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死了

他死了

謝九淵問完這句話,不光是向斯,另一邊座位上的玄晏也側首看了過來。

顯然,魔君大人也很好奇自己擅長什麽。

謝九淵唇邊緩緩揚起一絲笑容:“魔君大人最擅長的——”

他一字一句說完後面的話:“就是擰人腦袋。”

玄晏:“……”

這話不知真假,但聽起來很像真的。

向斯登時被吓得又流了幾滴汗。

“大人……我們真的已經盡力了。”向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穩住氣息将話說完整。

玄晏微微眯了眸子,眸光正正落在跪地的人身上。

沒有人敢以“盡力”二字來應付魔君的命令。

既然是命令,下達了就必須完成。

“哦。”謝九淵拖着長調,片刻才又繼續道,“你盡力了,所以魔君大人反而應該感謝你盡力尋人,是這個意思麽?”

“不不不,不是這樣!”

向斯瞪大雙眼,連連擺手。

“大人,我絕非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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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淵露出寬慰的笑容來:“別緊張,我當然是相信你的。”

向斯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

但這口氣還沒松完,就又聽眼前的人道:“不過——”

向斯這一口氣就這麽提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他緊緊盯着上座的人,宛如一個等待大赦的囚徒。

謝九淵卻只是慢悠悠站起身來,左右來回踱步。

他每走一步,向斯心髒就狠狠跳動一下,幾乎要暈厥過去。

終于,謝九淵停下來,屈膝蹲下身,道:“你說,魔君大人會不會相信你說的話呢?”

答案當然是——

“不會。”

玄晏說了自進屋以來的第二句話。

謝九淵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帶着一絲疑惑,偏眸看向他。

這個仙門中人不會要壞他的事吧?

謝九淵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就見這人擡起手,隔空虛擰了一下——

“嘶——”

“咚!”

鮮血噴濺和頭顱落地的聲音十分明顯,那是離向斯最近的一名魔族,他或許都還沒來得及去想自己做錯了什麽,腦袋和身體就已經分了家,咕咚幾下便滾到了向斯腳邊。

鮮紅的血液一并流過來,浸濕了向斯拖在地上的衣擺。

“魔君只會毫不猶豫地擰下你的腦袋,就像這樣。”

高位上的人神情平靜,半垂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憐憫。

向斯盯着那尚未閉眼的頭顱,驚愕和恐懼凝固在臉上,他害怕得幾乎說不出一個字。

謝九淵離向斯很近,鮮血噴濺時,盡管他已經反應極快地築起屏障擋住自己,身上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色。

身上有別人的氣息,這令他十分厭惡和不滿。

他幾乎是哀怨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玄晏與他對上視線,見他生氣,有些不明所以,但那一瞬過後,他就想通了。

此人是在埋怨他一個仙門中人不該輕易在魔都動手殺人。

這與先前阻止他進入無劫之谷一樣,是在擔心他。

謝九淵說服自己正事要緊,便收回視線,對還在顫抖的向斯道:“告訴我人在哪裏,或者,你希望下一個被擰下腦袋的人是你?”

向斯猛然擡頭,恐懼充斥着他發紅的雙眼,他往高位上的人望去,視線死死釘在那人腰間的白玦上。

那般清透的玉色,又正好是流雲樣式,連流蘇也是墨白,與他所知的一模一樣。

他絕不會認錯。那是魔君的玉玦。

魔君從不屑到這無劫之谷來,但他的玉玦卻出現在這裏,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二人是魔君的親信!

向斯僵硬地扭過頭來,帶着一種決絕又懇求的情緒問:“如果我說出那個魔奴的下落,二位大人可否……饒我一命。”

謝九淵微笑道:“當然可以啊。”

向斯眼中立刻迸發出驚喜來,方才的恐懼也好像一下子消退大半,一種死裏逃生的興奮短暫地充斥了他的神經。

“買走魔奴的是裏西爾大人。”

大人?

稱得上大人,那就是在魔都有地位的。

謝九淵眉心蹙了下。

此事比他想象的要棘手,若是不盡快解決,等這事傳到魔宮去,讓裏面那位魔君知道他們打着他的旗號在無劫之谷殺人,他就可以提前給自己買棺材了。

謝九淵繼續微笑着問:“那這位裏西爾大人現在在哪兒呢?”

向斯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劫後餘生的欣喜全然不見,充血的眼睛裏只剩驚恐。

一個看到血淋淋的頭顱還能面不改色的人,怎麽會這麽輕易就答應他的請求,還露出那樣友好無害的笑容。

這個魔族守衛在哄騙他!

“你在騙我!”向斯的表情帶上了幾分狠意,“一旦我說出裏西爾的下落,你就會殺了我!”

謝九淵輕笑一聲,臉上絲毫沒有謊言被戳穿的尴尬。

“你瞧,我早就說過了,你很聰明。”

向斯的神情恐懼又憤怒,他靠着僅存的理智閉緊嘴巴,仿佛在告訴眼前的人,無論如何也別想撬開他的嘴從他這裏得到任何消息。

這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當然,這種威脅對謝九淵這種死過一次的人來說,毫無作用。

“不過,你還不夠聰明。”謝九淵唇邊依然帶着笑意,“我猜,這個屋子裏應該不止你一個人想要活命,對嗎?”

向斯追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裏跪趴着的是幾個魔族。他們身材魁梧強壯,仿佛無所畏懼的勇士。但是此刻,他們的肩膀都在輕微地顫抖,甚至連手中的鎖鏈都有些拽不穩了。

這是一種有聲且直白的威脅。

向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不能——”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轉過頭,聲音就戛然而止,與世長辭了。

“咚!”

又一顆腦袋掉在地上。

這顆腦袋“咕咚”滾了幾下,找到了恐吓的下一個對象。

那名魔族連頭也不敢擡起來,指縫間已經流滿了鮮血,他卻只是顫抖,不敢有任何動作。

謝九淵站在那片血泊之外,面帶微笑,眼底卻漠然一片:“二選一,對你來說應該很容易吧。”

“裏西爾大人在……他在、在極樂坊……”

謝九淵微笑道:“可以帶路嗎?”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禮貌溫和,那魔族仰起頭來,有些恍惚地點了頭。

***

抵達極樂坊時,謝九淵臉上的笑容已經維持不住了,他一腳踹開那扇漆紅的大門時,腦海裏第三次響起同一個聲音。

【任務即将失敗。】

與此同時,整個極樂坊大殿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骰子滾落,器皿摔地的聲音。

那扇門的聲響太大了,門邊的站着的人也遭了殃,一并被撞倒在地。

這是來砸場子的。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幾乎都是如此。但二人相貌氣度都是上等,不少人看呆了眼,一時竟沒有人上前質問。

謝九淵冷漠無情道:“裏西爾在哪裏?”

他穿着魔族守衛的衣服,行事又如此嚣張,還敢直呼裏西爾大人的名字,一下将人唬住了大半,人群裏竊竊私語,紛紛猜測這是魔宮那邊的人。

魔宮的人,誰也不敢輕易得罪。

很快,便有人快步上前,朝謝九淵二人行了禮道:“我家大人此刻正有要事,不知二位尋我家大人有何事,可否——”

他話沒說完,肩上就已經架上來一柄劍,頸上瞬間就出現一道不淺的血痕。

“帶路。”謝九淵冷漠無情道。

他已經沒有絲毫周旋的耐心,再耽擱下去,任務失敗,他頭上又要挂上十件惡事,算上前些時日在迷霧森林積攢的那些,他已經惡貫滿盈了。

等到他死的那天,這些惡事都不一定能抵扣完。

“大、大人息怒……”那人挺着脖子,被吓得不敢動彈。

“小子——”這時,一個彪形大漢從賭桌上跳下來,身邊跟着五六個人,一道往他們這裏走來。

“敢在極樂坊鬧事,你們是什麽來頭?”

彪形大漢語氣極為不屑,并沒把二人放在眼裏。

很顯然,這是仗着人多勢衆。

謝九淵卻只是瞥了他們一眼,又将劍往裏進了幾分。

“帶路。”

那人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頸間的痛意讓他清醒了一點,終于反應過來自己活命的唯一機會就是“帶路”。

他轉身往樓梯口方向走去,謝九淵和玄晏跟在後面。

彪形大漢那一堆人被完全忽視。

“站住!”

彪形大漢一聲怒喝,巨大的手掌就朝謝九淵猛抓過來。

卻只聽得幾聲尖叫,那彪形大漢狠狠摔砸在最近的賭桌上,壓倒了一片人。

一時之間,痛苦呻吟聲此起彼伏。

玄晏若無其事的理了下衣擺。

啧,還挺帥。

謝九淵冷漠地想。

***

踹開某處房間的門時,謝九淵總算知道為什麽系統一遍一遍提醒他“任務即将失敗”了。

挂滿紅綢的房間裏,金銀器物碎了滿地,渾身時血的少女手握短刀,目光如炬,恨意滔天。

她已經無法站立,只能半跪在地,靠一只手掌撐着地面才不至于倒下去。但即便如此,她仍死死盯着朝她走過來的男人,戒備,憤怒,恨不得将他千刀萬剮。

然而,與她的狼狽模樣相比,男人衣着華貴,姿态居高臨下,眼裏還殘留着将獵物掌控玩弄于手的興奮。

踹門的動靜不小,屋內的人同時朝門外看過來。

一個神情透着不滿,一個眼神淩厲戒備。

謝九淵看見那樣的眼神,忽然就笑了。

日行一善任務是拯救魔族少女,前提是這位魔族少女還有救。比起那些空洞麻木的眼神,這種飽含恨意的眼神才是有救的樣子。

“裏西爾,可真是讓我好找啊。”謝九淵釋懷一般笑着,整個人都松弛下來。

他放了劍,那被他扼住咽喉的魔族終于得了喘息,迫不及待往外跑去,哪怕是幾次被屍體絆倒摔在血泊裏,眼睛都被血糊住,他仍不顧一切往外沖,仿佛只要一直往前跑,逃離極樂坊,他就能活下來似的。

房門大開,裏西爾自然也看見了外面的場景,但也僅是那一眼,一眼過後,他的視線再沒向那片血泊投落。

他盯着謝九淵,神色輕蔑:“小小魔族守衛,也敢闖我極樂坊。”

話音未落,他手裏已然多了一把泛着魔氣的大刀。

“锵!”

“哐當!”

“咚!”

刀劍相撞,大刀掉落在地,裏西爾重重摔在漆紅木柱上,噴出一大口血來。

跪在角落的魔族少女看到這一幕,眼底流露出一絲得意來。

但下一刻,她視野裏就多出來一截黑紅的衣擺。

她擡眼望去,一個極為平靜的聲音落在頭頂。

“給你一個機會,去殺了他,我救你出去。”

她沒有一絲一毫猶豫,握緊短刀,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出去,沖向裏西爾。

此刻,裏西爾的眼裏終于有了一絲對死亡的恐懼:“你膽敢——啊!!”

呵斥聲被痛苦的尖叫代替,一柄殘缺的短刀直直插入裏西爾的心髒位置,貫穿左肩!

又被狠狠拔出!

鮮紅的血液噴灑在少女臉上、頸間,幾乎要遮蔽住她整張臉。

但在那張臉上,有一雙極為堅毅的眼睛,再濃重的血紅也遮不住那份光芒。

這時,在門外等着的人走了進來,還順腳踢開了西裏爾斷成兩截的大刀。

“當當”幾聲,很是清脆,與這滿屋的血色格格不入,格外惹人注目。

霎時間,屋內所有的視線都被吸引聚向那處,也包括只剩一口氣吊着的西裏爾。

看見那塊只在傳聞中被描述過的白玦時,西裏爾瞳孔皺縮,脫口而出:“你是——”

後面的話再也沒能說出口。

狼一般的少女再次揮刀,插入那血淋淋的胸口,一下接着一下,用盡全力,直到西裏爾徹底失去生氣,死不瞑目。

少女艱難站起身來,個子不高,染血的臉龐卻透着幾分倔強。

她指着地上的人,說:“他死了。”

“看到了,補刀補得不錯。”謝九淵稱贊了一句。

這是一句真心實意的實話,在他看來,殺人最忌諱的就是廢話過多,人沒死之前,多說一個字都是在給對方生機。那是十分愚蠢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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