,她才越來越往嬌嫩的方向打扮,見了旁人,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只是因得了宋慧娘的誇獎,便是不好意思,也覺得值得了。

并肩前往馬場時,宋慧娘道:“今日回宮之前,去了右相府上。”

郭雲珠聞言一愣,突然抿嘴笑了笑。

宋慧娘好奇:“笑什麽?”

“沒什麽。”只是笑自己曾以為宋慧娘和楊桉甫有什麽異樣的關系,後來看來,兩人在政見上都經常有分歧,楊桉甫是全身心向着天子的。

為掩飾掉這個小心思,她問:“她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麽?”

“看着是差不多了,院子裏都是箱子,明日就要啓程……”她滿腦子想着那90的忠誠度。

既然發現對方90了,那麽今晚進入“教室”,她肯定會發現書桌上出現了楊桉甫的名字,那自己要把楊桉甫拉進教室麽?

對方一大把年紀了,會不會受到驚吓?

她發呆到沒聽清郭雲珠的話,郭雲珠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回過神來:“什麽?”

郭雲珠帶着疑惑:“你在發什麽呆,我問你呢,阿母也馬上要回境北了,送行的各項工作準備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宋慧娘點頭說好,突然想起,她也很久沒看郭雲珠的忠誠度了。

因為郭雲珠待她太好太親近,以至于不看忠誠度宋慧娘都不懷疑對方對自己的真誠,所以燈下黑了。

此時因有了楊桉甫的驚吓,她突然心生好奇,于是也看了一下郭雲珠的——

忠誠度顯示為:99 。

宋慧娘:“!”

怎麽那麽高!

此時她眼前一個宋錦書一個郭雲珠,一個頂着100一個頂着99的忠誠度眨巴着眼睛看着她,讓她心頭莫名其妙升起了強烈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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