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曾姐回來了!”
是那位寸頭女司機的聲音。
“武哥!這邊!”
我和虞百禁當即起了身,把煙蒂浸滅在喝完的紙杯裏,再一擡頭,武岳已經不見蹤影,只剩滿地被踏亂的煙灰。
餘晖之中,他跑向了一個身材矮小、短發齊耳的中年女人,她穿尺碼略大的帆布工作服,體型可能将将夠上開大貨車的标準,肩膀也很窄,抽泣般的瑟縮着,我聽見他叫她:“汝卉……你怎麽哭了?出什麽事了?”
他笨拙地想給她擦眼淚,沒帶紙巾,只好用自己卷起的衣袖,她卻沒有餘暇回應他的柔情,把臉一抹,按住他欲擡的手臂,越過他朝我們喊:“你們是她的家人嗎?快,快去救她!”
即使我不想承認,最壞的事情也發生了。
“她被人綁架了!”
傍晚時分,五點過半,一批專跑夜車的司機陸陸續續啓程,另一批途中歇腳的司機停下來休整,卡車之家正如一座吞吐不息的旱地港灣,迎來送往,日夜繁忙。空了又滿的停車廣場上,今日的看客異常之多,原因是這群出身平凡、少經風浪的普通人中,有人第一次親歷了“綁架”——光天化日之下,一個大活人被歹徒劫持,從她的眼皮子底下給擄走了。
“我當時吓呆了……就像電影裏演的一樣,他們走了我才想起來報警,晚了,太晚了……警察讓我回來等消息。我只能連夜往回開,不敢停。”
女人失魂落魄的坐在塑料排椅上,同為女性的寸頭女司機全程陪伴着她,摟緊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她模樣很好的,她的談吐……一看就是那種受過教育、好人家的姑娘,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招惹上壞人?總之我們……我要回去找她。”
她的焦慮顯而易見,其中卻又有種我讀不懂的自責。“我不能把她丢在那兒不管!”
武岳貼心地遞給她一杯熱水,她接過來喝完,剛坐下不到一刻鐘就又站了起來,一夜未眠、布滿血絲的雙眼掃過神色各異的人群,最終落到了我和虞百禁身上。
“你說你是他哥……”
從碰面到現在,我總算有機會正視這個叫曾汝卉的、其貌不揚的四十歲女人。和先前遇到的面館老板娘相比,連最起碼的親和力都沒有,更談不上女性的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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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說話時怯怯的,體型和氣場都毫無震懾力,卻緊攥雙拳,随時要為一個一面之交的女孩和生活拼上性命的架勢,不論能不能贏。
“你得給我證據……證明你是,我才能帶你們去找她。”
哦?
我頗感意外,心裏有暗火卻不好明發,反過來問她:“那您有證據證明她的确遭遇了綁架麽,我怎麽敢認定您沒在撒謊?”
“……”
曾汝卉頓時被我堵得說不出話,周圍也是一片嘩然。“啥?!你這人說話咋那麽難聽!”
剛才還分過煙給我的寸頭女司機是個快意恩仇的人,當場就翻了臉,“哥們兒,被綁走的是你妹妹,我們好心幫你報警你就這态度?還反咬一口?”
我搖搖頭,不理會她的怒火,而是徑自面向虞百禁,“你的直覺呢?”
他像是沒料到我會問他,眨了眨眼,發出一小段思忖的鼻音,“嗯……
“我認為她沒有撒謊。”
他沒給我理由,我也懶得問。因為我清楚,事發時能快速判斷、采取正确應對措施的才是少數人。同理,在沒從容晚晴口中獲悉我倆外貌特征等相關情報的前提下,甫一見面就主動要求帶我們去找她的人,必然心懷鬼胎。
如上,這就是我和虞百禁大腦構造的差異,而眼下我已經不想追着他窮究竟了——得到相同的結論就行。這算信任嗎?我不确定。
但他似乎挺高興的。
我就是不明白曾汝卉圖什麽。“你想驗證我的身份,首先你得了解她。”我故意沒說出容晚晴的名字。“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就敢開車載她,我很難不懷疑你沒有別的圖謀。”
眼尾的餘光裏,武岳明顯已是一副要發難的神情,我自知我話說得重了,對女人發狠更不是男人的作風,但我必須要逼她一把。
“你……”
她卻公然地哭了,再也強撐不住似的,大聲地沖我吼,“你根本不懂!
“女人為什麽要幫女人,跟你們男的說了也沒用!!!”
我一下子被吼懵了。“抱歉,我不是……”見她崩潰大哭,寸頭女司機簡直要沖上來抽我,我像個被抓了現行的犯人一樣手足無措。我沒想到她會哭。“我沒有惡意……”
那一瞬間我竟然很想求助于虞百禁,而這念頭剛一閃現,他就已經蹲在了哭泣的女人面前,好聲好氣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替他跟你道歉。我們妹妹被綁架了,他也着急,我剛剛摸到他,手都是涼的。你體諒他一下。
“但是呢,你不要吼他。”
女人的淚止住,眼珠震顫,整張臉都凝固。我從後面看不到虞百禁的表情,只見他是很無害地蹲在那裏,微仰着頭,望向明顯想往後縮的女人。
“我不喜歡別人兇他,好不好?
“謝謝你。”
随後他轉身,回到我身邊,抓了抓半長的頭發,說,“對了,她有沒有給你照片?”
“照片……”曾汝卉半天沒緩過來,嗓音還有點啞,“沒有。
“但我看到她随身帶着一張照片,不,半張!”她突然又改了口,“那張照片裏有三個人。我當時在開車,沒看得清臉,其中一個女孩兒好像是她自己,黑頭發……”
“很長,大概到腰椎第二節的位置,齊劉海,穿男士連帽衫,鞋子大半碼,左腿不太靈便。”我忍不住替她補充完整,緊接着問出了我最想問的,“她要你帶她去哪裏?”
“海邊。”
暮時風起,枯黃的落日沉進女人眼中,她亂發翻飛,喃喃地說,“她說……她媽媽的骨灰灑在海裏。
“她想去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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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