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第 66 章

郭雲珠雖打定主意要出宮去, 但年末宮中事務繁忙,宋慧* 娘聲稱根本離不開她。

她想到從前宮中只有自己時,雖不知道在忙什麽, 每年年末确實也是頭疼得緊, 便只得留下來幫忙。

不知不覺過出了年, 元宵近在眼前,郭雲珠冷不丁晃過神來,見樹梢的冰雪都在消融,結成細細的冰棱,鳥雀又開始啁啾,尚衣局找上自己量身, 說要做開春的衣裳。

尚衣局的尚宮柴嬷嬷替她量了胸圍腰圍, 笑着說:“娘娘氣色好了不少呢。”

郭雲珠要了數據來, 沉思。

她胖了。

不過要數據也不僅只是看自己是不是胖,是她也想去做幾件适合去民間穿的粗布衣裳。

這件事只好拜托宋慧娘。

“……我是打定主意要一個人去住的, 絕不能帶上蘭渝。”郭雲珠對宋慧娘這般說。

宋慧娘攤了攤手:“我沒話講,只是蘭渝定要傷心, 而且你突然不見了,對外界說你怎麽了都行, 但怎麽瞞得住蘭渝呢?”

郭雲珠嘟囔:“要不就說我薨了……”

宋慧娘眯着眼睛看她:“你要是真不準備回來了, 我可就要想辦法把你關起來了。”

郭雲珠轉移話題:“元宵前一天, 我就借口去慈恩寺祈福出宮, 随後宣稱要在玉蓮山上清修, 既是清修, 自然不要仆從, 叫蘭渝回宮來就是了。”

宋慧娘撇嘴:“我看這主意不怎麽樣,從來沒見過有勳貴去清修不帶仆從的, 不說做飯洗衣,就是鋪床疊被,你們都不見得會做吧。”

郭雲珠道:“鋪床疊被我還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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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慧娘擡手指向床鋪示意。

床是剛鋪好的,平整得像是一片沒有人煙侵擾的雪地,郭雲珠自信向前,将被子疊到了一起。

只是疊完摸着下巴,看着不齊整的邊緣,感覺是有哪裏不太一樣。

郭雲珠又把被子鋪平,原本新雪地一般的被面皺成了風吹過的湖面,郭雲珠扯了扯,更亂了。

她心虛道:“其實反正要蓋,不疊起來不鋪平也沒什麽。”

宋慧娘忍住笑容:“頗有道理,但這是在宮中,地上鋪的都是石板,每日都有宮仆打掃,一絲灰塵都不準有的,但你要是住在外面,灰塵大,人員來往複雜,你起來了不把被子疊了收起來,保準被過幾天你就受不了要洗——當然,你可以多買幾套去換。”

郭雲珠道:“寝卧自然在最裏間,平日少開窗開門就是了,又怎麽會有外人去呢。”

“那你的房子得夠大,我以前的房子,就廚房搭在外面,其他吃飯幹活的,都是一間屋子,平時有人串門,椅子不夠還坐我床上呢,灰大得很。”

郭雲珠輕不可聞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宋慧娘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郭雲珠卻更躍躍欲試:“我只覺得,紙上談兵果真不行,沒有體會過,是萬萬不知曉這些細節的。”

宋慧娘便繼續說:“你買大一點的屋子自然也行,買個院子,清靜一些,只是這樣一來,你就更不可能不請仆從了,不然你衛生都打掃不過來,還有些危險——或者找個室友。”

郭雲珠道:“什麽是室友。”

“同處一室——”宋慧娘指了指她們倆,“如我們一般,但,不會這樣……”

她趁機摟住郭雲珠的腰肢吻了一下。

腰肢纖細柔軟,花莖一般,靠近時飄來一股梅花香氣。

宋慧娘低頭問:“你用了新的香?”

郭雲珠搖頭:“沒,大約是蘭渝将我的衣服用梅花瓣熏了熏。”

說到這,又想起蘭渝來,正想繼續問該怎麽辦,宋慧娘咬住她的耳垂,她登時又是渾身一軟,兩人翻進被衾,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互訴心意之後,便經常如此,所在寝卧之內,定是聊不了幾句的,幸好睡着之後,還能入夢,于是在教室裏又聊起這事。

最後定下,先将蘭渝調到宋錦書那兒去,宋錦書如今年紀大了,也正缺一個年歲大一些的宮仆教導,蘭渝已二十四歲,到今年年末就可以出宮,有了在皇帝身邊伺候的資歷,說出去更好聽一些。

次日醒來,日頭高照,天氣和暖,郭雲珠與宋慧娘用完午膳,便叫住了蘭渝,說起這件事來。

結果剛開了個頭,蘭渝便道:“娘娘是想支開奴婢吧。”

郭雲珠驚得磕巴:“這、這話說的。”

宋慧娘幫腔:“怎麽可能呢,不都還在寶華宮裏。”

蘭渝道:“奴婢看得分明,這段時間娘娘怪怪的,對什麽都感興趣,連笤帚都要拿起來看看,見到外地來的宮仆,更是問個不停,娘娘是想去外地巡幸麽?”

宋慧娘心想:蘭渝的想象力總歸還是有限。

郭雲珠便只好說出早有的借口:“我是想去玉蓮山上清修,既是清修,便一心向佛,節儉度日,只靠自己就夠了,你在我身邊那麽久,又馬上就要出宮了,我總得幫你安排個更好些的去處。”

蘭渝聞言,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跪在地上道:“娘娘是要将奴婢趕走了麽,便是到了歲數,奴婢也是并不想離宮的,是要伺候娘娘一輩子的。”

郭雲珠亦是鼻頭微酸,忙将蘭渝扶起:“說這樣沒道理的話作什麽,你也是良家出身,出了宮,便可以繼續做一個好人家的小姐,什麽日子都是能去過的,何必一直在宮中,你難道不想念沒進宮時的時光麽?”

蘭渝聞言也是微怔。

說不想念,肯定也是假的。

她這一遲疑,郭雲珠就發現了,說:“就這麽定了,你要繼續說些我要趕你的話,我只當你是撒嬌作妖,可就要生氣了。”

蘭渝聞言,默默垂淚,卻也不敢說話了。

如此,到了元宵前一日,儀駕擺開,旌旗飄飄,便說是郭太後去了慈恩寺,在慈恩寺宿了一晚,又傳出懿旨,說得菩薩感召,要去山中清修,今日起不見外人。

一時朝中內外謠言甚嚣塵起,郭雲珠卻換了衣衫,假作一名剛從外地來京,久試不中的秀才,站在了停雁坊外。

停雁坊隔壁便是中市,郭雲珠先在中市找了間客棧住下,然後出門找到莊宅牙人行會,說要租間屋子。

那牙人聽了她的訴求,立刻就從櫃子裏掏了本本子出來,又上下打量了郭雲珠一下,笑道:“可否看看身份憑證。”

郭雲珠拿了“官方造假”的憑證出來,牙人看了,笑道:“噢喲,是位秀才娘子,符合您要求的屋子很多,你在這一間,就在隔壁停雁坊,出行特別方便,還有這間,先前也是個秀才住的……”

郭雲珠聽了描述,覺得都還不錯,但她已接受過宋慧娘的教導,知曉光聽是不行的,便開口:“帶我過去看看吧。”

真看了,才發覺貨不對板。

比如第一間,是一戶人家出租柴房,牆壁被廚房熏得發黑不說,還有股散不去的油煙味,第二間,屋子狹小,不見陽光,第三間,地處偏僻,院子裏沒有水井,打水要跑大老遠去……

她還沒不滿意,牙人先不滿起來。

“秀才娘子啊,你這些錢,要求就不要太高了,你所說的價格,已經是兩三年前的價,誰不知道如今齊都的地價屋價那是水漲船高,商稅降低,又和燕國通商,如今南來北往的人,已不是同日可語的了……對了,最近還要進行明法考試,聽說如今上頭那位娘娘喜歡熟知律法的人呢,連着小吏的身價都水漲船高,聽說月俸要翻個倍呢,如今明法考也緊俏得很,這齊都人就更多咯……”

郭雲珠忍不住看他:“你這消息還真來得挺快。”

給吏員漲工資是在發現去年財政已有好轉之後剛決定的,因宋慧娘說吏員俸銀太低——在長官俸祿四百貫以上的情況下,基層小吏竟然只有一貫,難免滋長貪腐。

但為了不引起官員不滿,目前這一部分錢是直接撥給了各部門,由各部門長官自由分配的,沒想到民間竟然已經知道了。

那牙人自得道:“天子腳下,什麽消息自然都得的快些,這也是那些外地人都想在這裏置業的道理呀,秀才娘子,我看你不像缺錢的,若是可以,何不買間院子,以後定是只漲不跌的,我前年給新來齊都任職的禦史中丞……”

那牙人滔滔不絕,差點就把郭雲珠說心動了,幸而為了防止自己亂花錢,她帶的錢有限,眼下只好不住拒絕,又因為時間已近中午,她餓得饑腸辘辘,思來想去道:“就這幾間了麽?我要不再想想,下午給你答複。”

牙人道:“那也行,我等你。”

郭雲珠回了客棧先吃了頓飯,又來到街上,想再找個牙人行會問問,左顧右盼之中,卻不覺被兩邊商鋪琳琅滿目迷了眼睛——她自然見過更好的,但是這地方,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家首飾店,還買了幾件,買完便不覺後悔,心想其實并不如宮中精致,正悔恨中,忽有人蹿到她身邊,低聲問:“娘子,要不要看些尖貨?”

郭雲珠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見是個半大的女孩子,便放下心來,随即又不解:“什麽?”

“尖貨——好貨,頂好的那種,連禦賜之物都有。”

郭雲珠不感興趣:“哦,不用……”

“還有從西域來的洋貨。”

郭雲珠問:“是什麽?”

小販道:“你随我來……”

便進了一條小巷,在那小巷盡頭,還真有一間小屋子,郭雲珠一進去,小販便招呼了老板出來,老板是個身子窈窕的美豔婦人,看見郭雲珠便笑道:“想看洋貨?”

郭雲珠見那婦人穿着暗紅襦裙,那麽冷的天竟露了大半胸脯出來,已是看傻了,卻見那婦人又偷偷摸摸從抽屜裏拿了個琥珀色的琉璃瓶,展示給郭雲珠道:“沒見過吧。”

郭雲珠遲疑:“琉璃瓶?”

那婦人一噎,上下打量郭雲珠:“……喲,一看這小娘子,就是有見識的,那你再聞聞裏面的香水。”

她打開瓶蓋,便撲面而來一股白花香味,郭雲珠一皺眉頭,心想,這不就是從嚴州來的香料嘛。

她不懂老板什麽意思,反問:“我要聞出什麽……”

話音未落,這玻璃瓶已經落在了郭雲珠的手裏。

但與此同時,手指好像被什麽紮了一下,郭雲珠一下子松了手,那琉璃瓶便直直落在了地上。

瓶子四散碎裂,香氣四溢,老板驚叫一聲,哭嚷道:“你怎麽摔了,你得賠啊!”

郭雲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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