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心錯付
真心錯付
謝九淵回到四夷門，已經是半月之後的事。
這半個月內，他加急煉制了一批丹藥，又托符安私下購入低階洗髓丹，并且超額完成了日行一善任務。
當然，那些超額的善事并不足以抵扣他在迷霧森林欠下的債。
系統的聲音冰冷而無情：【還有十八件善事需要抵扣，請繼續努力。】
于是謝九淵氣得用蔔術蔔了件兇事的方位，西南方向。符安告訴他，那個山頭最近山匪泛濫，讓他少去湊熱鬧。
被山匪搶劫的是個送親隊伍，謝九淵提劍就奔了上去，一言不發。
山匪死傷一片，謝九淵提着滴血的劍離開時，也是一言不發。
轎中的新娘掀開蓋頭一角，擡眼望着那道飒飒踏踏的身影，目光驚羨不已。
暖陽斜照下，美麗的新娘忽然面若桃花。
＊＊＊
有了上一回的經驗，謝九淵這次沒有走正門，而是繞開守門和巡邏的弟子，略有些生疏地攀上後牆的枝桠，又一個輕躍落到地面，回到了自己的住的院子。
沒有推門，擡腿一跨就翻窗進了屋子。
他已經非常疲倦，眼下都微微泛了青，洗了澡後就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直到第二日天明，弟子們的吵嚷聲把他拉進了清晨的冷風裏。
那些吵嚷聲裏說什麽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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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起昨晚做的夢，有人說起晨練的無趣，更有人說起想要偷跑下山。
再然後，大家就都非常一致地談起了他謝九淵。
“謝師兄偷跑下山這麽久了還不回來，不會出什麽事吧？”
“應該不會吧，謝師兄這麽厲害。不過也不一定，謝師兄不是受了傷嗎？”
“唉，謝師兄也真是的，非要一個人下山。”
“就是啊，太不仗義了，偷跑下山都不帶我們。”
謝九淵：“……”
他現在有點相信“四夷門搖搖欲墜”不是系統胡說八道了。
“你們說，謝師兄會不會給我們帶禮物啊？”
“應該會吧，謝師兄又不缺錢。”
“但是上回謝師兄回來也沒帶，謝師兄好像變小氣了，以前都會帶點山下的小玩意回來的。”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
……
謝九淵：“……”
他現在非常相信“四夷門搖搖欲墜”是真的。
這些弟子腦子裏裝的都是山下的新鮮玩意，怎麽潛心修煉？怎麽振興四夷門？
謝九淵推門走出去，微濕的晨風帶着點涼氣，拂過臉頰，舒服惬意。
他仰起頭，天光并不刺眼，一如當年。
他往石子路另一頭望過去，走過來人溫潤如玉，也一如當年。
謝九淵露出真心的笑容：“師兄。”
二人進屋，齊聞風先是查看了他手臂上的傷，确認傷口沒有惡化後，一直沉着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齊聞風：“師父他們商量過了，九階靈石先放着一段時間，若是沒人來尋，便将靈石送到‘十有八九’去。”
謝九淵點點頭，對這個結果表示了認同。
齊聞風再問及他這段時間的行蹤。
謝九淵十分誠懇地、詳細地編了一段行程說給他聽，精确到自己吃了哪家鋪子的糕點，喝了哪棟酒樓的酒，說得非常細致，足以以假亂真，挑不出一點錯處。
齊聞風也沒有再追問。
“師兄，還有一事我要同你說。”謝九淵忽然認真道。
齊聞風也正了神色：“你說。”
謝九淵似是思考了一會，才說：“此次下山狩獵的靈石雖然能解決門中的開支，但也只是暫時解了燃眉之急，不是長久之計，若是想要靈石源源不斷，還是得從門中弟子下手。如若師弟們個個厲害，那能下山狩獵的人也會變多，會有更多靈石魔石可用，師兄你也不必再次次以身犯險前往迷霧森林深處了。”
齊聞風聽他說完，嘆息一聲：“我何嘗不知你說的這些，但師弟們……”
說到此，他又是長嘆一聲，沒再繼續說。
謝九淵替他補了後面的話：“師弟們大都資質不好，這是靈根的問題。”
齊聞風點頭道：“正是如此，若是想改善靈根，洗髓丹是最有用的，但四夷門在衆仙門中并不景氣，也沒那麽多丹藥……”
齊聞風後面還有話，卻突然噤了聲。
因為桌上擺上來一個精致的木盒，即便還沒打開，他就已經感受到了濃郁的靈氣。
謝九淵将木盒打開後，齊聞風更是說不出話來了。
那木盒裏裝的分明是上百顆洗髓丹！
多數是三四階，少數是五階。
低階丹藥并不稀罕，但上百顆，沒有幾個仙門能一下子拿出這麽多丹藥來。
“你——”齊聞風的震驚溢于言表，他盯着謝九淵，久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阿淵，你這是從何處得來的這些丹藥？你去九司臺了嗎？”
除了九司臺這個煉藥大宗，齊聞風實在想不出誰能這麽輕易就拿出上百顆洗髓丹來。
不過，他雖然這麽問，但其實也并不認為這些丹藥來自九司臺。因為四夷門同九司臺并沒有什麽交情，九司臺不會無緣無故贈這麽多丹藥給外人。
“我沒有去九司臺。”謝九淵的回答也印證了他的猜想。
謝九淵鄭重地看着他，繼續說：“師兄，這些丹藥其實是我一位好友相贈。”
齊聞風果然面露疑惑。
謝九淵将早早準備好的故事娓娓道來。
“其實這次下山，我在山間結識了一位煉藥師，他在煉丹上造詣頗高，我與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我同他說起四夷門的近況和困境，他便将自己平日裏煉制積攢下來的丹藥贈給我。我本是不願接受的，但是……”
在師兄困惑複雜的目光中，謝九淵默了會兒才說：“但是他捧出了五個一樣的木盒，讓我挑一盒喜歡的。”
齊聞風：“……”
半晌，齊聞風才問：“阿淵，你當真不是在同我說笑嗎？”
謝九淵痛心疾首一般：“師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我情同手足，我怎麽會對你說謊呢？”
齊聞風細細思量，他這師弟确實最信任他，從未欺瞞過他什麽。
齊聞風心下已然信了幾分這個說法，便問：“那你這位朋友是何門何派？”
“無門無派。師兄——”謝九淵有些急切地拉住齊聞風的手，“我這位好友隐居山林多年，他特地叮囑我，萬萬不能向外透露他的名姓，否則日後定要與我斷絕來往，所以師兄，洗髓丹的事萬不可聲張。”
齊聞風定定看着他，見他神情真摯急切，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你且放心。”齊聞風溫聲安撫他，“你這位好友的顧慮我明白，如今煉丹師稀缺，你這位好友在煉丹上造詣如此之高，若是被人知道行蹤，多半會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這洗髓丹數量太多，我們不能平白……”
“師兄。”謝九淵打斷他的話，“不瞞你說，拿到丹藥時，我就以靈石相抵想買下這些丹藥，但我那位好友拒絕了。他說，這丹藥不是贈與四夷門的，而是贈給我的，贈的是情誼，若是用錢來衡量這份情誼，那就太不值當了。”
齊聞風沉默良久，才說：“他執意不要金銀，肯将這麽多丹藥贈送給你，想來你們一見如故，定然交情頗深了。如此，若是強求他收下謝禮，反倒是讓你和他生了嫌隙，得不償失。”
“正是如此。”謝九淵說。
片刻，謝九淵又面露擔憂：“師兄，那師父那邊……”
“無妨，我去同師父說，師父他會理解的。”齊聞風笑笑，“再不濟，不是還有師叔在嗎？”
謝九淵點點頭，徹底放下心來。
他這位師父最是不願平白接受別人的好意，但他這位師叔就不一樣了，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楊一嘆絕對是第一個往上沖的。有他在，楚塵岚應當不會刨根問底，非把丹藥送回去不可。
齊聞風走時，謝九淵又拉住他，叫了他一聲。
“怎麽了？”齊聞風轉過頭看他，神情堪稱溫柔，蓋過了他眼底其他任何情緒。
連謝九淵也絲毫未覺異樣。
謝九淵：“師兄，我那位好友專研煉丹術多年，我已經拜托他煉制十階洗髓丹，若是他成功了，那你的靈根或許就能恢複了。”
在聽到“十階洗髓丹”時，齊聞風整個人就已經愣怔在原地，謝九淵後面說了什麽，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前兩年，師父曾帶着他拜訪過九司臺。其門主溫向燭替看過靈根，斷言說唯有十階洗髓丹才能修複他的靈根。
至那之後，他心底就再無指望。
高階丹藥稀缺，衆仙門無人不知。哪怕是九司臺的溫門主，也從未有傳聞說他煉出過十階丹藥。
但此時此刻，卻有一人那般稀松平常地說“我已經拜托他煉制十階洗髓丹”，像是這十階洗髓丹唾手可得一般。
齊聞風不信，可他又忍不住相信。因為他很清楚，他的師弟從來不會說沒有把握的話。
震驚、期待、痛苦……太多情緒湧上來，齊聞風那張溫和沉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如此複雜的神情。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謝九淵，像是在辨認那句話的真實性，又像是別的被隐藏得很好的東西，因為太過激動而短暫地表露出來。
很快，齊聞風就收回了過于熾烈的目光，壓下所有的情緒，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
“十階洗髓丹……阿淵，你那位朋友，他當真能煉出十階丹藥？”
即便是極力克制，他聲音還是有輕微的顫抖，像是某種對于失而複得的渴望。
謝九淵想，這麽多年來師兄一直苦修，從無間斷，卻因為靈根的傷難以突破，這不公平。
他的師兄本該是意氣風發的修煉天才。
思及此處，他擡眸看向師兄，語氣平靜篤定。
“他說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