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月橋花院,瑣窗朱戶……

湖面上架着石廊, 中間則是四面環水的廳閣,三面澄江磚壘做的牆壁間透雕松鶴,即便是盛夏, 蓮池清爽的風也能避去暑熱, 徐徐拂來。正面迎水而建, 設木質浮臺便于賞景。

岸邊綠樹成蔭, 陽光順着筆直葉脈潑下翠金的影,湖上波光潋滟,藕花季節已過, 水面沉郁荷葉如碧,婀娜別致。

衆夫人不由贊嘆王府景致, 等侍女送上午膳, 冰雪冷元子、荔枝甘露餅、雕花紅團花、青梅荷葉等甜品蜜餞放在青蓮汝窯瓷碗裏推入流水, 沁了冰水更為甜蜜, 衆夫人極力稱贊王府四司六局的手藝,将王府捧得世上無雙。

聽他們吹捧到極為誇張的地步, 容從錦也只是笑一笑, 并不應聲也沒什麽反感的意思。

說來好笑, 在望京時因為顧昭不善交往, 也不願意他獨自赴宴,他性情本也冷淡, 知道顧昭心意就推拒了大部分的宴會, 來往的多是永泰帝和太後這些親人, 身份高貴猶在王府之上, 向來是他小心應對。

如今換了別人逢迎,他還覺得有些不适應。

顧昭坐在一旁并未出聲,知州夫人馬屁拍得興起, 身邊女眷都不及她,正是在涼爽水榭裏紅膩多香的時候,一轉頭瞧見沉默不語的王爺,頓時激動得熱血涼了一涼,心道我真是蠢,怎麽把這位忘了。

“王爺聖德,上下感沐,自從您來了建州,建州百姓的生活好了許多,拙夫時常在家中說起您的恩德呢。”知州夫人忙道。

顧昭這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困惑道:“你丈夫是誰?”

容從錦和其他趕來要拍馬屁的貴夫人:“……”

知州夫人面上也是不由得一僵,知道王爺不理政事,連知州都不認識的地步也太誇張了,不過她很快重整旗鼓,以溫和的笑容、謙卑的态度,略帶奉承的口吻道:“拙夫是本州的小小知州,官位不高王爺不識也是常理,拙夫常道’考績評上,升官晉職不如在建州田裏為百姓修一條水渠。’只要能為百姓做一些實事,在什麽官職上都是一樣的。”

這段長篇大論完全超出了顧昭的語言理解範圍,是以他目光虛投着知州夫人,只應道:“嗯。”

知州夫人的笑意幾乎維持不下去,容從錦正要接過話題。

顧昭想起知州的官職已經是本州排名第三的行政長官,又問道:“你孩子帶來了麽?”

其實知州夫人年過三十,府中嫡出庶出的子女從及冠到剛呱呱墜地的嬰孩都有,顧昭這個籠統的範圍根本沒有意義,何況容從錦早就跟顧昭吐露過心思,只想在建州為碧桃和扶桐找一個當地大族的旁枝,并不想讓她們直接嫁入官宦人家,反受其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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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容從錦剛剛開口,知州夫人就迫不及待的打斷他,眼底精光一閃,連脂粉填滿的眼尾皺紋裏都綻滿了笑容,“帶來了,帶來了!”

如果說剛才知州夫人只是謙卑,那現在她就是豹的速度、象的力量,一道閃電似的讓自己帶來的婢女從屏風後請出一位衣着淡雅的少女。

“這是小女,剛到及笄之年。”知州夫人拉着少女的手,熱情對王爺道。

“拜見王爺。”少女面帶羞澀,盈盈一拜道。

她身形纖細,随着動作起伏衣衫外罩薄紗在陽光下如水波般流光,擡首雲髻峨峨,青絲間并無旁的飾品,只着一只明珠釵,襯得她肌膚勝雪,氣質似明珠柔和無暇。

其他夫人眼底迸發出嫉恨的目光,有遠見的連忙讓婢女也從屏風後請出自己帶來的女兒,只是不像知州夫人一樣赤裸裸的獻人,口中遮掩為拜會王爺,獨自赴宴的夫人們也忙暗示自己府中嫡出或庶出的女兒已經到了出閣之年,場面熱絡如菜場。

容從錦面上的笑意一點點沉了下去,看着被圍在中間習慣性的流露出高深莫測其實一片茫然的顧昭說不出自己心底是個什麽滋味。

這些女眷難道不知自己不喜?不知顧昭癡症?她們只是不在乎。

只要顧昭還是永泰帝的胞弟,建州的肅王,那就是她們奉承的對象。

尋常富戶尚且有一兩個美妾,皇室更是如此,容從錦單手按着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垂首不語,他身為王妃不能在這個時候出言訓斥,甚至不能有一絲不滿。

否則傳到永泰帝耳朵裏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但心底酸澀難言,他有了孩子,自己對于婚姻的要求已經達到,王爺的去留本應不用在意,可是他不舍得将顧昭分給旁人一點。

他站在囹圄裏,不能為自己發聲,只能做雍容大度的肅王妃,等待着肅王的裁決。

顧昭身處混亂的名利場,只用了一句話就鎮住了場子,他指着知州女兒道:“這是個姑娘。”

不然呢?她是個茶床麽?

知州夫人這次是真的失語了,顧昭也很困惑,以他的設想碧桃和扶桐應該找一個男人成婚,為什麽是個姑娘?

單線程的弊端在這一刻表露無遺,顧昭恨不得掀起知州女兒的裙子來看一看,但他克制住了,詢問知州女兒道:“你是女子?“

“是。”知州女兒本來暗自湧動的芳心剎那冷卻。

“你确定麽?”顧昭很失望,他被一群女人包圍了一個時辰,就是見了個姑娘麽。

“妾身确定。”知州女兒只覺得浪費自己晨起一番精心梳洗打扮,冷冰冰的回敬。

顧昭不再言語,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失落,知州夫人看了一眼身邊的肅王妃,自認看出了端倪,迅速道:“臣婦家中還有一個雙兒…”

“本王要男人!”身邊香風籠罩,各位夫人佩戴的香囊散發出來的香氣和香粉味讓顧昭頭暈目眩,按耐不住打斷她語氣也不耐煩起來。

知州夫人一塞,艱難道:“兒郎…也有。”

其他夫人不由得震驚,她們雖然也想抱上王府的大腿,但是暫時還沒有這番決心,有幾個忍不住在心底反省自己,為什麽做不到像知州夫人一樣不要臉。

這番走向是容從錦始料未及的,他心底的酸楚迅速散去,有一點好笑還有些許甜蜜,知州夫人的心思誰看不出來?顧昭沒能理解她的意思,主要是他根本沒往自己的婚事上琢磨。

“夫人誤會了,肅王早就聽聞建州各位大人府上的公子們個個争氣,雛鳳清于老鳳聲,有心請到王府考校諸君賦詩,既然不巧,那便改日吧。”容從錦溫聲道。

雖然不懂王妃為何為什麽改了口風,但顧昭是王妃的忠實擁護,立即颔首王妃說得對。

肅王夫妻默契自然,諸位夫人談不上是否相信,諾諾點頭稱是。

宴會散去,容從錦斜倚在貴妃榻上,單手支頤着黃花梨螭龍紋三彎腿炕桌,眉宇間攏着淡淡的疲憊。

“從錦,你怎麽了?”侍女伺候顧昭換過衣裳,顧昭湊過來吻了吻他的臉頰低聲問道。

他此時的敏銳程度又是在宴會上不能比拟了,侍女點燃香爐安靜退下,門扉合攏發出一聲輕響,容從錦撫平他衣襟上一道不明顯的褶皺,随即手指扣着他的領口,将他拉向自己,垂眸低聲道:“知州的女兒很漂亮,王爺喜歡麽?”

“本王喜歡她做什麽。”顧昭努力搜尋一陣,已經記不起對方是什麽模樣了,有點莫名其妙道。

在他的認知裏,一個總共只見過一次的女子,還不如王妃的指甲蓋重要。

容從錦勉強擡了擡唇角,“其實那是給您準備的,王爺若是喜歡…”

後面的話他實在說不出來,容從錦方知,他沒有那麽大度也沒有那麽超脫,此時政局穩固、朝廷安定,對外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對內他又懷有身孕,王爺找個妾室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但他做不到。

顧昭的眉心逐漸擰起,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容從錦輕顫的纖長眼睫,似沾了露水艱難掙紮的蝴蝶,容從錦口風忽然一轉,“你也不能娶她。”

容從錦擡眸與他對視,直望進顧昭眼底,溫暖的陽光将他的瞳仁染成琥珀色,如初春臨風,推窗将一泓微光傾瀉在湖面上,溫柔而堅定。

“好。”顧昭的神情緩和下來,就着被他拽住衣領的姿勢,側首在他的臉頰上親昵吻過。

“好?”容從錦所有的決心都在顧昭輕飄飄的一個字裏煙消雲散了,他一邊躲閃着顧昭綿纏的吻,一邊問道。

顧昭不滿他的閃避,拇指鉗住他的下颚,逼迫他擡首,端端正正的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心滿意足的用拇指摩挲他的薄唇,低聲道:“本王答應過你的。”

“過去說的還算數麽?”容從錦自嘲笑道。

他惋惜皇後看不清時局,原來到了自己身上他也是一樣看不清啊。

“算數。”顧昭沒有讓他傷感太久,他回答的很迅速,口吻篤定甚至還有點輕快。

容從錦的心情輕松了些,心底的一個角落卻還是壓着石塊。

“從錦你在擔心什麽?”顧昭半蹲在他面前困惑問道。

“封地臣屬送的王爺可以拒絕,若是皇上讓您納妃呢?若是我這次不能生個男孩請封世子呢?”容從錦脫口而出。

雙兒再次懷孕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

宗族、禮法、世子這些壓力都背在容從錦身上,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王爺不用理會,是我胡言亂語。”容從錦不可思議于自己竟然跟個深閨雙兒似的怨尤,将自己鹹魚味的心事跟夫君明言,也不指望顧昭的智慧能解決他的問題。

“皇兄也不允本王和你成婚呀,他管不住本王的。”顧昭得意洋洋道,皇兄最多把他打一頓,打到一半還自己心軟了。

在永泰帝的竹條下,要麽修煉智慧,要麽修煉屁股,顯然顧昭把技能點加在了屁股厚度上。

“至于孩子。”容從錦最愛顧昭顧盼神飛的模樣,唇邊剛浮起一絲笑意,聽到顧昭提起孩子不由笑意微僵。

“随便吧。”顧昭無所謂的蹲在他面前,誠懇道:“雙兒、女孩也能請封世子。”

“本朝從未有過先例。”容從錦反駁道。

“本王這就有了。”顧昭掂量了一下自己屁股的厚度,确信道。

“從錦,你什麽都不用擔心。”顧昭站起身,将他抱進懷裏,手掌一下下輕撫着他的後背,“旁人說你的不好,本王都不相信,本王會保護你的。”

“王爺這句話也算數麽?”容從錦笑問道。

“算數。”顧昭道,“一直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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