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但使龍城飛将在

第18章 第十八章 但使龍城飛将在

車辇在定遠侯府門前停下, 馬夫取來木凳,顧昭先下了車辇,殷勤的扶着容從錦下來。

短短數日, 他已經養成習慣了, 有他在碧桃都只能忘了這活計。

“臣、臣婦參見瑞王、瑞王妃。”定遠侯一家在侯府門前恭迎, 進到嘉樂堂內恭敬行禮道。

容逸請假留在侯府, 也在定遠侯及夫人身後行了半禮。

顧昭只來得及拉起定遠侯,連忙擺手道:“你們不用拜本王啊。”

“本王該來拜你們才是。”顧昭傻颠颠的拱手作揖,想了想覺得不對又換了下手變成左手在上, 半攏着右手,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然後對着定遠侯深深一拜, 停頓數秒才直起腰來。

定遠侯爺立即側身避開緊張道:“王爺這是做什麽…王爺不可行此禮。”

顧昭卻不做聲, 轉開角度對着一旁的定遠侯夫人又是同樣作揖行禮, 定遠侯夫人也是同樣的驚慌失措,連退數步。

連後排的容逸都沒落下。

顧昭在皇宮對皇後行禮也沒有如此鄭重其事, 他是嫡出皇子, 能讓他拜的唯有陛下和皇後, 再有就是太廟裏的欽朝先帝們了, 向來只有別人拜他,哪有他向旁人作揖的時候, 定遠侯府是萬萬不敢讓他對侯府的人行禮的。

”本王應該感謝侯爺、侯夫人願意将從錦許配給我, 深謝侯爺夫人大恩了。”顧昭唇角笑容微斂了幾分, 挺直腰背單手握着容從錦的手, 黑亮的眸底裏流露出一抹認真,“本王知道本王名聲不佳,更比不上于公子…”

“但我會好好待從錦的, 絕不辜負他。”顧昭認認真真說得很慢,每一個字像是在心底推敲過無數次了,背書似的道,“本王向侯爺、夫人保證,本王一生不會再另娶他人,唯有從錦一個。”

“也會格外珍惜愛護他的。”這些話顧昭不知道在心底想了多久,終于全部說完,不等定遠侯有所反應,他先松了一口氣,又挂上了傻乎乎的甜蜜笑容。

他牽着從錦的手呢,他們是正經的上了玉牒的夫妻,誰也拆不散他們。

定遠侯爺還沒說什麽,定遠侯夫人卻先紅了眼圈,別過臉去用帕子悄悄擦了擦眼淚。

她的眼淚都在這幾個月流盡了,不過這次是喜極而泣。

從錦在王府也不得見面,她心裏擔憂不知道他婚後生活是什麽樣的,更不知道從錦這位智力殘缺的王爺待他如何,現在見了面,她倒是放下了多半的心。

任是再聰明絕頂文采斐然的郎君,一分心思也不肯放在從錦身上也是枉然,這個雖然傻,但卻真心實意,傻乎乎的把一顆心都捧了出來。

容從錦只要願意在瑞王身上花些心思,想要跟他琴瑟和鳴倒也不難。

“王爺言重了,犬子卑陋之姿,昧于阃儀能侍奉王爺已經是他的造化了。”定遠侯爺心底念頭不便明言,面上還是按常規拍了記馬屁,停頓一下道,“他若有疏漏之處,還望王爺海涵一二。”

當今陛下極看重皇室威嚴,臣子開口必自稱“陋族”、“降婚卑陋”等,即使是賞賜也不例外,陛下才能滿意,定遠侯爺愛子心切也只能在後面小心的補了半句。

“哦。”顧昭态度頓時冷淡幾分,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面上帶出幾分不悅來,不像剛才似的親熱了。

誰卑陋了?他的從錦明明是最好的,就是你是他爹也不能這麽說他啊,顧昭只聽見了這句,覺得格外刺耳,他哪聽得出來定遠侯就是客氣一二,反而很小心眼的在心裏記了他一筆,也不願意搭理他了。

定遠侯爺心頭難安連忙向容從錦抛去一個眼神,讓他解圍。

“王爺把臣父親母親都吓着了。”容從錦輕捏了一下顧昭的手。

定遠侯爺微微一驚,這怎可如此以下犯上,若是瑞王責怪起來從錦怎麽受得了。

“是本王的錯。”顧昭卻沒讓他擔心太久,看在他的面子上爽快認錯道,又向他們微微躬身,“侯爺、夫人莫怪。”

定遠侯摸不準他的脾氣,不敢再有動作,只能僵在原地受了半禮。

“還叫侯爺麽…”容從錦帶着幾分嗔怒的斜睨他一眼。

輕飄飄的視線在他身上打了個轉,顧昭卻覺得心裏仿佛揣着一片羽毛輕盈得他也要飄起來了,顧昭低聲問道:“那叫什麽呀?”

他也不知道定遠侯的表字呀。

“王爺該叫岳父岳母的。”容從錦笑吟吟的教道。

“從錦!”

“錦兒!”定遠侯和夫人極為震驚先後呵斥道。

“岳父。”顧昭恍若未聞的拱手,又轉身對定遠侯夫人畢恭畢敬道:“岳母。”

眼角餘光瞥見站在後面的容逸,顧昭無師自通道:“舅兄。”

容逸:“……”

良久,容逸才擡起手抱拳回禮。

他背後不知道說了瑞王多少壞話,還想把容從錦塞回滇南去,到頭來瑞王卻禮貌有加的稱他一聲舅兄,真是世事難料。

“母親,我們還沒用午膳呢,咱們先用膳吧。”容從錦道,“咱們一家人,一起說會話。”

“…哦,好好。”定遠侯夫人極快的瞥了顧昭一眼,見他滿面春風的擡首望着容從錦笑,面上并無半分不虞之情,略定了定連忙道:“藿香,讓小廚房趕緊開席。”

歸寧宴精心布置過,背後是一片翠屏,青玉花瓶,紫檀雕花案幾,挂着兩軸山水畫,雕着靈芝仙鶴紋的八仙桌上擺了撥霞供、玉帶羹、假煎肉、酥魚、釀茄、炙獐子等十幾樣菜肴,更有蜜漬梅花這些風雅的下酒菜[1],定遠侯特意取出了一壇二十年碧芳酒,要與瑞王共飲。

幾個侍從恭敬立在一旁服侍。

酒滿觞霞,顧昭略飲了一杯就有些醺然,單手支頤着甩了甩頭試圖清醒些,容從錦示意碧桃挪走引扣瑪瑙盞,不許他再喝,只道:“父親,他酒量不行,少飲些吧…”

說着給他夾了些炙獐子片,酥魚肉等讓他同青精飯吃,解開酒氣,定遠侯自然聽從,顧昭只吃了一口炙獐子眼睛就亮起來了,“這個好吃,怎麽做的?”

“将新鮮的獐子肉切成薄片,用鹽、料酒五香腌了,隔着鐵片猛火炙烤不失香味又不至于太過腥氣。”容從錦輕聲應道。[2]

“本王怎麽從未吃過?”這個做法聽起來挺新穎的,顧昭一邊點頭一邊飛速給容從錦夾了許多獐子肉,滿滿堆在容從錦面前的銀鎏金魁星盤裏。

“這是漠北獨有的做法。”容從錦解釋道,“我們也是漠北的舊友來訪,才知道這道菜。”

顧昭又嘗了煎肉和酥魚,只覺得假煎肉油脂中帶着蔬果特有的清香不僅解了油膩,口感也好,酥魚裏有紫蘇葉和甘草的香氣微一撥弄魚湯便順着雪白蒜瓣似的魚肉緩緩流淌,更添幾分鮮美。

顧昭大為滿意,凡是他覺得好的,都一股腦的用公筷往容從錦面前的銀鎏金魁星盤裏夾攜。

碧桃眼觀鼻鼻關心的站在容從錦身後,絲毫沒有要上前布菜的意思,連眼皮都沒擡,顯然這活也被王爺搶了…她已經習慣站在一旁了。

宴不到中席,容從錦面前的銀鎏金魁星盤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

“王爺,夠了。”容從錦按住顧昭的手略帶羞惱道。

這還在他家人面前呢,顧昭遺憾放下公筷:“你太瘦了,該補一補。”

王妃身姿纖細身着對襟長袍時,衣擺輕盈,恍若蟾宮仙子,他當然覺得美若天仙,但是王妃又不是好看就是全部,他更希望王妃身體強健能跟他長長久久的。

定遠侯及夫人只能當作自己沒聽見。

容從錦微微扶額,欽朝風氣不算開放,他成年後連嫡親兄長都不大去他院裏走動,顧昭卻全然不知在人前也同他如此親密。

旁人知道顧昭的毛病,不會責怪他輕浮,反而會私下議論他不知道在王府如何谄媚作态才引得王爺對他念念不忘…

“來岳父大人,本王敬您一杯。”顧昭又把挪走的酒盞挪了回來,碧桃上前手持銀鎏金手攀仙桂酒壺略倒了半盞,顧昭雙手捧着敬定遠侯道。

定遠侯受寵若驚,忙也飲了一杯。

容逸坐在一旁想不到顧昭又轉向他,也有這種待遇,只得陪了一盞。

顧昭雖然傻,但禮數做到了十成十,容逸心底的芥蒂略輕了些,那種被太子強權壓迫的屈辱感逐漸散去,開始真正以打量妹夫的眼光去看待瑞王。

和母親不同,他在知道于陵西做派時就心知這門婚事萬萬不成了,就是讓容從錦一世留在家裏,他養着容從錦也沒什麽了不起的,至于自己的親事、定遠侯府的名聲都不重要,卻沒想到太子橫插一杠,為瑞王強要了從錦去。

他不服,卻也無可奈何。

如今看來,太子至少有一點沒有騙他,他這個六皇弟确實是內心純淨無垢之人,也唯有這樣的人,王府的權勢才能在動蕩時局中護住容從錦。

容逸微垂下首,藏住眼底湧起的一星波瀾。

武将總是比文臣更加警醒,更能敏銳的嗅到空氣中隐約浮起的血腥氣。

荒野上的老邁野牛身邊總是跟着數只垂涎他肉脂的掠食者,天空盤旋着漆黑鴉屬銳利的目光期待着他倒下的一刻。

顧昭嗅着碧芳酒清香撲鼻,隐約有荷花香氣,估計酒勁不大就多飲了兩杯,勉強撐到散席連直線都走不出來了。

“母親,我們先回衡芷院歇歇再回去。”容從錦無奈扶住顧昭對定遠侯夫人道,碧桃從另一側上來攙住了他。

“那邊還有人打理着,你們回去歇一會兒也好。”定遠侯夫人颔首,“一會兒我去找你說會話。”

容從錦颔首,小樂子還在外面侯着,見到王爺醉倒連忙替了碧桃扶着王爺,往衡芷院去了。

踏進衡芷院,錦榻、琴桌下到一半的棋局分毫未變,連灰塵也無,容從錦将顧昭安頓在貴妃榻上,碧桃又熟門熟路的從箱籠裏取出一條薄錦被來。

“你先下去吧。”容從錦接過錦被輕聲吩咐道。

碧桃躬身離開不忘帶上房門。

容從錦親自給顧昭解開外衣,将錦被搭到他胸膛下方的位置,随手撿了一把柳蔭賞花團扇,就坐在榻旁緩緩給他打扇祛暑。顧昭酒品極佳,醉倒時就面龐紅撲撲的半張着嘴昏沉睡去,濃密眼睫像兩把扇子投下細膩陰影,不時輕輕顫動,咂兩下嘴唇像是做了什麽好夢。

像是書裏狐貍化作人形偷了酒醉倒在花叢間的模樣,容從錦看着便笑了起來,他是不愛笑的,但自從與顧昭結為夫妻,好像也被他無憂無慮的快活模樣感染了,笑容也變得多了些。

顧昭一睡就是幾個時辰,定遠侯夫人來細細問過他在王府的情況,得知顧昭甚好,也沒有鬼混戲耍他的情況,心裏安穩許多,又叫走扶桐盤問。

她知道碧桃是個鋸嘴葫蘆,容從錦沒有吩咐她半個字也不會說,倒是扶桐更好敲開。

碧芳酒是将蓮花搗碎後添上蓮蕊,浸以夏日露珠混着酒糟釀成的,并不是提純後辣喉的高粱酒,睡了一覺酒力自解。

反而精神怡然,頗為振奮。

“王爺醒了?”容從錦就坐在他床邊,單手持扇,另一手握着從書架上抽的一本醫書,不時側首查看顧昭的情況,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顧昭微微睜開的雙眸,合上書道,“喝點茶能解酒。”

顧昭半坐着飲了一盞蒼山浮翠,眼光逐漸清明起來,打量着四周略顯單調沉悶的陳設道:“本王…這是在哪裏?”

“是臣舊時在侯府的院子。”容從錦接過茶盞,手指輕攏着他鬓邊睡醒後微微散亂的碎發溫柔道,“王爺以後不能再飲酒了。”

顧昭的酒量實在是太淺,定遠侯府又是武将,沒人灌他竟也醉倒了。

“是從錦的院子!”顧昭只聽見了前半句,眸光剎那間就明亮起來,坐在貴妃榻上喜滋滋的左顧右盼。

他終于踏入王妃的閨房了。

本來還覺得太過素淨,現在看來是清雅別致才對!

“可惜本王送你的梅花已經搬到王府了,否則留在這裏一定別有韻味。”顧昭打量一番連連點頭又略帶惋惜道,從錦的房間裏一盆花也沒有,若是裝點一番便是瓊樓月宮了。

“衡芷院是臣曾經的居所,但現在瑞王府才是臣和王爺的家。“容從錦笑吟吟道,”王爺還是把心思花在我們的家裏吧。”

我們的家,這幾個字落在耳朵裏顧昭心底湧起了浪潮般的甜蜜,驚濤拍岸洶湧穿過他的身體,留下純粹的歡喜。

顧昭捉住容從錦的手,星子似的明亮雙眸凝視他半晌,忽垂首在他手背落下一個吻,薄唇與他掌背相觸碰時發出一聲輕微的細響,像是夏日水波撩在皓月上的聲響。

嗤的一聲輕響,熄滅了冷然的月光。

“王爺…”容從錦愕然,随即紅暈一路從脖頸蔓延到耳背,指尖隐約傳來酥麻感,顧昭平時揚言行房,一晚莫說十次,就是幾十次也有,但那都是限于唇齒間孩童似的啃咬、肆無忌憚的闖入或是帶着幾分不得其法的發洩,他并不着急只由着他去,等他慢慢領悟。

但這次不同,容從錦感受到了一絲旖旎纏綿的情思,淺淺的透過這個吻撩撥着彼此,他不經意的指尖微微回攏,輕抿下唇,竟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與王爺已經是兩世的夫妻,但說來慚愧,前世他一直關起門過日子,對情愛敬謝不敏。

顧昭也只會傻乎乎的圍着他團團轉,想要讨好又不敢得罪他,往往剛鼓足勇氣到他面前說上兩句話,就被他三言兩語推了出去,直到他突遭橫變的前半年才對顧昭放下心防,彼此間略有些接觸。

因為顧昭心智的原因,卻也是淺嘗辄止,從未有過更親密的接觸。

這對他而言也是在書本外第一次接觸到情愛,是全然新奇的體驗,不過這種感覺并不糟糕,反而令人心生期許。

“本王能到處看看麽?”顧昭的情意來得快去得更快,容從錦兀自怔在原地,顧昭已經掀開錦被踏上靴子,眼巴巴的征求容從錦同意。

“自然。”容從錦尚有幾分收不回思緒,下意識應道。衡芷院不大,除廊下東西兩房外,他所住的正居只有連在一起的三間精致房間。

顧昭一會功夫就溜達了一遍,不時擡手擺弄博古架上的花鳥紋花瓶,或是用指尖撫過書架上一排書的書脊。

容從錦坐在貴妃榻旁看他走動,恍惚間覺得他的身影跟過去的自己重合了起來。

“你以前就生活在這裏?”顯然顧昭跟他想到了一處去,聲音比平時略微低沉穩重了些。

“是啊。”容從錦起身走到他身後,望着他的背影溫聲道。

甚至有擡手想要擁抱他的沖動,雖然這個肩膀還不夠寬廣,但于他已經足夠依靠了。何況他并非尋常閨閣雙兒,心中頗有籌謀,不用一味依賴顧昭他們可以相互依托。

“好小哦。”顧昭幽幽道,“永寧宮小樂子睡的側殿也比這裏大一倍…”

一副他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

容從錦:“……”

不是每個人都住在皇宮裏啊!

一時無語,顧昭卻全然沒察覺他的心事,又來牽他的手,走到拔步床前坐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榻空地,期待道:“從錦坐。”

容從錦剛被嘲諷了一番住所還沒有他的侍從大,好氣又好笑,眸光嗔怒斜睨過他還是坐下了。

“這裏雖然小,卻是王妃的居所。“顧昭想了想直白道,“本王想以前就搬過來,和王妃一起住在這。”

把永寧宮留給小樂子住吧,若是能住在這裏,他只要一個碧紗櫥那麽大的地方就足夠了。

“你…王爺,您住過來做什麽?”容從錦艱難問道。

“和王妃同食同寝,晚上行房啊。”顧昭理所當然道,快活無邊。

“王爺…”容從錦艱難從喉間擠出聲音。

“騙你的。”顧昭見騙到了王妃不禁得意一笑,翹起尾巴道,“喏,本王知道要成婚後才能行房的。”

說着俯身撷住了王妃唇瓣,舌尖輕探撬開他的貝齒,容從錦微閡眼睫停頓一瞬遲疑的回應着他,顧昭便像是一個紳士的舞伴,陪着他游曳纏綿。

片刻,顧昭戀戀不舍的退開些許,本能操控不忘在他下唇上輕咬了一下,留下印記。

“唔…”容從錦吃痛,眸底泛起淺淺的水光,顧昭又心疼起來啾啾在他唇上一連啄了六七下。

這是一個極盡缱绻溫柔的吻,容從錦喘息着握住了顧昭的手,有些失神的望着他俊朗面龐,他從沒這般失态過,心底搖曳着的花蕾在青翠枝葉間徐徐綻放,馨芳浸潤着他的心頭。

太陽逐漸西沉,整個衡芷院陷入橙色溫暖的霞光裏,容從錦便坐在這瑰麗雲霓間,白皙面頰也染上了輕薄的紅暈,唇瓣微張低聲道:“王爺要記住,這種事您只許跟臣做。”

顧昭爽快點頭,容從錦怕他沒聽懂又重複了一遍,短短數日他心中已生了妒,顧昭既然跟人親密,他就只許顧昭跟他一人親密。

顧昭擰眉,不快道:“誰想跟本王行房本王都答應麽?那不是占本王的便宜麽?”

“是。”容從錦憂慮盡褪,啞然失笑道。

顧昭又牽着王妃的手,親昵的摸了兩下,叮囑道:“從錦也要小心,你生得這樣美,莫要被旁人占了便宜去。”

“是,我們都小心。”容從錦順着他道。

顧昭深以為然的颔首,可不是!都得小心。

“公子,劉公子來了。”碧桃輕扣了兩聲房門,在外面輕聲道。

“哪個劉公子?”容從錦一怔。

“漠北軍,游騎朗将劉止戈。”外面接替碧桃朗聲道,聲音低沉渾厚,隐約帶着一點笑意。

容從錦頓時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子淵…劉将軍稍等。”

“王爺。”

“那本王先出去。”顧昭起身熟練道,每次兄長跟人議事都會讓他出去,他在偏殿等着,嫂嫂會給他送茶和點心,若是一個時辰後兄長還是沒有來,就是把他忘了。

他自己回永寧宮就行。

“不,王爺。”容從錦握住他的手道,“我不便私下見外客,王爺能在卧房這裏等着臣麽?”

“晚上我們一同回府。”

顧昭欣然颔首,容從錦又給他煮了茶,在他手邊放了兩本雜記讓他打發時間,才走出卧房,“進來吧。”

碧桃引着對方進來。

那人身高八尺有餘,肩寬背闊雙臂修長有力,即使手臂自然垂下時,手臂上的肌肉也隆起幾道流暢的痕跡,他進門時略低了低頭才沒撞在深藍色靈芝紋門簾上方的木條上,不曾刻意,但他行走間每一步的距離都如尺量出來似的一般大。

皮膚是久在陽光下曬出的健康小麥色,眉宇端正說不上多英俊,卻虎目含煞自有一種威嚴肅殺,不怒自威之感。

避開門簾,擡首見了坐在圓桌旁的容從錦,那人虎目間久泛起笑意,爽朗道:“許久不見了,你長高了許多…”倒是沒長壯,還是身姿欣長稍顯纖弱。

“難怪侯府備了獐子肉,原來是兄長來了。”容從錦語氣輕松,關切道,“漠北還好吧,叔叔和嬸嬸身體怎麽樣。”

漠北苦寒,唯有獐子肉這些油脂大的才能抵得住風雪,他們常駐在漠北的,馬背上都有兩個水囊,一個裝幹淨的水,另一個裏面是暖身的烈酒。

“勞你們記挂,一切都好。”劉止戈笑道。

以前局勢清晰時,劉止戈每隔兩年就會到滇南小住幾個月,跟兄長騎馬射箭,閑暇時教他拉弓,他力氣不足,劉止戈甚至還親手制了一張輕便的弓,倒是比他的兄長更像兄長些。

敘了幾句閑話,容從錦問道:“我記得漠北述職是在春季,軍中向來是派個雲麾将軍過來的,怎麽這次是你進京?”

“李疆叔也來了。”劉止戈苦笑道。

容從錦微微一驚,李疆位居正三品歸德将軍,官職僅次于劉世伯,擅離職守無诏進京,這可是重罪。

劉止戈笑意微斂,“定遠侯府也是軍中的,我也不瞞你,我們這次來,是來讨飯的。”

容從錦錯愕不已。

“自半年前,軍中的供給就不大跟得上了,兵器可以先用舊的,棉衣可以補,但若是軍饷、糧草都發不出來,那…劉氏一族駐守邊疆近百年,若是有什麽閃失,萬死也難辭其罪。”

容從錦沒想到他講的竟然是這樣一件大事,坐立難安道:“怎麽就到這個地步了。”

“這幾個月,父親數次催促連上了三道奏疏,糧草終于送來了,但是能用的不過一半,軍中已經把老弱的軍馬宰殺了一批,暫時彌補空缺。”劉止戈淡淡道。

劉止戈并沒有提軍中如何艱苦,只是提到宰殺軍馬就已經令容從錦心悸不已,指尖緩緩收攏。

漠北和滇南不同,滇南多山丘密林疊嶂,将士最擅依托地形步兵行進,漠北卻是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原,冬季又多冰雪,沒有馬匹寸步難行,漠北軍中最為善戰的就是騎兵,所以将士跟軍馬的感情很深,軍馬衰老,也會有人妥善照料,并不會輕易宰殺。

即便不論情感,宰殺軍馬這與自斷臂膀無異呀,劉叔叔怎麽會出此下策。

“漠北那個地方,數月沒有肉食是撐不下去的,而且糧草也不夠。”劉止戈補了一句,停頓幾秒道,“父親觀漠北情形,今年漠北水草并不豐茂,六月即如此,恐怕等入了冬突厥又要南下燒殺搶掠,漠北軍連站都站不起來,談何禦敵啊。”

“父親憂急如焚,派我跟李叔叔密返望京面見陛下,一定要拿回糧草軍饷重整軍備。”

“卻不想,我們是投靠無門,來了望京近半個月了,連皇宮的大門都沒摸上。”劉止戈冷笑一聲,又轉為苦澀,“本以為定遠侯府已經在望京數年,你兄長又在太子門下總能說得上話,這才厚着顏面來求。卻不想…定遠侯府。”

劉止戈嘆息一聲沒再說下去,若是定遠侯府也給他吃了閉門羹也就不說什麽了,偏定遠侯極力運作想要促成陛下回轉心意,再給漠北軍撥軍饷糧草,陛下都是置之不理。

他也看出來了,定遠侯府在望京空有虛銜,卻被權力邊緣化了,是個空架子,容逸在太子面前也沒有那麽得力,劉止戈無法責怪定遠侯府,愁悶就只能往自己心底流去。

“□□的情況,劉世叔有幾分把握。”容從錦鎮定下來,緩緩問道。

“七成。”

軍中情形瞬息萬變,冬季的事現在劉世叔就有七成把握,那等到了冬天就是九成了。

“若不立刻彌補,再等數月就悔之晚矣了。”容從錦低聲道。

“你都明白這個道理。”劉止戈握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茶盞都震了兩下翻滾在一旁,他極力壓下心頭憤恨道,“我都聽說了,陛下一個月就在皇宮開數次曲宴,下個月還要舉辦宴射,宴射每次總要上萬兩,若是給了漠北…”

“慎言。”容從錦立刻打斷道。

劉止戈收住聲音,無奈道:“你怎麽跟你兄長一模一樣。”

“兄長不必再說了,情形我已經明白了,你只說要多少才能補得上虧空?”容從錦果斷道。

“父親再儉省,至少也要…”劉止戈五指張開做了個手勢。

容從錦瞥了一眼,五十萬兩。

欽朝歲入一千二百萬兩,除去民生輕徭役修路改河等開支,一年差不多實入八百萬兩,欽朝三面環敵,軍費開支應該占一半,分到漠北軍手裏應該有至少一百萬兩。

當然大部分是以軍馬、軍饷糧草的形式撥給漠北軍的,劉将軍這是信不過押運糧草的官員,想要自己置辦軍中糧草等物的開銷。

确實是節省的。

“兄長若是信得過我,就讓我再試一試。”容從錦輕聲道,“縱使也是不成,我也不會讓兄長空手而歸,讓漠北軍忍饑挨餓。”

“有你這句話,漠北便領你的情。”劉止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沉聲道。

他也不是平白來說許多的,而是知道容從錦跟太子胞弟成婚才來試一試的。

“父親特意讓我從漠北帶了一雙極神俊的金雕,本來是供給陛下的,我既連陛下的面都見不着,這雙金雕就送給你,你拿去送人辦事也好,自己留下也好。”劉止戈低聲道,“兄長都感激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