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便欲乘桴浮到日華東……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便欲乘桴浮到日華東……

“戶部已經清點過稅款了, 比往年多了兩成,鎮北都護府和浣、閩等十幾個州受惠最多,相信假以時日這些州府能成為本朝稅款的一大收入。”戶部尚書捋着胡子, 渾濁的老眼裏閃爍着銀子的光亮, 連中氣都仿佛充足了許多。

“微臣這次奉旨推行稅款新政, 各地百姓對新稅沒有意見, 倒是對河道修建等事頗有微詞。”呂居正卻是皺眉道。

皇親貴胄對他咬牙切齒他毫不在意,百姓的看法他絕不敢忘。

戶部尚書盛滿笑的眸底微微一壓,側身朝呂居正擺手, “呂大人,尋常百姓沒有見地, 才需要有能者來為他們把着方向, 這話雖然托大卻也是實情。”

戶部尚書也是跟呂居正同朝為官多年, 知道這位呂大人無論才能還是政務都是尋常, 唯有一件心系百姓的好處,人品卓然, 才敢毫不遮掩的講出此言。

呂居正沒有被說服, 還想再說什麽, 紫檀書桌後一道平淡聲音道, “昔年饑荒時,常用以工代赈、增加稻谷價格等策來安撫百姓控制市場, 如今既無餓殍, 又無流民, 本宮推行水路修建抽調民力, 長此以往百姓有怨言也是情理之中。”

“知州不敢上奏,卻也無法改變百姓看法。”

“君後已有良策?”呂居正皺緊的眉頭逐漸松開,他身為谏臣, 質疑每件事已經是習慣了,卻不知從何時起竟養成了信賴容皇後的習慣,無論何事,只要容皇後用平靜的語氣說一句無妨,他的心頓時就能安穩,只要按照容皇後的吩咐去辦就行,欽朝有容皇後乃是幸事!

”沒有。“容從錦果斷道。

呂居正:“……”

他不由得一窒,心底剛約莫升起的一絲感動頓時消失了。

“我只知道不修建河道,偏遠州府永遠和外界有差距,這江山若永遠只指望着幾個沿海或是靠近漕運的州豈不形同于…”容從錦微微抿唇。

“君後?”戶部尚書聽得認真,下意識追問。

容從錦搖頭沒再說下去,即使那些只考過了州府功名的人做學堂師傅只能讓百姓子女識字,考不上科舉,他也要讓女子和雙兒進學堂一樣,他不是因為自身的雙兒身份才想着照顧女子和雙兒,而是覺得束縛着一半民智這種舉動很愚蠢。

上層牢牢把持着上升途徑有什麽用?槍炮一響,外敵入侵,連打退突厥都用了數代人,難道指望着這群只會讀聖賢書的貴族們對抗更強大的敵人?還不是要指望着百姓民智,從軍事、民生等方面提升欽朝實力。

推行教育、擊退突厥、修改稅法再到修建河道,他只是做了一步,他的力量還是有限的,欽朝的基業還要看後繼者。

“百姓不願意修建河道也只是不願承擔偏遠地方的河道修建,讓工部拿出設計圖來,戶部協助算清各州河道寬窄、管渠數目,将各州的河道工程分到縣鎮,征役者都可低價換購官營米面、鹽。”

“那偏遠地方的河道修建先擱置?”呂居正問道。

“讓內閣再議。”容從錦是不同意因為無法強征役夫就把偏遠州縣的建設落下的,但一時也沒有計策,只能推脫。

呂居正不滿也只能點頭,卻不想瞌睡送枕頭,容從錦的擔心很快有了解決辦法。

之前欽朝與突厥一戰,大敗突厥收攏了不少突厥俘虜,大多都是婦孺,能走的青壯年基本都跟着突厥殘部北退,但突厥幾次內亂已經讓這些聯系本就不緊密的突厥戰士心生忐忑,再加上親人遠在欽朝,小規模的突厥軍常私下來投鎮北都護府。

漠北從設立都護府後,因着擁有了曾經突厥的大片土地,又有強弓硬弩、雄兵萬千,附近城池百姓紛紛來投,鎮遠侯雖用兵如神卻在治理政事上不大通,索性除兵權外把其他事情都交給了安撫使,這安撫使意氣風發,又無掣肘,将鎮北都護府管理得蒸蒸日上,戶部那邊的登記信息百姓遷入十一萬,甚至連稅款都收上來了。

遠在望京的官員和朝廷只能看奏折和戶部記錄來推測鎮北都護府的情形,但那些曾經生活在屬于突厥土地上的突厥人,即使遠離家鄉卻總是心系故土,新一任的可汗帶他們投奔阿拔斯王朝,寄人籬下一面受到歧視另一面又被提防,此時得知曾經的草原已經成了大欽人安居樂業的地方心裏不由得五味雜陳。一番商議後以葛邏祿部為首叛亂,帶領大部分戰士回到漠北,突厥再次分裂。

鎮北安撫使也是異于常人,面對着曾經讓他憂心不已的敵人,竟然笑容滿面,令人将他們安頓在城外,剎那間就想到了這些人的去處。

突厥人在戰力上的兇猛無與倫比,不也是利于民計的一把好手?他的奏折送到望京,容皇後自然笑納,把突厥人分作數十支隊伍分批進入各州府協助修建運河,每隔兩年就能休息半年,做滿五年獲得大欽百姓的一切權利,包括進入朝廷的資格,也可以和已經在各州府定居的家人團聚。

自此,後突厥汗國歸屬于阿拔斯王朝,而數萬公裏土地和大部分突厥人都融入了大欽版圖,對大欽在語言、文化、技藝甚至民風上都如春風化雨,有不同程度的提升和改變。

*

演武場上,一排渾鋼炮膛尚且冒着熱蒸汽的白煙,火铳隊又上前演示,穿雲裂石、被擊中的石屑粉末滾滾揚起,幾個內閣大臣在旁即使早知火器威力還是不由得神色驚懼。

比起之前用特質小鏟填壓火藥,火器局的匠人和夷人幾番商議後和無數嘗試後,發明了一種機括,将火藥預先裝在火铳裏,觸發機括火藥就能給子彈推力,射出彈藥,優點是大幅節省了裝填火藥的時間,缺點也很明顯,會炸膛而且每一發子彈必須重新裝填…

“火器局正在嘗試把火藥直接裝在子彈後面,這樣機構觸碰時就能直接射出子彈,也省下了重新裝填子彈的時間。”明威軍左督軍使意猶未盡的介紹道。

明威軍下轄火器局,他們是最先接觸火器的,按照容皇後的要求已經重新編隊,把火器也編進了隊伍,陸軍攜帶大炮不太便利,到底數量有限,火铳相較就輕便許多,在軍隊裏與步兵騎兵等配合效果極佳。

容皇後問了幾句,左督軍使都逐一回答,容皇後面上微露出滿意神色,又轉而問道,“諸位愛卿還有想問的麽?”

幾位內閣大臣面面相觑,他們最想問的并非火器的效果,而是火器有什麽用…突厥覆滅,周邊小國臣服,縱使火铳威力驚人又沒有用武之地。

兵部尚書問道,“火器進入軍隊,需謹防遺失,明威軍如何管理火器數目?”

“軍隊有賬冊,每一杆火铳、火炮,甚至子彈火藥的數目都有登記,無論哪一營報訓練損耗都會彙總到軍需和主将那裏,我們也會查看損毀武器是否當真毀壞。”左督軍使回複迅速,想來軍中紀律嚴明,這些都是明威軍中的制度。

兵部尚書暗自點頭,容皇後提出朝廷派出官員,在明威軍外獨立審核,左督軍使連忙應下。幾個大臣又問了些問題安靜下來後,容皇後道,“本宮準備逐步撤回在航海貿易中皇室和朝廷的份額。”

宛如平地一聲雷,當時把沉默不語的戶部尚書炸了個跟頭,當即越過諸位同僚出列急切道,“皇後三思,海運所獲頗豐,如今國庫裏三成的收入都是靠着海運,這些收上來的銀兩又撥給各州府進行建設…”

他說得額頭滲出汗水,容皇後銳意改革,百姓識字率上升後,各州府按照他的規定不僅将各地的建設計劃報到朝廷,而且在朝廷統一規劃會把幾次商讨後的規劃下發到各州府,分為五年三年和每年的規劃,各州府會把這些計劃尤其是一年內的詳細規劃貼在府衙外同時發布邸報到鎮縣,讓百姓不必惶恐于不知何時征傜役,同時也可以更合理的規劃農桑與配合府衙力役。

戶部的銀兩跟不上,各州費了一番力氣才協調出來的規劃付諸東流不說,在百姓那裏也會留下一個朝廷言而無信的印象,朝廷到時必然需要人來頂罪,戶部首當其沖。戶部尚書年邁自知他也就是在這個位置上再做幾年,等容皇後培養出來的心腹能立于朝堂,也就該告老還鄉了,因此他頗為在意自己的官聲。

幾個內閣大臣同情的望向他,畢竟是大筆銀兩,他們也跟着勸容皇後慎行。

“以前國庫空虛,朝廷若非參與海運貿易就得征口賦,或算缗稅。”人口稅前朝推行,本朝廢止,建元帝時因皇帝想修建道觀征收了一段時間,又被廢除,前朝是十五至五十六歲的成年人都要收稅,前朝末年土地兼并嚴重流民四起為了鎮壓流民不得不把人口稅的年齡調整為七歲到五十六歲,交不起稅款的百姓越來越多,只能揭竿而起,形成循環。

算缗稅就是對地主及工商業者征稅,二缗抽取一算,一缗為一千錢,一算是一百二十文錢,也就是百分之六的稅率,實際征收中遠不止百分之六的稅率,加上商人和豪紳不願繳稅,沖突頻發,朝廷想要稅款就得派兵鎮壓,當時的朝廷确實沒有這份實力。

內閣大臣不由得沉默,容皇後是沒有征收算缗稅,但他這些年對戶籍地契管理嚴格,基本上以前的白契交易蕩然無存,又經過制度改革,所有的鋪面、田地交易都在官府完成,賣家交百分之三,買家交百分之一,經濟繁榮交易頻繁,各地府衙只在這一項契稅上就所得頗豐,簡直比前朝艱難推行的算缗稅還賺錢。

“現在朝廷有些銀兩,也不便與民争利,否則就成了平準均輸。“本意是好的,卻讓地方豪強取利,反而給百姓增加負擔。

“本宮準備設立一支軍隊,從滇南、漠北、西北以及明威軍皇室禁衛中抽調精銳,獨立軍號,平時為海上船舶貿易護衛之職,戰時則轉為海上軍隊。”

“這支軍隊将由皇室直接下轄,兵符歸陛下所有,将軍和左右督軍同禁衛統領平級。”容皇後道,“除本已開的建洲港口外,增開閩、淮、廣、越、瓊五洲港口,設立市舶司,以後商家出海可以不再與大商人船主同行,由軍隊護送,所需傭金為貨物款二十分之一,至于回航貿易,由市舶司收購貨物或允許內陸經營,一應款項傭金如數。”

“這支軍隊,就叫景安。”

諸位內閣大臣心神震顫,想不到容皇後早就想好了下一步,再看兵部尚書神色淡然,就知道他必然和容皇後已經商議過,沒準已經考察過各軍的情形,選出名單了。

這支軍隊竟以國號為名,可見容皇後期許。

霎時間,殿內衆人心念電轉,齊聲稱頌躬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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