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君恩如水向東流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君恩如水向東流
“從錦, 從錦。”顧昭跟在後面一路小碎步的追趕着,遇見的侍從女使都躬身退開些許,心底卻暗暗奇怪。
前面那個眉間是壓抑不住的怒氣, 王爺追在後面卻是滿面茫然, 急匆匆的, 王爺和王妃一向和睦, 從未紅過臉卻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
“關門。”容從錦揮袖,直接回房休息了,碧桃微一遲疑還是把落後一步的王爺關在了門外。
“從錦!我錯了。”顧昭在外面拍門道。
容從錦氣得胸膛不住劇烈起伏, 解開外衣想換身衣裳,衣服微擰了個結他索性将外袍一把扯落。
碧桃和扶桐在屏風外聽着房內的動靜, 不由得面面相觑, 容從錦自顧自的倒了杯茶, 看着茶面水波輕晃, 心緒卻久久沒能寧靜下來,他還從沒這麽失态過, 僅僅是想到顧昭和另一個人親密他就無法忍受, 旁人是呷醋, 他卻是吃了一筐的炮仗, 直攪得他心潮翻湧五髒六腑都疼了起來。
顧昭還在外面不知疲倦的敲門,好像意識不到王妃是故意冷落他, 可憐兮兮的想要進來, 扶桐裙擺微移, 碧桃拉住她若不可見的朝她搖了搖頭。
扶桐只能留在室內, 俏麗美目睃着門扇片刻又瞥向卧房,不由得嘆氣,這是何苦來哉。
碧桃等了半晌, 親沏了一杯蒼山浮翠,叩門後送到卧房,容從錦還坐在紫檀圓桌旁的靠背椅上怔怔出神。
“公子何需跟王爺生氣呢?”碧桃放下建窯茶盞,低聲道:“王爺的脾氣您知道的,他不可能做對不住您的事情。”
“我知道。”容從錦眼皮微閡,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我只是氣…氣他這樣輕易的就被別人诓騙走了。”
前後不到兩個時辰顧昭就回來了,又衣衫整齊神色清明絲毫沒有躲閃回避他的意思,他就知道顧昭心中坦蕩,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生氣又失落,無論他待顧昭多好,平時他們如何相知相愛,這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顧昭他根本想不了這麽多…
或許在他心裏,他只是另一個照顧他的母後或是太子,他意識不到夫妻親密代表着什麽,可能永遠也不能回饋他同樣的感情。
容從錦不禁自嘲,他要跟于陵西成婚時,連他有幾個鼻子眼睛都不在乎,碧桃勸他和于陵西舉案齊眉時他更覺得好笑,夫君的心思在誰身上有什麽重要的?自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那個夫君少來打擾他才好。
現在換了顧昭,卻是想到他或許碰了別人一根小手指,他就按耐不住的想要将顧昭碎屍萬段,氣得郁結于胸連一杯香氣沁然的清茗都喝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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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多半是四皇子看不慣王爺,給他找些麻煩。”碧桃勸道,“公子可不要中了四皇子的計謀。”
“我明白。”容從錦應道,他心中沉悶,仿佛□□和靈魂被撕成了兩半,理智告訴他顧昭沒做錯什麽,他冤枉了顧昭,可是靈魂卻在叫嚣着痛毆顧昭一頓,這實在是不像他,容從錦極力壓制着這種沖動,半晌低聲道,“我乏了,你給王爺收拾間卧房,讓他歇息吧。”
“…公子。”碧桃遲疑道。
“照我說的做。”
容從錦放下金鈎裏的幔帳,自己面朝床內休息了,眼眸卻是睜着的絲毫沒有睡意。
碧桃見一時勸不動他,只能出去安撫還在敲門的顧昭。
”怎麽樣了?”顧昭敲得手指關節染紅,聲音也啞了幾分拔步就要往裏面走,碧桃不動聲色的擋在他面前,委婉道,”王爺,王妃倦了不如奴婢先引您也去歇息片刻吧。”
“他不肯見本王。”顧昭怔怔道,眸底的光一點點暗淡了下去,整個人的精神氣都萎頓了幾分,片刻搖頭道,“本王哪也不去。”
顧昭就像是一只被趕到庭院裏的大狗狗,嗷嗚一聲尾巴失落的垂在身後,在廊下美人靠上撿了個位置坐下,靠着朱紅雕花廊柱,單手抱膝雙眸望着他們寝殿的房門。
顧昭從沒經歷過冷戰這麽高級的手段,剎那間就慌了神,他不知如何處理,卻守在門口不願離去,碧桃無奈回去禀告了一聲,容從錦默不作聲只當作自己已經睡着了。
扶桐向來跟他關系好,看顧昭在廊下縮在窄條的美人靠上的可憐模樣,忍不住走過去低聲道:“王爺您舍近求遠了呀,公子從不會真的跟您生氣的,您進去哄哄他,公子很快就不生氣了。”
留在外面,公子又看不到他的誠心?真想手把手教他哄公子。
顧昭搖頭:“從錦不讓本王進去。”
一雙金雕落在花木扶疏的院內,站在鷹架上好奇的看着這個留在外面的主人。
午後陰雲密布,暴雨如注,夏日的雨攜着呼嘯的風卷過庭院,容從錦望向窗外,已經陰沉得只能看到些微光線,不禁心生煩躁,“碧桃。”
“公子。”碧桃掀簾進來。
“他…還在外面麽?”容從錦盡量平靜着聲線,語氣聽不出起伏。
他?碧桃微微一怔,随即反應過來,小心翼翼道:“王爺還在呢,怎麽勸也不肯走。”
“這麽大的雨,怎麽能讓他站在廊下呢?!”容從錦頓時顧不得生氣,急忙道。
雖有琉璃瓦遮着,但是吹進來的雨絲攜着寒風就夠顧昭着風寒了。
“扶桐給王爺找了件蓑衣,還有竹傘不會凍着王爺的。”碧桃連忙解釋。
容從錦匆匆走到寝殿房門前,繞過山水屏風步伐微微遲疑,望着三扇雕靈芝紋木門上的薄紗還是輕嘆一聲,過去打開了房門。
“從錦!”顧昭和扶桐穿着蓑衣,扶桐手裏還拿了一把大竹傘,盡力抵抗卷着雨絲的狂風,看到房門打開,一道欣長人影立在門前,顧昭立即站起身沖到他面前,又一個急剎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他面上的神情。
“進來吧,碧桃去吩咐燒水,給王爺沐浴。”
“你也下去歇着吧,喝碗姜湯再睡。”容從錦對扶桐道。
“是。”扶桐松了口氣,收了竹傘抖了抖半濕的儒裙沿着游廊去房間休息了,這場雨來得可真是時候…免了王爺受煎熬之苦。
“坐。”顧昭不敢再讓王妃生氣,大半個身子都濕透了,站在門口衣擺往下滴着水,少頃就洇濕了一小片地磚,聽到命令才敢坐下。
容從錦收了他已濕了的外袍,讓侍女挪了炭盆過來,将一杯茶推到他手邊:“喝。”
顧昭顧不上看,連茶沫子都喝了,放下茶盞低垂着頭,眼睛卻悄悄瞄着王妃暗中觀察,容從錦還是生氣的,可是又不禁被他逗得唇角微揚了一瞬,語氣和緩幾分:“茶不燙麽?”
顧昭點頭到一半又連忙搖頭,手指爬上桌面悄悄勾住了王妃的尾指,“從錦什麽都是對的。”
“你知道錯在哪裏麽?”容從錦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指。
“啊?”顧昭現在就像個臨近夫子抽查功課,不僅沒有溫書連小抄都沒做好的學生,當場愣在原地,他哪裏知道錯在哪裏,吃了頓不付銀兩的午膳回來,還給王妃帶了個菜,本來一切都美滋滋的,王妃就動了怒,他只知道讓王妃生氣就是他極大的不對,他哪裏都是錯的。
“王爺大婚時允諾過臣什麽?”容從錦輕嘆,提醒道。
顧昭撓頭:“永遠不騙王妃,什麽都告訴你。”
“不是這個。”容從錦搖頭,“王爺說過,和臣一生一雙人。”
“如今新婚不滿半年,王爺就倦了我麽?”容從錦低聲問道,将濕了的外衣搭在竹編香爐上。
“沒有沒有!從錦是最好的。”顧昭立刻跳起來反駁道,容從錦眼睫微垂,一副受了委屈心灰意冷的模樣。
顧昭急得抓耳撓腮,不知怎麽才能讓他相信自己:“本王從沒想過旁人,始終只有你。”
“從集英殿外,本王心裏只有你一個,以後也是如此。”顧昭斬釘截鐵,努力搜刮措辭道,”從錦那麽美,又待我極好,你就是畫上的仙子啊…我…”
本王每次親近你,都覺得像是做夢似的美妙,不僅是親抱時他才能感覺到這種在心底湧動着的情感,即使是王妃對着他笑一笑,在書上寫批注時陽光映在王妃身上,他也覺得無比滿足。
這不是一時的貪戀容色,他心底很清楚他想要的是長久的陪伴,一生一世都只有從錦。
“王爺去沐浴吧。”碧桃回來,容從錦站起身道。
顧昭失魂落魄的跟在他身邊,直到整個人浸在溫水裏還反應不過來,有一種闖下彌天大禍卻不知道如何補救的感覺,別人都笑話他傻,他卻覺得傻一點也沒妨礙,還是每天都很快活,只有此刻,他恨不得把頭皮敲破了,讓自己變得聰明一點,才能讓王妃重新對他笑。
容從錦站在他身後,單手握着玉舀,溫熱的水從顧昭線條流暢的寬肩滑落帶走寒氣,浴房內有低聲響起:“王爺知道您今天去的是什麽地方麽?”
“什麽地方?”顧昭還在苦思冥想如何讓王妃心情好一點,随口問道。
“青樓。”容從錦心情已經平靜下來。
“不可能。”顧昭震驚道,停頓一瞬仔細回想,“不太像啊。”
容從錦撫在他肩頭的手微微一頓,柔聲問道:“王爺以前也去過青樓麽?”
顧昭老實搖頭:“沒去過,但本王以前…父皇還讓少傅教本王的時候,少傅說過,那都是紅粉骷髅肮髒塗壁的地方。”
“好像酒樓不髒啊。”顧昭眉心一擰,回憶道。
容從錦:“……”
他沒想到顧昭是這麽一個判定标準,少傅教過的常識不過是委婉了些,他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了,頓時無語,片刻才道:“以後王爺不要再去那些陌生的酒樓了,也不許親近旁人。”
“有人親過王爺麽?”
顧昭忽然想起那個靠近他的雙兒,“沒…沒有啊。”
容從錦眼眸微微一眯,放下玉舀,單手溫柔撫在顧昭頸後,細膩光潔的手指貼着他的肌膚,溫熱的水在指尖滑過帶來一抹柔順。
顧昭心緒不禁掀起漣漪,有一絲旖旎蕩漾在他身側,下一刻那只手牢牢控着的脖頸,将他壓入水面。
顧昭驚愕在水底瞪大雙眸,本能的掙紮起來撲濺起水花,那只手又将他提了上來,顧昭嗆了口水,不住咳嗽,剛調勻呼吸又被壓了下去。
反複幾次,從裏到外洗涮幹淨。
容從錦才松開手,繞到正面注視着顧昭被熱氣熏蒸得染上微紅的英俊面龐,忽然粲然一笑,“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臣妾不利生育,王爺想不想多納幾房妾室?”
顧昭背後都生起寒意,比在外面吹冷風還涼,背脊上淬了一層薄薄細汗,連忙搖頭。
“你記着,我這個人有潔癖,旁人碰過的東西我是不要的。”容從錦笑容燦爛明媚,衣襟半濕他卻像是沒有留意到似的,輕聲道,“王爺既然答應了我,給了我承諾,那王爺以後若是違背誓言,臣一定讓您永遠記得這個教訓。”
顧昭根本不想問他教訓是什麽,泡在水裏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容從錦笑容真摯了幾分,湊過去在他側顏上輕吻了一下,似星辰墜落瑤池泛起淺淡漣漪。
顧昭心中沒有懼意,唯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終于把王妃哄好了…他以後再也不敢去酒樓,不是青樓了,微微側首加深了這個吻。
威脅過他的王妃仿佛片刻後就忘了剛才兇殘的模樣,一如平時溫柔,唇瓣微啓和他交換了一個柔和缱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