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袅翠籠煙拂暖波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袅翠籠煙拂暖波

醉春院內精致樓閣飛檐角獸, 朱紅扶手白玉欄杆,大殿中間有絲竹歌舞聲,二層都是獨立的廂房。

顧昭嫌廂房憋悶, 一定要坐在三層的室外桌邊, 雙臂扒着雕花紅木欄杆, 郁悶的望着街上穿行的行人。

唯有四皇子跟顧昭兩個人, 倒是有十幾個侍奉宴席的歌妓、雙兒,這些人都不大敢開口,四皇子神情陰沉, 手中把玩着一個精巧的汝窯酒盞,朝離顧昭最近的一個貌美雙兒微微擡眉。

那雙兒會意, 甜膩的朝顧昭靠過去, 口中道:“王爺…”

顧昭打了個寒顫, 一邊拍開他擁向自己懷間的兩條玉藕似的手臂, 一邊慢吞吞道:“你離本王遠一點。”

“王爺,我冷。”貌美雙兒微咬着下唇, 一雙含水盈盈秋眸斜向上飛低聲道, 語氣不再過分甜膩, 反而多了些楚楚可憐的示弱, 他身着一襲淺藕色衣裳外罩薄紗,在高處掠過的風裏襯托得腰肢纖細, 身段輕盈自有動人之态。

“冷就多穿兩件衣裳。”顧昭望他一眼悶聲道。

你穿得那麽少, 肯定冷。

雙兒:“……”

“怎麽, 這些雙兒、姑娘你都不喜歡麽?”四皇子開口道, 他聲音低沉似粗粝礁石磨過貝殼,難掩陰測。

他傷了臉又失了父皇寵愛,連外祖家的威勢也不如從前。過去圍在他身邊阿谀奉承的極盡讨好的那些人瞬間就變了一副面孔, 讓他吃了不少閉門羹。

偶爾有肯見他的也是敷衍居多,話說得好聽實際的事情卻不肯幫他辦,那些依附他的親族也蠢蠢欲動,想要另投明主,他內憂外患只能故作不知,心底卻已經恨得滴血了,這一個月他嘗盡人間冷暖,還是把他姐姐的婚事定下來後,父皇對他才稍有了些好顏色。

四皇子經此一事後性情大變,以前他從不把顧昭這個傻子放在眼裏,但現在換個角度看,顧昭一個傻子在望京卻能活得安穩恣意,母後太子庇護,有一位與他舉案齊眉的王妃,更有定遠侯府這樣不顯山不露水實則在軍中極有威望的岳家。

四皇子不願承認,他是嫉妒顧昭的。

顧昭每天沒心事的在王府和侯府間散步,偶爾進宮去看望皇後,無論在哪裏都是被小心呵護奉為座上賓的,他哪裏知道人世冷暖,經歷過半分憂慮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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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顧昭過得不好,他才快活,四皇子陰沉的勾了一下唇角。

“這些人都太醜。”顧昭打量一圈,誠實的點頭,離他最近的這個雙兒算是這些人裏最漂亮的了,但是還是不及他的王妃一根小手指,他也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四哥為什麽把他弄到這裏來,說好的有好玩的事情呢?

“四哥,你不是說這家酒樓好吃麽?”顧昭有點不耐煩,還是強壓着盡量禮貌道,“再不上菜本王就回去了。”

王妃還在家裏等他呢。

真是個傻子,這麽多風流香豔的雙兒在身邊,難道不是秀色可餐?他卻只惦記着吃飯,四皇子眼底是不加掩飾的惡意,側首向身邊歌妓示意。

不多時,就有侍從上了十幾道菜肴和兩壺酒。

醉春樓是望京中風流去處,一般都是自诩高雅的名門公子才會來此處,為了符合這些高門貴族公子的口味,雖是聲色犬馬嬉戲之地,菜也算做得精致。

身着淺藕色衣裳的雙兒要給顧昭布菜,顧昭揮退他,甕聲甕氣道:“本王自己來。”

定遠侯夫人本來是要留他用午膳的,他惦記着回府用午膳所以推拒了,他用膳是沒什麽王室的優雅,卷起袖口風卷殘雲般把十幾道菜都嘗了一遍。

“不錯!”顧昭眼前一亮,點了點其中一道冰壺珍,“做一份新的,本王要帶回去。”

“別總吃菜,喝點酒。”四皇子嘴角微微一抽,還真拿醉春院當成酒樓了?他微一招手,就有雙兒拾起酒壺給顧昭倒酒,清澈酒液注入酒杯,極小巧的酒盅酒香飄溢,令人心生歡愉。

醉春樓的菜肴都是正常的,只是酒喚做桃花醉,入口清香宜人後勁卻十足,裏面摻了些讓人動情的藥物,也沒什麽壞處擁個合意的雙兒宣洩一晚就過去了,酒裏的玄機也不單單是醉春樓的規矩,所有綠瓦柳巷都是這個規矩。

顧昭悶頭吃菜,就當沒有看見。四皇子心中奇怪,這癡兒什麽時候變得精明起來了?

他卻不知顧昭心中自有計較,每次陪王妃回侯府,只要遇到岳丈或是舅兄作陪,岳丈他們也沒有灌自己酒,他卻莫名其妙的喝得暈頭轉向,眼前都朦胧一片,再看岳丈和舅兄都是神色自若還能用膳呢…

顧昭心裏就有了定論,他一定是特別不能飲酒的,只要沾了一滴酒就會昏睡過去,他哪裏知道他比較的這兩個人都是軍旅出身,望京一大半都比不過他們的酒量,滇南的酒,酒香清冽後勁綿長,望京中的烈酒都比不過滇南的酒勁。

顧昭從此戒酒,不敢再喝了,在王府中或許能在王妃面前小酌兩杯,但在這種陌生地方還是不必了。

這些人穿得這麽少,若是趁他睡着了扒走了他的衣服可怎麽好?而且他今日還帶着王妃給他的香囊呢,王妃一共就給他做這麽一件貼身物件,要是弄丢了他又沒地方去找,顧昭深謀遠慮的想道。

四皇子眸間神色更為陰沉,朝顧昭身邊的雙兒冷然望去,雙兒身子輕輕一顫,纖音遏雲柔情似水的依偎過去,“王爺…”

貝齒輕叼了個酒杯,将酒液含在口中要與顧昭敬一個皮杯。

顧昭迷茫擡首,眼見那雙兒面似海棠嬌豔無比,雙眸中含着潋滟水光要靠向他,顧昭瞳孔急縮,上半身急忙後仰,單手嘭得把雙兒推了出去,站在椅子上,指着他氣得指尖顫抖,手指點點:“你…你大膽!”

“竟敢讓本王吃你的口水!”說着顧昭差點吐出來,他向來是憨憨好脾氣的,就是宮人拜高踩低的欺負他,他也只是難過一會就快活的鑽到假山洞裏去捉蛐蛐了,何曾這般疾言厲色過。

但他到底不是狹隘心胸,看那雙兒摔得可憐,躺在地上半晌沒起來也就不好再責難了,悶哼一聲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又折返回來,雙兒吓得匍匐在地上,以為他要懲處自己。

“本王的菜呢?”顧昭氣道。

四皇子定神看了他半晌,竟笑了出來:“給他帶一份。”真是個傻子,他只想着如何離間瑞王和瑞王妃的感情才把他帶到醉春樓來,其實這件事對他的益處并不大,但是只要瑞王過得不痛快,他就好受了,憑什麽一個傻子在望京裏能過得比他一個正經的皇子還好?

不過轉念一想,有這麽個傻子作夫君,才是對瑞王妃最大的懲罰吧,這才是他的苦楚呢。

侍從很快捧了個雕仙鶴二撞提盒來,顧昭提了就要離去,四皇子喚住他。

“做什麽?”顧昭悶聲道,他已經很不爽了,只是他有點怕四哥,不好當場發怒。

“別說哥哥不疼你,今天做兄長的教你個有意思的。”四皇子笑着對侍從耳語吩咐兩句,侍從很快又捧了個錦匣過來,四皇子別有深意的微笑着對顧昭道,“出門怎麽能不記得給你的王妃帶一件禮物呢?”

顧昭找不出錯漏,隐約又覺得哪裏不太對,冷着臉把錦匣放在提盒上從三樓下去了。

“殿下?”侍從低聲道。

“不必攔他。”四皇子站在高處俯視顧昭急步走出醉春樓,在街上轉了兩圈彙入人群。

望京人群熙熙攘攘,他孤身一人出點什麽事,難道還要怪在留在酒樓用膳的皇兄身上麽?

幾個身着淺褐色短打的健壯漢子悄無聲息的跟在了顧昭身後,轉過街角,擡起手正要抓住前面的顧昭,手腕被斜刺出來的兩人握住,一擰一轉,手腕頓時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軟軟垂了下去,不等他們慘叫出聲,後面又有幾個人勾住了他們的腿,壯漢腳下一滑向後倒去,被人接住堵上了嘴,從後面直接拖走了。

“王爺。”容從錦掀開車簾,輕聲喚道。

“從錦!”顧昭眼前一亮,一路小跑過去,手裏的食盒都搖擺起來,快活問道:“你怎麽出來啦?不多睡一會麽?”

王妃這段時間總是在瑞王府補覺,像只慵懶的小貓似的,他不舍得吵醒王妃才只帶了碧桃去侯府的。

早知道王妃醒了就應該帶着王妃一起去啊,定遠侯夫人也想念王妃的。

“已經醒了。”顧昭都去青樓了,他自然是立刻醒了過來,容從錦瞪視他,語氣卻無比溫柔,每個字都被蜜浸過似的,“王爺快進來吧。”

顧昭絲毫沒察覺到不妥,搖着尾巴垂首鑽過青色車簾,坐到王妃身邊抓住他的手,“本王早就該回府的,不知道怎麽回事,四哥非要拉着本王去酒樓。”

“那好吃麽?”容從錦溫聲問道。

“好吃!”酒樓侍從衣裳雖然穿得少,但菜肴倒是出乎意料的美味,顧昭眉飛色舞道,“下次帶你一起去。”

青蓬馬車緩緩前行,馬蹄落在青石板路面上的響聲似碎玉墜落,容從錦手腕在他掌下微微一擰,顧昭手心一滑王妃纖巧皓腕就從他掌心褪出,容從錦慢條斯理的用絲帕擦着自己的手腕,淺笑道:“既然在外面吃飽了,也不必回府用膳了。”

“今天吃飽了,明天還要吃啊。”顧昭質樸的重新抓住容從錦手腕,理所應當道。

容從錦忍不住冷了臉,微垂着首斂去面上的怒色,顧昭懷裏的食盒還在輕輕晃動,他小心的晃了晃容從錦的手腕,“你是不是生氣了…”

“王爺是皇室宗親,尊貴無比,臣妾不敢。”容從錦聲音如泉水激石,泠泠道。

顧昭聽到他自稱“臣妾”,先是起了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然後在心中打了個冷顫,知道他是真生氣了。

王妃本就應該自稱臣妾,但是王妃心中自有傲氣,向來是省去一字的,他也只做不知,聽習慣了還覺得這是他們夫妻間的小樂趣,現在王妃驟然改變稱呼,顧昭心裏頓時像踩空了一階臺階,空落落的。

“本王錯了。”顧昭放下食盒,牽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道。

容從錦閉目養神,不願搭理他。

顧昭急得團團轉,像一只看見骨頭卡在角落裏又不得其法取不出來的大狗狗,每次他想再靠近王妃一點,王妃就會一指點在他肩頭,不許他湊近。

“王爺,王府到了。”馬夫在外面道。

容從錦冷着臉下了木階,将顧昭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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