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須作一生拚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須作一生拚

輕薄錦被團成一個棉花球被一個身型清俊修長的少年攬在懷裏, 他睡覺不老實蹬了半圈,踹飛了一個粟玉枕斜躺在床榻上,露出一截雪白勁瘦的腰, 像是絲綢包裹着的鋼鐵, 流暢又帶着隐約的力量感, 不知是做了什麽美夢, 睡夢中還不時嘿嘿笑上兩聲。

容從錦側坐在拔步床邊上,望着他攏在暖煦陽光下的睡顏片刻,徐徐垂首在顧昭唇角下方印了一個吻, 淡色的薄唇落在顧昭唇角上光影塗抹着他的姝麗側顏,攜着難言的眷戀愛慕, 少頃若無其事的直起身, 手裏握着一把泥金松間團扇, 輕輕給顧昭扇着風。

太子霁月光風的外表下自有君王一脈相承的狠戾, 他這個時候強行出頭只怕太子已經留意到了他,日後…難免太子對他動了殺心, 可是好像也不要緊了。

忽然想起看過的書, 佛語說, 你有多愛那少女, 徒答,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 只願她從橋上走過, 我能再見她一面。[1]

他卻不在乎是否能再見顧昭, 只願他能當真成為這石橋, 讓顧昭踩着他的脊背平安度過這亂世,在太子的羽翼下安穩一生做他的富貴王爺,或許再娶一位不必太美, 像太子妃一樣和善的王妃和他共度餘生。

容從錦一雙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眸似一泓湖底躺着墜落星辰的秋池,溫柔的光在水波潋滟間輕盈蕩開漣漪。

這個季節本應讓侍女用手搖式風扇來降暑解熱,顧昭卻不願讓侍女進他們的房間,他兩個侍女也是做慣了精細的活的,這種體力活不太習慣,他還沒找到信得過的人進他們的卧房,容從錦給他拽了拽衣角,扇了大半個時辰,拔步床上的少年嗯哼一聲,微側首在床榻上蹭了兩下睜開雙眸,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黑亮的眼眸略有些懵懂。

“王爺醒了,起來坐坐吧。”容從錦放下團扇,笑着扶起顧昭。

“你怎麽不睡?”顧昭聲音略有些沙啞,茫然的看着面前端莊昳麗笑容溫柔的王妃,他記得王妃是同他一起睡下的。

“臣睡不着,就站起來走了走。”容從錦輕聲應道,取了鬥櫃上準備好的蒼山浮翠奉給王爺,看他輕啜着茶小貓似的卷着水,低聲道,“王爺也太貪涼了些,睡着時衣裳亂了都不知道麽?”

“你會幫我蓋上的啊。”顧昭回了一句,又低頭喝茶想起什麽問道,“沒踹着你吧?”

他睡相不是很好,新婚時羞怯怯的生怕讓他思慕的神仙一般的王妃看不上他,睡覺都只敢睡五分,從不敢睡得沉了怕驚擾到了王妃,兩人關系逐漸親密他才少了許多顧慮,同床共枕是他從未想到過的美好。

顧昭倏然傻笑兩聲。

“沒有。”容從錦無奈的看着他,讓他站起身幫他穿上外衣問道:”王爺想到什麽了。”

“你是本王的王妃…”

“是呀。”容從錦為他系上腰帶,顧昭手掌輕按在他修長的手指上,低聲道,“百年之後你是要跟本王同葬的,那時候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這話聽起來驚悚又古怪,顧昭卻說得很開心,語氣中還帶着一縷不似少年的深情。

“王爺亂說什麽呢?!”容從錦手指一僵,忍不住在他腰間輕推了一下責難道,“快出去把茶潑了。”

欽朝的規矩,把茶或者水潑出去就能把晦氣一同潑走。

“本王不。”顧昭也生氣了,他平時是很聽話的,這時候卻發倔,抓過還帶着餘溫的茶揚起脖頸咕咚咕咚全喝了。

“诶!”容從錦來不及阻止,只看到晶瑩的水光沿着顧昭線條流暢的脖頸一路墜到他領口,剎那間洇濕了一小片衣襟。

“當啷。”顧昭放下茶盞,背着手一副你拿本王沒有辦法了的倔強模樣。

“本王什麽都聽你的,這件事你得聽本王的。”顧昭手指點點他,斜眸瞥着他道,“王妃大婚時親口允諾過和本王攜手一生,你不許反悔。”

容從錦閡了閡眸,拽過顧昭衣領,用力吻上了他的唇,蒼山浮翠淺淡幽長的茶香混了清雅梅香在唇齒間相渡融合,混成了一種光怪陸離青草旁湖畔帶着氤氲水汽的清甜,游風拂過,吹皺一池春水。

“只要王爺肯念着我一點,我就不會離開你。”一吻終了,容從錦的唇輕拂過顧昭側顏低聲道,無論前路如何險阻,他都願意拼盡全力去試一試。

午膳擺了十幾樣,顧昭先給王妃盛了一碗湯又夾了兩樣他愛吃的葷菜堆在王妃面前的青蓮花紋小碟裏,才自己吃起午膳,定遠侯夫人打發人來叫扶桐,扶桐回定遠侯府去了,只有碧桃服侍着,不過也用不上她,只是站在半支開的雕花窗扇旁,望着他們用膳罷了。

十幾樣菜肴都做得精致,份量不多變着花樣的讓顧昭多進些,一半是顧昭誇贊過的菜肴,另一半是小廚房研究出來的新菜,顧昭吃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來:“這胭脂鵝脯不錯。”

說着給容從錦夾了兩片,直接堆到了王妃碗裏的碧梗米上,胭脂鵝脯的油脂剎那間将碧梗米浸潤出了濃郁脂潤的淺褐色痕跡。

“哎呀。”顧昭想起什麽,忙用公筷想夾走胭脂鵝脯,王妃是有一點潔癖的,他剛才吃到一半想讓王妃嘗嘗,忘記換公筷了。

“沒事。”容從錦紅木鑲銀箸壓在公筷上輕聲道,撷起鵝脯慢條斯理的一點點吃了。

顧昭看着他就忍不住笑起來,單手托腮飯也不吃了,美滋滋的打量着王妃,只覺得他眼光真的好,一眼就看上了最好的王妃,整個望京,不、整個欽朝都不會有比從錦更好的王妃了。

“王爺笑什麽?”容從錦側首也不覺溫聲問道。

“這湯好喝。”溫柔含笑的眸光輕盈攏在他身上,顧昭臉頰都滾燙了,慌忙垂下首去喝湯來不及拿青瓷勺,直接讓唇對上了碗邊,不敢擡頭去看他。

碧桃忍笑,微側過身去對着透出明媚光束的窗扇無聲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那王爺多喝點。”容從錦不禁淺笑,也沒拆穿他,只是把青瓷勺輕放在了他手邊。

用過午膳,顧昭同王妃在王府裏散步,找他的蛐蛐,不過日頭太大,蛐蛐都藏了起來,顧昭是此中好手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兩人并肩散步不知怎麽的,顧昭就悄然牽住了王妃的手,俊逸陽光的面龐微泛着紅,心裏卻格外甜蜜。

他喜歡床榻之上與王妃耳鬓厮磨的親密,也愛午後閑來在湖池水榭間的湖心亭上王妃垂眸讀書而他可以安靜的注視着王妃,連牽手也能讓他心弦悸動。

其實對他而言這些親昵舉動并無高下之分,只要是王妃在他身邊,無論做什麽他都是歡愉的。

“王爺,臣要出一趟門。”鋪滿青翠枝葉的粗壯紫藤游廊下方,兩人并肩坐在美人靠上,容從錦任由顧昭擺弄他的手指忽然道。

“回侯府麽?本王陪你。”顧昭茫然道,定遠侯夫人待他很好,他在定遠侯府也不像是個客人,而是兒婿。

“不,臣要出一趟遠門。”容從錦搖頭。

“去哪裏?去多久?”顧昭急忙追問道,手指不自覺的用力握緊了容從錦的手。

“總有幾百裏,這次出門快則一個月,慢則…”容從錦吃痛,不禁颦眉卻沒有反抗,略微停頓一下溫聲道,“臣會盡快回來的。”

“不許去。”顧昭立刻否決,匆匆道,“外面多亂啊,你應付不來的。”

兄長當年去涼州巡視,回來時跟母後說一切都好,他卻意外看見了兄長解衣時胸前多了的一道狹長的新傷,從右肩貫穿到胸膛前。

兄長可是太子!在顧昭看來,他就是不可戰勝的,連他在外面都會受傷,何況是文雅溫柔不染纖塵的王妃呢?

“臣也不願去,只是我們不能僅看眼前,還要多為以後想一想。”容從錦不知他能否聽懂,解釋了一句,頭輕倚在顧昭肩膀上慵懶微閡雙眸道,“會有許多侍衛護着臣的,臣去處理一些事情,王爺留在府中有任何事都可以去找母後,去定遠侯府找我的母親。”

“王爺一眨眼,臣就回來了。”容從錦溫聲勸道。

“怎麽會呢。”顧昭郁悶道。

“那你什麽時候出門?”

“明天。”容從錦低聲道,益州水患每拖一天就是千人的生死,再拖上半個月就是太宗親臨也無力回天了,他和太子都是果決性格,商定後太子已經着手去安排了。

“這麽快…”顧昭悶聲道,手指緩緩擡起輕松開了王妃的手,他已經習慣被抛下了,無論他如何懇求兄長、母後都會抛下他,跟他說那是不得已的事情,讓他體諒,現在王妃也要抛下他了麽?

容從錦反手握住了顧昭的手,拇指搭在他的手背上直視顧昭雙眸道:“您是我的夫君,臣永遠都不會騙王爺。”

容從錦褪下手腕上的金镯,放在他手心裏,手掌輕覆低聲道,“這個暫交給王爺保管,臣回來時王爺再給臣戴上好麽?”

顧昭怔怔望着手裏合葉托着的嬌豔芙蓉,累絲嵌花的工藝上點綴着兩顆明豔紅寶石的手镯,王妃很少戴飾品,這只金絲芙蓉镯他選的時候覺得足夠豔麗華貴,但王妃戴上後似乎與他清雅疏冷的氣質不符,他打量嫂嫂和晉王妃,好像也是常戴白玉镯、翡翠镯一類的飾品。

王妃卻從未提起,也從沒摘下過這芙蓉镯,這只手镯連他們大婚那日,王妃穿着嫁衣都隐約在他手腕上露出一角燦然流轉的芙蓉紋路。

“好。”顧昭忽然多了一點信心,用力握住了手镯,想了想又小心的把金絲芙蓉镯塞進了袖口裏,擡首有一點可憐道,“你真的要回來哦。”

“一言為定。”容從錦含笑點頭,兩只金雕落在游廊頂端的一根粗壯紫藤枝條上,雄雕看起來還是愛答不理的,半閡着眸打盹,若不是那日他拼着折斷一爪也要重新展翅救下雌雕,倒真像是個冷淡模樣,雌雕親昵的在他身邊蹭了兩下,喉中發出溫柔的清鳴,視線又穿過蒼翠茂盛的綠葉打量着游廊下依偎在一起的兩人。

這雙金雕在雌雕病愈後就沒再鎖上,顧昭也說了任由它們去留,想回到漠北草原也随它們去,不過這雙金雕除去自行狩獵的時候還是會回到王府,扶桐準備的鹿肉有時雌雕也會去吃。

容從錦将府中大小事情打點一遍,點起宮燈,留下了碧桃,不忘叮囑她:“我出門後看好門戶,王爺本就不愛出門,也少讓他出去。”

“是。”碧桃應了,又擔心道,“讓奴婢跟着您一起去吧,益州遠在千裏之外,奴婢…實在是不放心。”

“我只信得過你和扶桐,你照顧好王爺,我便沒有後顧之憂。”容從錦半邊昳麗面龐映着搖曳燭火,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低聲道,“這次出門,前路不明,若是…我出了什麽意外,碧桃。”

容從錦側首,注視身邊侍女道,“你留在王府,我就将王爺托付給你了。”

碧桃心裏一跳,急忙問道:“公子您不是說益州的情況沒那麽糟糕麽。”怎麽就托付給她了?

”沉香…不要讓她進院子了,你留意着點。”容從錦不答,低聲安排道。

“是。”碧桃有很多事想問,卻什麽也沒說斂衽鄭重下拜。

*

車隊在官道上疾馳,揚起細密灰塵,前面官兵後面馬車,還有一隊騎兵斷後,兩列駿馬箭一樣的飛奔,鬃毛被風吹拂向後掠去,一身矯健肌肉揉了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車廂不住搖晃颠簸。

扶桐覺得自己像是騎在了躍動的馬背上,半躺在車廂裏生無可戀的跟着車軸晃動起伏。

沿途驿站換馬不換人,走的又是官道,雖帶着馬車也是日行百裏,星夜兼程,她前兩天還吐了兩回,現在連吐都吐不出來了,精神倒是好了些。

五日,離益州境內已經不到百裏了。

“公子,一會兒馬車停了,奴婢給您弄點茶。”扶桐躺在鋪了厚實錦墊的車廂內道。

現在馬車還在飛速前進,沏了茶也喝不到口中會盡數潑灑在車廂裏,扶桐道:“應該多帶點茶的。”

“不要緊。”容從錦閉目眼神。

“公子,辎重跟得上呢?奴婢怎麽沒看見赈災的糧食。”扶桐養了半天的精神,爬起來向後張望道。

“趙郎将已經去嘉興調糧了,走水路比馬車更快。”容從錦停頓一瞬,“也該派人去接應他。”

欽朝三個糧倉分別在雍州、江南、和永州,分別對應漠北、中部和沿海地區,并不用從望京撥糧,只需聖旨令符就能如臂使指,數日糧草皆到,正因為太宗的謀劃安排,整個欽朝的體系能自行完善運轉,建元帝慢待政事也沒将欽朝推向萬劫不複之地。

九洲河堤被沖垮,最後一段水路改陸運,沿途災民無數,若是沒人接應趙郎将恐怕到不了益州城內。

“先生,前面馬車過不去了。”高頭大馬踱到馬車旁,騎在馬上的人身着甲胄不便下馬,上半身微傾道。

“牽兩匹馬,剩下的都不要了。”容從錦早就換了窄袖勁袍的輕便裝束,馬上的人應了一聲,侍衛解下兩匹駿馬分別給了兩人。

扶桐翻身上馬,容從錦接過馬缰,上馬動作也是矯健利落,到望京前,在滇南他們武将世家哪有不會騎馬狩獵的,倒是讓顫悠悠坐在馬背上的呂居正多看了一眼,他又瘦了一圈,建元帝再厭煩他表面上的活也不得不做,留他在望京養傷。

但呂居正放心不下,接連上書一定要跟着重新撥過來的治理水患的隊伍回到益州,容從錦雖也給了他一輛馬車,但是他傷勢未愈,又擔憂益州情況不能安心休養。

呂居正不是看某個人不順眼,他是看誰都不順眼,衆人都是騎馬趕路,他是因為受傷才在馬車裏休養的,東宮派來的臣屬卻也坐了一輛青蓬馬車,多半又是個花架子。

呂居正不禁郁悶,這次本應該派七皇子來的,七皇子連夜高燒,已經“卧床不起”了,他本來還暗自竊喜,以為要換太子來,太子可以說是欽朝皇子中唯一一個有能力料理這種災情的了,建元帝看太子不順眼又有什麽重要的?太子賢明是大欽之福啊,他本來還準備年末時寫一封奏折贊揚太子仁德,他可是從來不說這種話的,太子将成為整個欽朝第一個被他稱贊的賢能之士。

想不到太子竟然上書要去青州給陛下找什麽“玉玄真人”,據說能改生死起沉疴,讓人長生不老,建元帝很是滿意,賜了太子殿下千金,讓太子盡力去尋,益州水患的事,太子給出的解決方法是,東宮的秦統領和長史柳大人,還有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閑散先生。

建元帝沉浸在即将見到真人的喜悅裏,大手一揮就同意了。

這些天他觀察一番,發現東宮派來的三人裏,竟然是以那個閑散先生為首,呂居正差點沒氣暈,這東宮派來的人,還不如四皇子的部下呢。

呂居正握緊馬缰,暗自發誓若是東宮派來的人也不靠譜,他就是留在益州也要處理好水患。

駿馬飛馳,少了馬車的拖累速度更快,不過路面逐漸泥濘也影響了速度。

“籲!”前面斥候回報,秦征控馬,神情嚴肅一牽馬缰回到容從錦身邊低聲道,“先生,我們得繞路過去了,水深不明,馬受傷我們天黑也到不了益州城。”

“嗯。”容從錦颔首,他們騎的都不是凡馬,而是軍中育出來的戰馬,領頭的自行選了可靠的路,攏做一隊沿陡峭高處迅速前行。

低矮之處,放眼望去,被侵泡鼓脹的浮屍飄在渾濁水面上,随着水波飄動,枯枝斷葉襯着瑰麗夕陽的餘晖這樣的屍首還有許多,扶桐只看了一眼就不忍的收回了視線。

他們在望京衣□□致,哪見過這等慘狀。

“益州太守還在的時候,衙門的人還會收一下浮屍。”呂居正沉聲道,“如今…可能是沒人管了,或許也是收不過來了。”

能從水患中活下來的多是壯年男子,少是老幼婦孺,本來及時撥糧赈災很多人都能活下來的。

呂居正去瞧那位先生,對方面無表情只是對秦統領道:“我們盡快進城。”

城中的水足有三丈高,駿馬不适的發出唏呂的鳴聲,淌過民區,走在青磚街面兩側均是有着門前石獅的高門大院時才略好一些,水深降到了兩丈。

益州郡丞沒收到消息,連忙來迎,滾圓的肚皮險些系不上蹀躞帶:“臣不知欽差大人駕臨,有失遠迎。”

柳宗理官階最高,代為應之:“這裏沒有欽差,只是東宮臣屬奉令來料理益州水患,代陛下行事。”

“是,是。”益州郡丞額頭布滿細汗,站在水裏頗為狼狽。

容從錦目光自他玉色瑩潤的蹀躞帶上一掃而過,笑容溫和道:“我們奔波數日,大人先帶我們去驿站休息吧。”

“是。”益州郡丞幾乎不會說別的話了,他不敢将幾人引到衙門或驿站那邊常圍着一圈流民,趕都趕不走,只能把他們帶到官員暫住的松間閣,不想這邊也圍着一群人。

“大人,臣想起來此處地勢過低,恐不能居住還是去臣的陋舍暫住吧。”幕僚迅速來報,但還是慢了一步,益州郡丞遠遠都能看見那群流民了,連忙轉身道。

“不必了。”容從錦道,“還有許多事要料理,就住在此處吧。”

他們能看見流民,百姓自然也能看到他們,一群人稀稀疏疏的朝這邊走過來,迎面和他們對上。

“望京…朝廷。”隐約有聲音從人群中傳來,聽不清楚。

“你們就不管我們死活了麽?!”忽然有一個穿着粗麻破破爛爛短打的青壯男子大吼一聲,眼底赤紅朝馬隊沖來。

他的吼聲好像給衆人吹響了沖鋒的號角,人群嗡的一聲都朝他們湧來。

“狗官!”那青壯男子從水中朝起一段有尖銳斷口的斷木,就朝益州郡丞刺去,若不是他攔着村民,不許附近的村民入城,他的妻兒本已從水災中活下來了啊,怎麽會凍死在了深夜裏。

益州郡丞看起來圓滾滾的,身法倒是很靈活,短促尖叫一聲滴溜溜的滾到了領頭身着甲胄面容冷峻的統領秦征身後。

唰!利刃出鞘,一排雪白寒光對準了平民,沖在最前面的幾個甚至被刺破了衣領。

”上前者,死。”容從錦平淡道,“各位稍後,我必給你們一個交代。”

又問益州郡丞,“他們可有篷帳、屋舍?”

“這…”益州郡丞支支吾吾道,“有的。”

“有什麽!”一個老者大怒,扒着利刃道,“劉大人給我們搭了蓬子,但是前兩天水流太大又給沖垮了。”

“劉大人…你們把他也殺了。”人群提到劉泉霖又是一陣義憤填膺,甚至有人開始試圖撞擊手持長劍的侍衛。

益州郡丞面色時青時白,若不是衙役也因為水患太大跑掉了一批,他怎麽會控制不住這些流民?還讓他們跑到上面使臣的面前。

容從錦颔首,看不出喜怒朝益州郡丞做了個請的手勢。

軍士将百姓擋在了松間閣外。

容從錦解下外袍,扶桐給衆人倒了茶,不多時,益州自太守以下所有官員皆到,容從錦環顧四周溫聲問道:“大人在益州為官十幾年,比前幾日被斬的劉大人還多做了幾年,想必對益州的情況很清楚吧。”

“分…份內的事還是清楚的。” 益州郡丞低着首道。

“那戶部年年撥款,請問大人益州水患為何如此之烈呢?”

“水乃上天之源,豈非人力可改,況且九洲河地勢特殊,九爻中曾言‘周行四時,指示八方,上卦為天,下卦為地,中卦為人。’山川河流也是三才八陣中的一環,我等修補一二,卻也不能強改水勢啊。”益州郡丞越說越順暢道。[2]

“荒謬!”呂居正氣得又抖着胡子要拿茶盞丢他。

容從錦緩緩颔首:“大人所言甚是,那請問百姓又該如何生活呢?”

“這陰陽相對,是上天安排啊,順則祥,逆則不祥,這也是他們的命數。”益州郡丞得到容從錦的支持,心略安了幾分笑道。[3]

“大人精通九爻,我自愧不如。”容從錦笑着讓扶桐拿了幾個銅板出來,與他言談甚歡口中道,“不如我也給大人算上一算。”

說着,将手中的幾枚銅板往桌上一抛。

“命犯流年,刑克衰絕。”容從錦遺憾擡首,神情微冷道,“斬。”

秦征已站在益州郡丞身後,手握長劍,寒光一閃,劍已收鞘,益州郡丞笑容未斂只是眸中剛浮起不敢置信,已然人頭落地,在地上咣當滾了兩圈,鮮血噴濺而出落在茶盞裏,澄澈茶湯染上暗紅。

“我的算理不如郡丞,不知哪位大人還想來算一算?”容從錦含笑掃視益州城各位官員,衆人皆是瞠目結舌,鮮血甚至濺到了周圍官員的臉上,官員瑟瑟不敢言,均是背後寒意陣陣,“很好,看來今日沒有了。”

“将他的人頭提到外面,找個杆子撐起來。”

益州城上下勾結沆瀣一氣,益州太守雖然官職較高,但也無法對抗這些本地富商支持的官員,早就在上書給陛下的奏折裏言明了,可惜…來的是四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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