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第 79 章
蕭睿此次前來, 抱有可能會死的決心。
因為聽了袁小黑所說的話之後,她飛快地意識到,宋慧娘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 不會在談話中如此随意地提到朝中局勢, 又輕飄飄地提到漢王的。
對此事, 她并非完全沒有心理預期,因為她早知自己的行事其實頗多漏洞,朝廷中人也遲早會發現自己的動向,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那日聽袁小黑說罷,她便沒說別的,只說, 這下一次的會面, 她要自己來。
而果然, 在宋慧娘說完“你想殺漢王麽”這句話之後,她聽到門外窸窣作響, 顯然已有人堵住門口擋住了她的去路,而宋慧娘的身邊, 也多了一個身穿黑衣、背着長刀的女子。
對方像是鬼魅般出現,此前不見一點聲息, 顯然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蕭睿頓時沒了任何想法, 放下了蓑衣之下拿着流星錘的手, 老老實實道:“……自然想, 但漢王身邊守衛衆多, 大概也不差你身邊這種武功高超的暗衛, 我又能怎麽殺他?”
宋慧娘道:“我可以幫你設一個局, 只是,明面上我需要有人是這個局的主謀。”
蕭睿眸光微閃:“我可以。”
宋慧娘伸手向酒桌示意:“那麽請坐, 我們商量一下此事吧。”
宋慧娘揮了揮手,暗衛消失在她身邊,燭火幽微之中,酒香彌漫,菜肴溫熱,頭頂上是雨水打着瓦片噼啪作響,這個房間看起來又重新顯得溫馨而恬靜。
蕭睿卻如坐針氈,背後是一片冷汗,只是随着宋慧娘的敘述,她又漸漸傾身彎曲腰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聽罷整個描述,蕭睿臉色複雜道:“你是誰?”
這其中諸多關竅,甚至需要一個比漢王地位還高的人來處理。
Advertisement
宋慧娘道:“我自有我的辦法,我原本也有自己的辦法,只是你既然出現了,那我覺得有些是可以操作得更直接點,不用那麽麻煩。”
蕭睿道:“真的……可以保住寨中的兄弟無事?”
宋慧娘道:“擔心這做什麽,我已把話放在這,只為漢王之事,朝廷不會出兵。”
蕭睿問:“那朝廷會為什麽事出兵。”
宋慧娘微微垂眼,淺笑道:“魚肉百姓,橫行鄉裏,燒殺搶掠……自然是律法上寫着的那些惡事,不然呢。”
蕭睿怔忡許久,看着宋慧娘,又看了看旁邊只當沒聽到一 般,一臉平靜嗑瓜子的郭雲珠。
這樣兩個人……
她突然若有所悟。
……
半月之後,鄭國公沈鹳和京兆尹何謹突然上書,查出此前拐賣幼兒一事,和河間郡王有關。
河間郡王竟是拐賣案的最上游,為此,他還同時賣官鬻爵,收受賄賂,欺上瞞下,霸占民宅。
證據确鑿之下,河間郡王很快入獄,但同時攀咬出漢王來。
漢王畢竟是先帝胞姐,身份不一般,便先禁足于王府之中,又過了半月,太後下懿旨,讓漢王進京面辯。
雖已罪人身份進京,卻也沒人真敢給這天潢貴胄吃苦頭,一路上香車寶馬、錦衣玉食,不敢怠慢。
行至半月,終于到了齊都附近,押送官差紛紛松了口氣,因休息一晚,到了明日,差不多就可以到下個驿站,交班将這燙手山芋交給齊都中的禁軍侍衛,這趟活也就算完了。
不過今晚是趕不到了,剛好見山中有個野店,便整裝入住。
是夜,漢王酒蟲上頭,稱需喝美酒,但掌櫃送上的酒菜,他直接打翻在地,稱完全不滿意。
于是看管的官差得了漢王的差遣,去周邊尋找美酒,他們知道漢王的性子急,于是連忙去附近村落,但時間那麽緊,哪能那麽容易,于是到天黑,無功而返,心中不覺埋怨。
“這投胎投得好就是不一樣,都已經出了事了,還跟沒事人一樣。”
“唉,這都是命,反正咱們明天卸了活就放松了。”
“那今天沒找到怎麽辦?”
“頂多吃一頓打罵咯,也沒什麽,他畢竟戴罪之身,還真能把我們怎麽樣不成?而且什麽亂七八糟的,這山村野店的,哪來的美酒,我看他心裏有事。”
說話間,到了這野店門口。
擡頭便鴉雀無聲。
先前還看起來像模像樣的店鋪,此時大門倒地,滿地狼藉,店中沒有一人,只有他們留下的馬車,和啃着幹草的馬。
領隊尖叫一聲:“人呢!”
漢王此時,正在蕭睿的手上。
他被綁成一個粽子,拖行在地,七暈八素,身上火辣辣的,哪能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
那個對他暗示,支開身邊的人,上頭有人會派人來和他通氣的掌櫃,摘了帽子,露出眉角的疤痕,看起來頗有些眼熟。
但他身上太痛,記不起來,只好大聲道:“大膽狂徒,你可知我是誰,待被知曉,你們一百條命都不夠賠的。”
蕭睿卻* 只是想笑,她故意将漢王往石塊嶙峋處拖拽,聽着他慘叫,快意道:“山中野獸橫行,難辨方向,我們一進山,過上幾日,蹤跡全無,誰能來找?誰知你在此地?”
漢王仍是嘴硬:“不用幾日,明日,朝廷大軍就定會前來?”
蕭睿回頭看他,忍不住咧嘴一笑:“你确定?”
月光之下,青白色的面孔之上,這笑容邪魅詭異,莫名瘆人。
……
暗衛九在天亮時來到了停鶴坊的小院。
宋太後不喜歡有人進屋打擾,于是她耐心在房頂等待天明太後醒來,卻忽然聽到宋太後道:“回來了麽,暗衛九?”
暗衛九一驚,于是敲門,在門口佩服道:“奴才從來自恃輕功了得,卻沒能逃脫太後的法眼,實在佩服,佩服。”
宋慧娘心想,看她那麽佩服的樣子,就不告訴對方,她只是單純過一陣子就會這樣問一句,直到撞上她回來了。
她披上衣服出了屋子,道:“孤也是剛醒,事情怎麽樣了。”
暗衛九答:“一切順利,奴才攔住了漢王的護衛,蕭大當家帶走了漢王,按說好的路線,從西山前往牛首山,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
宋慧娘點頭:“沒出差錯就好。”
她揮手叫暗衛九退下,回到屋中洗漱,見郭雲珠也起來了,坐在床頭,雙手撐着床板,望着房梁發呆。
“你要是心裏有什麽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我。”宋慧娘道。
郭雲珠道:“你眼真尖,我确實不舒服,從前多少是有些不服氣的,心想為什麽大齊就在我手上亡國了呢,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呢,如今才知,原來什麽都沒做對,這大齊的頂梁之柱,全是酒囊飯袋,蛀蟲蚺蟻,我卻以為自己是效仿先賢,無為而治。”
宋慧娘道:“如今意識到了,也不晚啊。”
郭雲珠想了想:“也是。”
話是這樣說,心裏多少還是難受,直到天亮去工作室調香,沉浸在工作之中,才好了許多。
忙了一天,剛從暗室之中出來,便被聞水杏一把拉住,對方一臉興奮道:“漢王失蹤了,你知道不?”
郭雲珠有些驚訝:“漢王失蹤,你那麽高興啊?”漢王是有多天怒人怨?
聞水杏撇嘴道:“漢王是不是好人不知道,漢王以前那個管家反正不怎麽樣,克扣我隔壁浣洗大娘的工錢,害得她兒子沒錢治病而死,她把眼睛都哭瞎了。”
郭雲珠嘆息道:“還有那麽苦的事啊。”
聞水杏道:“還有漢王府那個護衛統領,打過我一頓,我記着呢,我那個時候才七八歲!”
郭雲珠摸了摸她的頭:“好了,你已大仇得報。”
聞水杏露出滿意的微笑來,蘇春紅進來打了下她的頭,道:“高興歸高興,客人面前別亂說話,小心入了別的大人物的耳朵,誤了你的性命。”
郭雲珠露出僵硬微笑,道:“不至于,不至于。”
蘇春紅低聲道:“哪不至于,那人畢竟是皇親國戚,眼下朝廷可重視這件事呢,說不好前面擱置的剿匪就要繼續了,唉呀,一剿匪,又過不了安生日子,剿匪也不算壞事吧,為了那家夥就,哼……”
蘇春紅嘟嘟囔囔的抱怨,郭雲珠卻知,朝廷這動靜完全是雷聲大雨點小。
果然,雖然連續幾日都派了京中護衛去西山搜尋,卻都無功而返。
第一天早朝時衆人還都風聲鶴唳,沒過幾日,便發現,似乎也無事發生。
還是農司新想出來的,能讓糧食畝産翻倍的主意,更值得重視一點。
宋太後表現出來的樣子自然是很生氣,郭太後也寫下了斥罵的懿旨,為此河間郡王被從重處理,畢竟若不是因為他攀咬,漢王沒必要進京,于是剝奪了爵位之後秋後問斬;連查案的鄭國公沈鹳都受牽連,降爵處理。
不過除此之外,也沒別的了。
平章殿內,諸事議罷,難免還是說起漢王的事情。
“漢王可能要兇多吉少了,那片的山匪太多,也實在不知道他是被誰擄了去,又群山連綿,難以搜尋……”宋慧娘做出苦惱的表情,又說,“反正漢王府裏有錢,要不咱們用他的錢,招安吧?這是為了他的性命,他應該不會介意吧?”
衆大臣面面相觑,半晌道:“應該……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