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阿九哥哥

阿九哥哥

他話中的防備沒有來由,顯得十分突兀,李六一怔,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表情十分不解。

過了好一會兒,李六才反應過來,面前這人的舉動是在提防他,提防他會做出對阿古不利的事。

但這又是最奇怪的地方,他與阿古才是一邊的,本該是他提防這個外來者,現在卻是這個外來者以保護的姿态,扣了他的人,還反過來阻攔他,質問他。

一股無名之火竄上來,李六皺了眉,盯向謝九淵的目光也透着明顯的不滿。

但謝九淵只是看着他,并沒有說話,也并沒有交人的意思。

雙方僵持半天,李六才在衡量利弊後開口道:“他是我弟弟。”

這已是退讓的意思,但謝九淵斜睨着他,卻只平靜道:“他沒有哥哥。”

李六閉了下眼,壓抑着心中怒火,向後看了一眼,轉回頭道:“我們這裏的人無父無母,自然個個親如兄弟。”

謝九淵細細觀察着在場人的神情,見他身後有人連連點頭,又聽阿古虛虛弱弱叫了一聲“六哥”,才确定這個說法應當不假,将阿古交了過去,叮囑道:“把人看好。”

很快他又轉頭問:“對了,你叫什麽?”

李六道:“李六。”

謝九淵視線掃過衆人,道:“我的第二個條件,魚子巷以後他說了算。”

他抱着手臂,歪頭看的正是李六的方向。

“憑什麽!”人群裏立刻就有人不滿。

憑你們老大争強好勝,毫無主見,榆木腦袋,不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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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從前,謝九淵一定會這麽回答,好好跟人理論一番。但現在,他只輕飄飄說了句:“憑你們老大的命在我手裏。哦,你們的命也在我手裏。”

謝九淵相貌俊美,又因年少,看着只是個富貴溫良的公子,外表并不具備威脅力,但他的神情語氣偏偏就讓人無法質疑他會說到做到。

魚子巷的人平日裏争鬥慣了,但都是拳腳功夫,什麽靈氣什麽符咒,根本沒有人會這些。不過,會不會和知不知道又是兩件事。普通人或許不大懂這些,但魚子巷消息通達,別說是各個仙門主修什麽,就是魔族的事也知道點內幕。這些劍術符法,他們不懂,但其威力他們卻很清楚。不單清楚,還很畏怕。

此刻,謝九淵放了威脅,他們誰都不敢硬剛半分。

李六謹慎地打量着站在中心的人,神情凝重。救阿古也好,放權給他也好,他與此人不過第一次見,這人卻好似都是在幫他,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公子可還有別的條件?”李六問道。

謝九淵轉頭朝他看過來,正了神色,道:“我要你們替我尋一樣東西。”

李六:“是什麽?”

謝九淵微微斂眸:“十方鼎。”

說這話時,謝九淵刻意放慢了語速,見着一衆人或多或少都面露疑惑,心下這才确信,此時十方鼎的下落魚子巷并沒有人知道,恐怕要等上好一段時間了。

他又道:“東西不白找,找到了,我送你魚子巷一條生財之路。”

李六道:“只要公子不為難我魚子巷,魚子巷自然有自己的生財之路。”

這明顯是不領他的情,甚至像是責怪他的不請自來擾亂了魚子巷的安寧。不過,這種程度的話裏有話已經不足以讓謝九淵動怒了,他反是笑了下,道:“生財之路誰會嫌多呢,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是什麽壞事。”

說罷,他的目光移到李六身側,道:“對了,讓裝睡的這位理理頭發,陪我演場戲。”

聞言,阿古這才擡起頭來,看向李六,神情顯得很無辜。他裝暈已經很熟練了,沒想到會這麽容易就被人識破。

“沒事。”李六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安心。

随後,謝九淵在衆人的注視下,從腰間摸出先前取下的白紗,原樣又蒙上了雙眼。

乍一看去,竟是個柔柔弱弱的瞎眼公子。

衆人對他這番舉動摸不着頭腦,有人便問:“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九淵溫柔一笑,禮貌回道:“我從小便患有眼疾,方才行徑若是吓到諸位,還請多擔待。”

他說話聲又輕又柔,那人趕忙擺手想說“沒事沒事”,又忽然反應過來什麽,愣了一下後非常疑惑的“啊”了一聲。

***

三個弟子替謝九淵尋人,尋了大半晌,終于把人給帶了回來。

小少年理了頭發洗了臉,白白淨淨的,單看臉還以為是誰家的小公子,但穿着打扮破破爛爛的,一看便是街邊乞丐。找到人時,弟子三人皆是默默搖頭嘆息,替謝九淵擔憂。

他們将人帶回去時,謝九淵坐在最初的牆根底下,坐姿局促,顯得有些不安。

“謝九,我們回來了。”

最先說話的是方舟,楊懷緊接着開口道:“我們把人找回來了,你認認是不是你要找的?”

“多謝你們了。”謝九淵微微一笑,伸手往前摸索,試探着叫了一聲,“阿古,是你嗎?”

阿古從方舟身後探出頭來,是個怯懦膽小的模樣。他小心打量着坐着的人,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阿九哥哥?”

這當然不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稱謂,謝九淵當即就被這一聲“阿九哥哥”給弄得怔住了。但他的這番反應落在方舟幾人眼裏,就是舊友重逢時的震驚和感動。

阿古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謝九淵還沒回神,又聽得一句:“阿九哥哥,你的眼睛還沒有治好嗎?”

親昵的語氣,真誠的關心,謝九淵哪裏受得了,下意識想要抽手,又想到還有人在,抽手恐怕要露餡,于是又主動牽住阿古,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背。

“阿九哥哥,我還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小少年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一句接着一句的“阿九哥哥”,謝九淵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別開臉兀自調整了一下情緒,才轉回來柔聲道:“是我不好,答應了要來接你,卻現在才來尋你,你在這裏定然是吃了許多苦。”

方舟三人在旁看着,聽他們說話,互相對視後又是一陣無聲的嘆息。

謝九在家中不受重視,自顧不暇,無法來尋兒時的好友,如今又被趕出家門,生存都成了問題,卻還在為沒能履行承諾的事愧疚,如此心善之人,卻沒能得到上蒼眷顧,實在可憐,也實在不公。

方舟拍了下他的肩膀,寬慰他道:“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如今你二人重逢是件好事。”又問他,“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

打算?

謝九淵微微擡頭,無奈笑了下,道:“今後……走一步看一步吧,天地之大,總有活路的,幾位無需為我擔憂。”

謝九淵将一個苦命卻樂觀的溫良公子演得恰到好處,阿古定定瞧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

幾個弟子認定他是在逞強,楊懷第一個站出來道:“若你們實在艱難,可以同我們回師門。”

“這怎麽行呢?我聽聞修仙要有靈根,我與阿古都是普通人,怎麽能進得了仙門?”謝九淵一副我不行我不配的聲氣,接着道,“我知幾位心善,俠之大義,我明白你們的好意,也感謝幾位一路相送,但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此行路遠,還是不要耽擱你們的行程才好。”

仙門弟子下山,無非是歷練,或是奉師命到某個有妖魔鬼怪的地方為民除害,再或者,便是如當年的他一樣,偷溜下山,這裏闖禍那裏打架,心比天高。

不過,這幾個不像是會敗壞師門名聲的,不大可能是偷跑出來的。如此想來,便是前者,而無論哪種,都會有個大致的期限,耽擱了這幾日,怕是要誤事。

謝九淵正是料定了這一點,才會說那番話來勸他們離開。

不過,謝九淵還是低估了年輕人拔刀相助的熱情了。楊懷道:“普通人怎麽不能入仙門了,大多數人都是有靈根的,只是還沒開化,說不定你有靈根,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他這話說的沒錯,靈根雖是修仙的入門條件,但并不是什麽稀罕物,反倒是幾乎人人都有,只不過有好壞之別罷了。有人靈根極佳,便是修煉奇才,有人靈根差些,修煉自然就慢些。

而且,靈根這東西也并非是一直都是一個樣子,壞的靈根可以靠靈藥養好,好的靈根也可能損傷,從此突破艱難,修煉無望。

像是大師兄,便是後來落下的病根,以至于整整五年才好不容易突破化相,若是沒有十階洗髓丹修複靈根,再想突破便是難上加難。

“有沒有靈根于我而言并沒有什麽區別,我與阿古都是普通人,過慣了普通人的日子,同修仙大抵是無緣的。”謝九淵溫柔笑了笑,道,“幾位放心吧,我與阿古相互照拂,定能平安的。況且,阿古在這魚子巷許多年,能夠平安長大,想來此處的人也都是些心善之人,不會容不下我的。”

阿古此時也道:“六哥他們對我很好。”

謝九淵對這适時的搭腔很是滿意,唇邊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偏頭咳了聲才又道:“所以你們就放心去吧,他日若是有緣,定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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