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歸寧
第17章 第十七章 歸寧
顧昭發現容從錦的生活非常精致, 着絲綢枕绫羅連拔步床四周的幔帳都是百金一匹的輕容紗,睡到辰時方起,兩個侍女輕手輕腳的進來服侍, 他在府中時鬓間只插一只方勝白玉簪, 衣袍款式也簡單許多。
三餐最少也有六七樣菜兩個湯品, 茶偏愛蒼山浮翠。侍女早就将王妃的琴放在了琴桌上, 但王妃鮮少撫琴,他跟王妃帶來的扶桐混得不錯,扶桐悄悄告訴他, 王妃極擅古琴,筝和玉簫也會一些, 棋藝更是連定遠侯的公子都敵不過, 不過王妃從不在他面前擺弄這些, 反而午後會在貴妃榻上斜欹着一個雲錦花鳥蓼藍團枕, 笑吟吟的看他鬥蛐蛐。
把兩只蛐蛐放在雕山水青玉罐裏看它們纏鬥,王妃一點也不在意他把蛐蛐罐也搬到貴妃榻上, 反而還會問他哪只更厲害些。
這就是他的知識領域了, 顧昭往往會挺起胸膛滔滔不絕的講解着如何挑選好的蛐蛐, 又如何喂養, 怎麽看背上的紋路通過叫聲判斷出這只蛐蛐的本事,當然還有實戰蛐蛐和花架子蛐蛐的區別, 這裏面的門道可大着呢, 講上三天也講不完。
只是蛐蛐一向被視作纨绔子弟的消磨意志的玩意, 難登大雅之堂, 父皇剛登基時還曾下令毀去皇宮中所有的蛐蛐罐、盆,也不允許皇室子弟再鬥蛐蛐,他都是在永寧宮關起門來獨自玩的。
“僅看蛐蛐纏鬥, 似乎也沒有意思。”容從錦話音剛落,顧昭的面色就垮了下來,他就是喜歡這些不入流的玩意,王妃也要訓斥他麽。
這些訓斥他聽得耳朵都起繭了,顧昭垂頭喪氣頭頂陰雲密布。
“不如我們加個賭注如何?”王妃略帶笑意的聲音響起。
“怎麽賭?”旁人知道他喜歡鬥蛐蛐後,還是第一次沒有嘲笑他纨绔子弟才有的嗜好,這人還是他的王妃,顧昭剎那間陰雲消散,身上仿佛都攏着霞光萬丈,寫滿了快活。
窗明幾淨,微風斜斜穿過竹簾,陽光映在容從錦側顏上,襯得他面如冠玉,容色絕豔,顧昭一時看得癡了,溫暖有力骨節分明猶帶少年氣的手掌毫不猶豫的抓住了王妃素手。
成婚不過數日,容從錦對他的親近從無推拒,他已經習慣了這種程度的親密,有時心中忐忑,不過轉念一想,又朦胧間覺得或許這就是拜了堂的好處,正室夫妻就應該如此相處。
“黑将軍若是贏了,就讓王爺親我一下。”容從錦手指點了點背甲黑亮撫着自己鐮刀式的前肢的蛐蛐,“若是金甲将軍贏了…”
容從錦停頓一下,顧昭心頭仿佛有孔雀翎輕輕搔動着,急忙忙追問道:“若是金甲将軍贏了,那便如何?”
“金甲将軍贏了,我就親王爺一下。”容從錦聲音輕淺,仿佛也有些不好意思,卻仍笑吟吟的。
顧昭心底仿佛冰河消融,彙入了玫瑰色的暖光。
“好!”顧昭氣勢磅礴雄赳赳的大聲應道,撸起袖子專心致志鬥蛐蛐。
他是鬥蛐蛐的高手,深谙此道多年,其實某種程度上能操控蛐蛐争鬥的勝負,顧昭一邊撅在貴妃榻上鬥蛐蛐一邊在心裏盤算,他想親親王妃…一刻也忍不了了,那就要讓黑将軍贏了。
顧昭手裏的草梗在體型較大的黑蟋蟀背後輕拂了兩下,黑蟋蟀攻勢頓時迅猛起來,壓着另一只蛐蛐急攻,發出吱吱聲。
但是王妃主動親他…顧昭用玉板暫時擋住黑蟋蟀的進攻,雙眸放空神游天外,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呢,他好像更期待這個。
顧昭舉棋不定,兩只蛐蛐隔着玉板嗡鳴不止。
容從錦看他沉思的模樣就忍不住好笑,背過身去笑了兩聲,顧昭看起來是在深沉思索的時候,一般處于放空階段,什麽都沒想…
“哎呀!”就在顧昭思索的時候,一只體型較小背上帶着幾縷金紋的蟋蟀急不可耐的從玉板和山水蛐蛐罐的縫隙間迂回溜了過來,從黑将軍的背後跳上去奮力撕咬。
場上局勢瞬息萬變,黑将軍極力抵抗,試圖把另一只蛐蛐從背後拽下來,但是還是不敵,幾秒後發出了虛弱的吱吱聲,不複從前鬥志昂揚。
顧昭連忙把金甲将軍趕到一旁,背上有金紋的蟋蟀趾高氣昂嗡鳴聲都擡高了幾分,黑将軍蜷縮在角落裏,後退兩步一聲也不敢叫,顯然是認輸了。
“好像是金甲将軍贏了。”顧昭沒出聲,容從錦微微傾身查看。
顧昭的臉頰悄無聲息的染上了朝霞般的紅暈,薄唇微嗫嚅着,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眸光都變得渙散了幾分。
“臣可不會賴賭。”容從錦淺笑道,直起身子擁住蛐蛐罐旁握着草梗的少年,單手撫着他的面龐,微微側首在他臉頰上親昵的落下一個輕吻。
清淺的梅香染上暖醉,陡然濃郁了起來,絲綢煙羅般輕攏在顧昭身側,恍若在梅樹下小憩,醒來時見到了落瓣如雨,潔白如玉的梅花花瓣拂了滿身。
顧昭剎那間陷入旖旎幻境裏,半晌才找回神志略扭捏道:“其實…”
“嗯?”容從錦纖細柔軟的手微微下滑,滑過線條優美清厲的下颌落在他脖頸上。
“黑将軍平時是能贏金甲将軍的。”顧昭頭頂冒煙甕聲甕氣的解釋了一句,轉頭吻住了王妃如花瓣般嬌豔淡色的唇。
唇齒交纏,呼吸相錯,彼此貼近再無一絲縫隙,顧昭感覺有一團火在下腹燃着,熱流不住往下湧去,奔騰流經之處都沾上了火熱。
顧昭下意識翻身想将王妃禁锢在身下,壓在蛐蛐罐下的衣角猛然抽出。
“當啷!”一聲清脆響聲,伴着細微的碎濺聲,如春水攜着冰河裏的浮冰相擊。
“啊!”顧昭慘叫一聲,扒頭看了一眼,顧不得王妃赤着腳跳下貴妃榻,揚聲喚道,“碧桃扶桐快進來,幫我找蛐蛐。”
原來是雕山水青玉蛐蛐罐被推落在地,摔了個粉碎,兩只蛐蛐頓時喜悅奔向了盛放着青翠枝葉間點綴着一簇簇素馨的窗外花園。
容從錦微微一怔,倚着蓼藍團枕笑得難以自抑,窗外雀鳥映着燦爛明光婉轉啼鳴,柔風攜着茉莉清香送入錦榻。
*
兩個侍女幫他找了半晌,但也只找到了黑将軍,顧昭郁悶把他備用的蛐蛐罐找出來,把黑将軍小心翼翼的收了進去,難怪書上說美色誤國,原來是真的。
“天氣漸熱起來了,園裏有不少蛐蛐,臣陪王爺再捉好的來,一定比金甲将軍更厲害。”容從錦走到他身邊軟語勸道,“定遠侯府花園裏也有許多湖景山石,陰涼的地方應該有不少吟蛩,臣捎信給侯府,幫王爺找吟蛩。”
“不必了。”顧昭擺擺手,心情又晴朗起來,這種嗜好他自己也知道上不了臺面和王妃在王府裏玩還可以,不用拿到定遠侯府面前去了。
何況…他還希望定遠侯府覺得自己是個穩重可托付的,讓他們放心把王妃交給自己呢,顧昭深沉想道。
“公子,侯府送了蜜和油蒸餅來呢。”碧桃提着剔紅山水二撞提盒進來,打開提盒放在紫檀圓桌上道。
“我們是不是該去侯府了?”顧昭眼神微凝,身子前傾道。
成婚後次日攜夫人回府,稱為複面拜門,不過也有三日歸寧的,皇室禮數重數日都忙碌不完,自然是來不及複面拜門,不過定遠侯府等了又等,瑞王府都沒有動靜,還是先送了蜜和油蒸餅來隐晦提醒瑞王該帶着王妃歸寧了。
“是。”容從錦應道。
“禮物都準備好了麽?”顧昭下意識問道,這些事向來不用他插手,都有旁人為他準備。
“已經備下了。”容從錦溫聲應道,“王爺若是有空,就陪臣回一趟侯府。”
顧昭立即站起來連連點頭,往屏風後走去,“應該的,本王換身衣裳,即刻便往。”
“小樂子!”
廊下有人應了一聲,侍女打開房門。
”參見王妃。”來人先給王妃行禮才敢擡起頭,是個臉龐渾圓看起來很有幾分喜氣,雙眸靈動的小太監。
容從錦颔首,小樂子又躬身行了半禮去見瑞王了。
王妃入府後,他往日伺候王爺的差事許多都被王妃的兩個侍女頂了,難得有露臉的機會,小樂子特意幫王爺換了身卷水波深色對襟長袍,衣擺上有銀絲勾勒的祥雲紋,點綴着犀角片的銀白玉蘭紋腰帶下系着羊脂玉镂花玉勝,勾勒出勁瘦腰修長身形,長身玉立,挺拔如青竹。
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骢馬。
碧桃和扶桐不由得看得呆了,知道王爺皮相好,他卻不修邊幅,好端端的衣裳穿在身上都褶皺染了泥漬,發冠散亂總是有幾縷頭發沾在脖頸上,又常帶着傻乎乎的笑容也看不出什麽,她們只覺得王爺平易近人,是個好相處的,卻不想略一收拾這般俊朗出衆。
顧昭面龐猶帶一點稚氣,不過因為最近清減的緣故看起來卻已經有了幾分深邃立體的輪廓,正是介于少年和青壯男子間最後沾染的少年氣。
這個時候的少年總是長得很快,用不了多久随着抽條長成,他就會蛻變為高大沉穩的模樣,有太子珠玉在前,瑞王的模樣可以想見。
容從錦坐在透雕繡墩上,側首淺笑的望着他。
“不戴這個。”顧昭開口就破壞了這幅完美的畫面,撇嘴扯下腰間的玉勝道,“把本王香囊取來。”
小樂子一時沒反應過來,碧桃連忙拿了香囊交給小樂子。
帶上王妃親繡的香囊,顧昭珍惜的用手指整理了兩下香囊下的纓帶,星眸間流露出幾分滿意的模樣。
“本王陪你歸寧。”顧昭朝他伸出手。
“謝王爺。”容從錦琥珀色的眸子略微彎了一下,搭住了他的手。
按理說歸寧的禮物越鄭重越能代表夫家的重視程度,瑞王辟府獨居,府中就是王妃理事,本應由皇後賞賜一份作為歸寧的份例,但最近惠州似有異動,四皇子在聖節大宴上獻的白玉山景得了陛下歡心,賢妃也跟着沾了光得了協理六宮的權力。
四皇子母子春風得意,太子和皇後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這管理六宮是個苦差事,錢少事多,還有一個不省心的皇帝每天想要宴會取樂,但是沒有管理六宮權力或是有人分權…那就另當別論了,太子和皇後齊心協力對抗四皇子,哪有功夫顧得上瑞王。
歸寧的禮物都是容從錦自己準備的。
他也不好太過隆重了,簡單準備了綢緞五十匹、酒水二十壇、衣裳兩襲、銀器三百兩還有野雉兩只,就是常規的禮物了。
侍從将歸寧禮物搬到正堂,顧昭皺眉道:“就這些麽?”
“已經夠了。”容從錦溫聲道。
顧昭不語,嫂嫂歸寧時是十八擡歸寧禮,珠寶珍玉無數,怎麽到他這幾只野雞就打發了?
“不行。”顧昭倔勁犯上來,親開了庫房又添了珍珠琥珀水晶玉钏等物,給舅兄備了玉雲鶴撒星鞍鞯,兩支錦玉鞭、玳瑁鞭[1]
他也不知道望京女眷喜歡什麽首飾款式,索性只撿大的、亮的,那些未經雕琢的玉石水晶,還有一塊嬰兒拳頭大的紅寶石,都裝進嵌螺钿紅木箱裏了,顧昭回頭看了看十幾只箱子還要再撿,容從錦忙拉住他:“王爺,不能再裝了,再多就要逾制了。”
“那就先這樣吧。”顧昭意猶未盡的停下手,示意侍從将嵌螺钿紅木箱都擡出去,認真道,“以後本王陪你回去時再添上。”
“你喜歡的,本王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