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魚子巷

魚子巷

三日後,高梧城,魚子巷。

“你那位朋友……住在這裏?”

謝九淵眼睛還瞎着,蒙着白紗,但光是靠聽他也知道這地方是個什麽模樣了。

竟是個乞丐堆。

沒有回頭路可走,謝九淵點頭道:“是,他就住在這裏,他叫謝……”

想到這時阿古還沒有姓,他又改了口,“他叫阿古。我眼睛不便,勞煩你們替我找找吧。”

見對方篤定,方舟等人又是一陣唏噓。

三人将謝九淵安置好,便分頭去找那個叫阿古的乞丐。

謝九淵此時雖然眼盲,但耳力超群,隔遠就聽到一陣吵鬧。

聽聲音,似乎是兩撥人在争地盤,其中一撥人扣了對方的人,以此作為要挾,要對方主動讓步才肯放人。

若是沒死之前,謝九淵大步流星就會邁上去主持公道。但如今他是一個瞎子,瞎子什麽也做不了。于是他坐在原地,心安理得的聽熱鬧。

但這熱鬧沒聽多久,謝九淵就停了敲膝蓋的手指,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日行一善:拯救被圍困的少年。】

謝九淵想,除了大師兄,他還沒對誰這麽言聽必從過。

【日行一善任務啓動,懲罰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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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淵又想,偶爾對別人言聽必從一次也挺不錯的。

***

魚子巷一角,浩浩蕩蕩站了兩撥人,個個雖粗布麻衣,卻頗有氣勢,有點他當年建立千機閣時盛氣淩人的意思。

謝九淵竟忽然有些感慨。

但這感慨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只想盡快解決眼前的局面,免得那三個弟子回來正巧碰上,屆時他還得費一番口舌編瞎話。

兩撥人站得泾渭分明,最為顯眼的便是雙方領頭的和那個被扣在邊上的人。

被扣住那人似乎是被打暈了,謝九淵看不見他的正臉,但瞧着身量不高,估摸着年紀不大,十一二歲的模樣,只是個孩子。

小小年紀就在這乞丐堆裏讨生活,吃盡苦頭,若是有人給他一個饅頭,他就要感激涕零從此追随。好哄好騙,是個極好的年紀。這要是帶回千機閣養着,定然也是個忠心的好苗子。

謝九淵正盤算着,又忽然想起自己這時也是個好哄好騙的年紀,不是千機閣的閣主。頓時沒了盤算的興致,悄無聲息走進人群裏去了。

前頭的人還在大放厥詞,說着“今日我倒要看看這魚子巷是誰的地盤”“這小子的死活在我手上”之類的話,左右都是些場面威脅,不如直接擰人腦袋來得實在。

“這位朋友……”

那人突然被人敲了下肩膀,被吓了一跳。

“你他媽誰啊!走路沒聲兒……”

他話沒吼完,轉頭看到謝九淵一身鮮亮紅衣,愣住了,轉而又換了笑臉,道:“這位……公子,你有什麽事嗎?”

這番讨好的神情和語氣,謝九淵竟是愣了下,才記起正事。

他道:“我路過此處,恰巧聽到各位在争吵,既然這麽久沒有結果,不如我給你們出個主意?”

他說話時,邊上那個低着頭的小少年動了動腦袋,轉醒過來,擡起眼來,斜斜睨着他,只是他沒注意到。

那人沒想到謝九淵是要插足這場紛争,而且如此直白,已然有些不高興,但對方衣着打扮都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他不敢招惹,又想撈點好處,于是便問:“公子……有什麽主意?”

“這個簡單。”謝九淵在兩撥人間來回掃了一眼,道,“争來争去的多沒意思,一個魚子巷而已,我出錢,歸我了。”

他說得跟“這個饅頭我要了”一樣輕易,兩邊人立刻都騷動起來,不乏有覺得他大言不慚的。

對面領頭的那人笑了聲:“這位公子莫不是在說笑吧?我們這種破地方,你也瞧得上?”

這看似自貶的話,謝九淵卻聽出了對方的不滿。不過他并不在意,只要結果是他想要的就行了。

謝九淵勾着唇笑道:“這地方再怎麽破,總是有點特別之處的,否則怎麽養活你們這一大堆人呢?”

他這話一出,兩邊領頭的人對望一眼,忽然就都明白了,此人哪裏是偶然路過,分明就是沖着魚子巷來的。

再想到他悄無聲息就出現在人前,來頭恐怕不是普通的富貴公子那麽簡單。

魚子巷魚龍混雜,人數衆多,這麽多年來相安無事,原因有二。

一是魚子巷最主要的勢力只有兩撥,便是此刻對峙的雙方。若是起了争亂,便是兩個陣營的事,不會動不動就死人。二是如謝九淵所說,這魚子巷确實是有點特別之處的。

千機閣消息最是靈通,閣內最主要的銀錢來源便是買賣消息,這魚子巷也是一樣,魚龍混雜,各路消息就都知道點,誰想打聽個人,或是某個物件的下落,這魚子巷就是個好選擇。

謝九淵當年用來煉藥的十方鼎,便是阿古靠這裏的人脈尋到的下落。

“投靠朋友”的說法雖是為了擺脫那幾個弟子,但找人确确實實是真話。想要煉制十階洗髓丹治好大師兄的靈根,沒有十方鼎萬不能成。如今十方鼎下落不明,唯一同它有牽連的人就是阿古。此番前來,謝九淵早有考量。

魚子巷兩方勢力常有內鬥,但若真遇上共同的麻煩,也會一致對外。此刻,兩邊領頭的都聽出來謝九淵來意不善,警惕之下,都給了手下人暗示,讓他們堵住各處出口,防人跑了。

這番動作不過是一個眼神的事,并不引人注意,但奈何謝九淵是死過一次的人,對這種事早就輕車熟路,即便是不看也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謝九淵收回目光,只笑笑道:“不夠果斷啊,既然是要滅口,直接殺了不是來得更省事兒?”

“這……哈哈哈……”這方領頭的那人眼珠轉了幾下,笑道,“滅什麽口啊,公子怕是誤會什麽了。”

謝九淵順着他的話道:“那就當我是誤會了,魚子巷這塊地兒,你們還争嗎?”

“這……”那人似是十分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卻在下一刻,謝九淵擒住他的手腕,打落了他背後的短刀。

“哐當”一聲,很是響亮。

謝九淵一腳踩斷那柄短刀,微笑道:“藏刀就要藏好,拿出來可就沒有收回去的機會了。”

那人狠厲盯了他一眼,擡頭沖另一邊喊:“李六!你們都死了嗎!這事兒你還管不管了?!”

他口中的李六,便是另一撥人裏領頭的那個。

那叫李六的面色凝重,沉吟片刻,看向謝九淵道:“這位公子,魚子巷與你無冤無仇,何必如此相逼?”

“相逼?”謝九淵轉過頭來,一臉無辜笑意,“我逼他什麽了?難道不是他先動的手?”

李六忽然愣了一下。

他這話不錯,雖說來意不明,又能悄無聲息越過人群,絕非一般人,但此人從一開始就沒有過要動手的意思。他們圍人那番動作,這人只怕也是早就知道,卻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等到此刻亮了刀,他才出手。

真算起來,這竟只是自保。

反應過來這些,李六才試探問道:“公子有什麽條件,可盡管說來,若我魚子巷一幹人等能幫上忙,定然鼎力相助。”

他沒改了稱呼,還算是禮貌,話裏話外雖幾層意思,但聽起來還算誠意。

謝九淵本就擔心那幾個弟子找回來,想着趕緊解決眼前的事,現在有人抛了引子,他當然也樂得上鈎。

他松了擒人的手,偏轉身子走了幾步,走到那個被扣住的小少年身邊去,微揚了下下巴,道:“放了他。”

這話一出,剛才差點被掰斷了手腕的那人就炸了,指着李六鼻子就開始大罵:“好啊李六!敢情你們是一夥的!唱半天戲耍我?”

李六跟看傻子一樣,沒什麽表情解釋了一句:“我們不認識。”

那人拔高嗓音:“你他媽糊弄——”

一句話沒說完,腦門上就被拍了張符,整個人還維持着怒氣沖天的跳腳模樣,十分滑稽。

“噓。”謝九淵食指抵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輕聲提醒,“別鬧出動靜。”

他這話不單是對這人說的,連帶着周圍的所有人都掃了一圈。

這下,兩撥人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了。這種符咒定人的東西,在普通人眼裏不是邪門歪道就是仙人奇術,都是讓人畏懼的。

他們雖然人多勢衆,但無一人接觸過這種東西,當然也就無從破解。于是這邊的人看着自家老大動彈不得,全都慌了。

這時,李六開了口:“聽他的,先把人放了。”

扣着那小少年的幾人也不管這是對家人在發號施令了,趕緊将那小少年手腳的繩子解了,将人往前推了一把。

那小少年将醒未醒,眼看就要栽在地上,謝九淵離得最近,伸手扶了他一把。

【叮!善事加一!】

這下謝九淵高興了。

那小少年肢體晃動,明顯是有意識的,謝九淵便問了一句:“自己能站嗎?叫兩個認識的過來扶你。”

被扶着的人悶哼一聲,慢慢擡起了頭,露出蓬亂頭發後面的那張臉來。

那張臉算得上清秀,雖然有些髒,但确實是個讨人喜歡的模樣。

謝九淵卻是一愣,張了唇正要說些什麽,被走過來的李六打斷。

“我來扶他吧。”李六已經伸了手想要把人接過去。

謝九淵下意識将人往自己這邊帶了帶,隔了一個安全距離,擡眼時眸光竟有幾分銳利。

“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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