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第 67 章

那帶她來的小女孩已跳到了她的面前, 也是又哭又罵:“這可是店裏最貴最好的貨,你怎麽就給摔了……”

女孩不過十四五歲,一雙杏仁大眼, 焦黃小臉, 哭嚷起來, 眼中淚水漣漣,叫人好生憐愛,偏叫聲又尖又細,叫人頭疼。

郭雲珠被這一嚷,原本的納悶一時也變作了愧疚慌亂,期期艾艾道:“我也不知怎麽, 就松了手……”

“所以你要賠啊……”

“賠, 我賠就是了。”

哭聲一下子變了形狀:“……嘎?”

蘇春紅和聞水杏——便是那老板和小販, 也實在沒想到有人能答應得那麽幹脆,都還沒叫她們使出真本事來, 一時也有點趕不上趟。

還是聞水杏及時反應過來,忙道:“五十兩!白銀!”

郭雲珠皺眉:“……我眼下錢帶得不夠, 明日可以麽?”

聞水杏心中暗恨。

早知道就說黃金。

這還真是個傻大戶啊!

蘇春紅卻不信:“你說明日有明日就有麽,萬一明日你就跑了怎麽辦?要不去見官, 要不就立個字據。”

郭雲珠一愣:“見官?是去見京兆麽?”

她記得何謹就是新上任的京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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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春紅隐秘地翻了個白眼:“京兆那麽大的官怎麽可能管我們, 自然是去找秦縣令啊!”

“哦……哦, 那也不用, 立個字據就是了。”

于是寫了欠款五十兩白銀的字據, 簽字畫押。

“身份憑證呢, 也要壓在這。”

郭雲珠面露猶豫, 但很快在兩人的哭訴中敗下陣來,拿出身份憑證。

蘇春紅收了, 又問:“你住在哪?”

“桃源客棧。”

“那明日我們去桃園客棧找你,你可別跑了!”

郭雲珠暈乎乎出了屋子,回頭再望向這小小的商鋪,卻見木門緊閉,看不見一絲裏面的光景了。

她恍惚覺得自己是剛出了妖怪的洞窟,呆愣片刻,才提着裙子小跑着跑出了巷子。

……

屋頂上,緝事所的暗探放飛了一只信鴿,那鴿子展翅來到了黃牆之後,很快送到了宋慧娘的手裏。

她看了紙上描述的經過,哭笑不得,心想,幸好只是碰瓷。

宋慧娘自然不可能真讓郭雲珠一人出宮,實際上派了緝事所數名暗探跟随保護,她打心底其實不信郭雲珠能堅持多久,所以吩咐下去有任何不對都要傳消息回來。

如今碰上了兩個騙子,倒不算特別危機,宋慧娘回複“繼續觀察”,便繼續處理公務。

到了晚上,将郭雲珠拉進教室之後,卻明知故問起來——

“今日過得如何?”

郭雲珠其實已經察覺到自己被騙——特別是回了客棧和掌櫃交流了一下之後。

社會好複雜。

壞人好多。

可是字據已經立下,身份憑證也在對方手裏,眼下若不去找宋慧娘幫忙,還真是孤立無援,于是只好将今日之事說了。

說到最後,聲音也頗有些失落:“……所以我是被騙了吧,那香味我一下子就聞出來了,根本不是西域來的,明明是嚴州的香膏融進了水裏,每年都會送進宮中來一些的。”

宋慧娘安慰:“那她們也确實花了大價錢,怎麽也是貢品呢。”

“可是我沒有五十兩。”

宋慧娘笑問:“你說你接過時手疼了一下,可以問一下是什麽樣的疼麽?”

“麻麻刺刺的。”她攤開手掌,用拇指摩挲着中指關節,“就在這。”

在教室裏自然什麽都看不出來,宋慧娘也輕捏了一下這根指頭,問:“你後來看,沒什麽痕跡麽?”

“沒有吧,好像有點紅,但可能是我後來自己捏的。”

“癢麽?”

“啊,是有點。”

宋慧娘輕笑:“那人手上有沒有帶什麽飾品?”

“有一顆,紅瑪瑙麽?反正是紅色寶石的戒指。”

“明日你就報官。”宋慧娘道,“着重檢查她那只戒指,看看是不是有什麽貓膩——她特意點出這停雁坊所在的齊昌縣的縣令姓秦,大概是想要暗示你她和縣令有什麽私下的關系,但她越是這麽說,越像是扯個虎皮拉大旗,八成是沒這事的。”

郭雲珠驚訝:“她還有這意思!”

宋慧娘笑眯眯看她:“你有信心處理好麽,明日我要不要出宮去找你?”

這才剛出宮呢,郭雲珠自然不能漏了怯去,忙道:“你不用來,我能處理好——這會兒應該很忙啊。”

“事情雖多,分派下去了各司其職就也還好,你別說,楊桉甫有幾個學生迂腐是迂腐,人還挺好用。”反正只要忠誠度到了六十以上,他們話說得再難聽,宋慧娘也就當忠言逆耳了。

郭雲珠聞言也忍不住發笑,忽又想起今天在首飾店買的飾品來,道:“本也不想買的,那翡翠成色也不行,只是雕刻得挺簡潔幹脆,那店主又說,是最後一塊了。”

宋慧娘又是忍俊不禁。

郭雲珠看出來了:“怎麽,我又被騙了。”

宋慧娘道:“你過幾日再去那店鋪瞅瞅,看看是不是又多了最後第二塊。”

郭雲珠:“……”

她見宋慧娘一副看笑話的樣子,捏拳捶了一下她的肩膀,咬牙切齒道:“我下次絕對不會被騙了。”

宋慧娘道:“沒事,被騙是常态,我沒說過麽,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也被騙過,我去買菜苗,結果人家給了我壞的,我把錢全賠進去了……”

宋慧娘講起那時的事,郭雲珠從前聽着只覺得是故事,今日再聽,卻已經有了不同的感想。

自己受了宋慧娘那麽多常識灌輸,心中又知仍有後路,仍如此狼狽低落,當時的宋慧娘,又會是如何呢?

特別是,在她的描述之中,她在曾經的世界那麽快樂幸福。

待宋慧娘說完,郭雲珠突然道:“今禾,我可以叫你今禾麽?”

宋慧娘莫名覺得喉嚨發緊,下意識答:“那也不用。”

郭雲珠望着她:“我以前就想問了,你從前的名字那麽好聽,為什麽不讓我那麽叫你。”

“只是覺得那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既已不屬于我,那還是忘卻更合适一些。”

若是從前,郭雲珠可能會被這說法說服,此刻卻察覺到一點不同來,但宋慧娘已說:“別說這些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對你說呢,你最先找的那個牙人,你也要注意着些。”

宋慧娘不願說,郭雲珠只好先問:“為什麽這麽說?”

“大街上那麽多人,你莫非看着格外蠢些,為何偏找你碰瓷,莫不是那牙人賣了你的信息,這當然還不确定,但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肯定都是血淚教訓,郭雲珠認真點頭:“我知道了。”

次日一覺醒來。

腰酸背痛。

郭雲珠翻了個身,扶着床上的幔杆子直起身來,盯着客棧的床想:到底有什麽區別?為什麽宮裏的睡着就舒服點呢?

扶着腰起了床,穿上衣服,叫小二打了熱水洗臉,去了樓下大堂吃早飯。

學着邊上的人,點了饅頭和鹹菜,配一碗米湯,喝了一口,覺得雖不好吃也還算清爽,正想繼續,一個人影已坐在了她邊上。

擡頭,是昨日那個小姑娘。

那小姑娘咧着嘴笑看着自己,說:“寶珠姐,我也餓了。”

郭雲珠的假名叫做宋寶珠。

郭雲珠遞了個饅頭給對方,問:“說起來,昨日匆忙,忘記問了,我該怎麽稱呼你呢?”

聞水杏道:“叫我杏丫頭就行。”

郭雲珠問:“昨日那女老板呢?她是你的東家?”

聞水杏道:“哪能啊,我們單幹各幹各的,你就叫她春紅姐,你以後住停雁坊,凡是有什麽事搞不定的,都來找我們就行。”

郭雲珠心想,難道我真是天選被騙之人,為什麽她聽着聞水杏這些話,竟都快覺得她們是好人了?

她看着聞水杏,聞水杏則叼着饅頭眨巴眼睛,等慢慢把饅頭吃完了,問:“你那五十兩拿到了麽?”

對方眼中那隐秘的欣喜期待令郭雲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頭發道:“我沒去拿錢,因為,你們是在騙我吧?”

聞水杏:“……嘎?”

聞水杏心想,我沒聽錯吧,對方溫聲細語還略帶不好意思的說了什麽玩意兒?

慢慢地,她漲紅了臉,一拍桌子道:“你耍老娘!”

郭雲珠道:“沒有的,不能這麽說,你一個小孩,說話怎麽那麽粗俗。”

聞水杏指着她:“你給我等着。”

一溜煙跑出了客棧。

沒多久,便見一高一矮兩人,後面又跟着兩個大個,氣勢洶洶來了。

蘇春紅一把将郭雲珠昨日寫的字據按在桌上,道:“字據在此,你敢賴賬?”

她叫嚷起來:“大家快來看啊,這小娘子看着文質彬彬,模樣娟麗,卻還賴賬,欠錢不還呢。”

郭雲珠道:“昨日在你店中,敵衆我寡,我自然不敢多說什麽,只好寫下了這份字據,這是為了自保的權宜之計,你不是說想報官麽,今日,我便同你去官廨走一趟。”

蘇春紅咬牙道:“行,就讓秦縣令秉公辦案,給你好果子吃!”

她上前抓郭雲珠,郭雲珠卻躲開了,拍了拍裙子站起來,緩步走出客棧,閑庭信步,如在自家宅院——蘇春紅昨日看見郭雲珠,便知道她肯定來歷不一般,但見她還是簽了字據,便沒想太多,這會兒心裏又嘀咕起來了。

與聞水杏交換了一下眼神,确認了郭雲珠确實不吃威脅,要去官廨之後,蘇春紅上前,突然态度一變,欲去摟對方的肩膀。

郭雲珠又是一躲,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蘇春紅讪笑道:“寶珠姑娘,許是我不該那麽強硬,你怎麽就突然對我産生誤解了呢?”

“什麽誤解?”

“說我在騙你呀!我蘇春紅對天發誓,我是從來不騙人的。”

郭雲珠嘆了口氣:“別發這種誓,天地無眼,不是不應,是時候未到呢。”

蘇春紅又是臉色一黑:“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賴賬了?”

郭雲珠慢條斯理,據理力争:“并非我賴賬,是你們騙人在先,你手上那戒指上,有些叫人刺痛麻癢的藥汁吧,我那時手指一刺,是你自己下的手。”

蘇春紅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戒指。

郭雲珠又道:“你便是扔了戒指,或是倒了藥汁也沒用,你既會調配,家中肯定有這方面的藥材和工具,去你家一搜便知,如今,反正我就等着官廨來人,還我清白了。”

蘇春紅便知今日碰到了硬茬,恨恨指着她道:“算了,我不去官廨了,但是你不還我錢,我也不會給你身份憑證!我就是扔了,拿去上廁所,我也不還你!”

“啊?”郭雲珠有些傻眼,“你怎麽這般不講理呢?”

“我就不講理了,怎麽了?”蘇春紅指着郭雲珠道。

話音剛落,便有人忽從她身邊掠過,站到了郭雲珠的身邊,定睛一看,是個姿容豔麗,眼角含笑,梳婦人發髻的女子。

手上掂着一個熟悉的戒指。

“物證在手了,我也替你們報官了,要不去公堂上掰扯掰扯?”

蘇春紅看着自己的手指,大驚失色,大為不解,又火冒三丈:“你——你誰啊你!”

宋慧娘指着郭雲珠和自己,笑眯眯道:“咱們是一對,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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