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我随口編的。”
聽見我自說自話,虞百禁舉起雙手以示無辜,“我也猜不出那張照片裏有誰。會有你嗎?”
“不可能。”
唯獨這點我能一口否決,“我從不和雇主合影。保密協議上也有相應條款,視頻和一次性成像都不允許拍攝。”是為避免在後續和雇主解除雇傭關系之後,旁人基于這些遺留的影像資料,對雙方的關系産生不必要的猜測和誤解,給那些聲名顯赫的大人物們招來麻煩。
“出國前我就和容晚晴申明過這一點,我不拍照。”隔着刷了白漆的木頭廊柱,我瞟了眼虞百禁,“想來你也沒有和刺殺對象合影的惡趣味吧。”
“……”
“等等,你該不會真有?!”
“沒有——”
他失笑,笑我的多疑、無度的敏感和荒誕不經的臆想,“我倒是有同行熱衷于給屍體拍照留念,或是收集死者身上某個物件,當作戰利品。但我後來想想,活的還是比死的好。”
他看定我,像在尋求認同一般,一字一句重複。
“活着的比死了的好。”
我莫名的汗毛倒豎。
“即便被偷拍,我是說假設,你我都有松懈和不備的時候,不知情的被人抓拍下來,那三個人同時被拍進一張照片裏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他朝我伸出三根手指,又收起兩根,剩下一根食指,指腹由于頻繁扣動狙擊槍的扳機磨出一層薄繭,點觸我的眉心,語氣是令人火大的輕描淡寫。“這下除我倆之外,她的親信們都有嫌疑了。”
“那不就又繞回原點了嗎?”
Advertisement
我徹底被惹毛了,煩躁地捋着前額的亂發。不對。說不定我們一開始就弄錯了。
那張照片拍攝了誰,或許根本就和此事無關。照片,夾在最常用的筆記本裏,放在觸手可及的床頭,緊要時刻最易拿取;也許它壓根兒就不是“證據”,而是“工具”,用來承載文字信息、想撕成幾片就撕成幾片的紙,和照片中的人物沒有半點關聯——要這樣想嗎?
是兇手“讓我”這樣想的嗎?
“啊,在叫我們。”
“……”
“車備好了,該走了。”
“寶貝?”
一雙手把我從無盡的反思和困頓中打撈起來,抛向鐵鏽色的黃昏。風迎面而吹,使得尚未蒙塵的記憶顯露輪廓,重現那時相似的場景:同樣晴朗的傍晚,一輛保時捷911開到我跟前,輪胎碾遍整條長街的落葉,緩緩下降的車窗中映出我面無表情的臉,盯着車裏一男一女,倆人整齊劃一地戴着墨鏡,吃買一送一的冰淇淋,軟塌塌冰奶油像那天剛下過雨的雲,沿着華夫筒邊緣淌下來,被容晚晴舉到我臉前:“哥吃不吃?”
“你去哪兒了?”
“嘗一口吧,”她很可憐,“都快化了。”我從口袋裏抽出手帕,折成兩折包住她的手,“我說過我不喜歡甜食。”
她悻悻地縮回了手。我敲敲車頂篷,俯身探頭,問駕駛座上笑眯眯的男人。
“誰提議要去脫衣舞俱樂部的?”
“她(他)。”
他倆互相指着對方,異口同聲。“不是我,哥。我怎麽會因為家教太嚴從沒出入過紅燈區而非要去開開眼界呢?”容晚晴說。
“也不是我,晚晴哥哥。我怎麽會專門花錢去看男人脫衣服,往他們身上噴香槟呢?”虞百禁說。
“你倆……”
說時遲那時快,車門陡地朝外彈開,兩只魔爪閃電般伸向我,強行将我拉入這個荒淫無理的惡性團夥,把我綁在副駕駛座上,逼我吃一只淋了滿滿巧克力醬的香草味冰淇淋,甜得我險些吐在車裏。
“我的車輕便,好開。車鬥裏鋪了幾層毛毯,我前天去給一家做機械加工的送配件,怕颠,挺厚實的,還能蓋着保暖,你倆要不介意就……湊合一晚上。”
武岳開來了自己的車,一輛小卡,貨廂是欄板式,他戴上了防滑手套,放下車尾的欄板,“後鬥起碼寬敞,駕駛室是半高,單卧,只能躺一個人……”
不用說我也知道,“留給曾姐補覺。她太累了,我們倆怎麽着都行。”爛尾樓死人堆裏我都睡過,相形之下的卡車後鬥已是能屈能伸、堪稱安逸的搖籃。更何況,“睡不睡得着還不一定。”
“再次”擄走容晚晴的人,若非先前被她逃離的那夥人,就是另有一方新的勢力卷了進來。前者基本可以排除,除非他們預知到了曾姐送貨的地點并提前蹲守,否則沒道理跟了容晚晴一路都不動手;那便是後者,說明一件事:預備參議院議長容峥之女、千金小姐容晚晴流落在外的消息業已走漏,加入這場“游戲”的“玩家”更多了,最壞的發展莫過于——她已經遇害。
或是遭遇了比死亡更殘忍、更肮髒的折磨。
我竭力遏止自己胡思亂想,連率先跳上卡車、想拉我上去的虞百禁的手都沒注意到,害他空等半晌,最後接過了武岳遞來的兩三瓶礦泉水:“車裏還有幾瓶水。你倆要吃點東西不?咱們半道就不停了。”
我剛想說“不了”,懷裏就被塞進幾只綿軟蓬松的面包,是我家樓下便利店也有賣的牌子,便宜且紮實,兩頭沾着黃油和肉松,表皮灑了海苔和芝麻,被曾汝卉的動作弄得沾在了透明包裝袋上。“拿着。你熬夜不吃東西胃真受不了,我們這些開大貨的飲食不規律,各個都有胃病。你找人再心急,也得保重身體,你先垮了,你妹指望誰去?
“上車吃。咱們走。”
她和寸頭女司機道了別,跟武岳合力關上了卡車後廂的欄板,先後鑽進了駕駛室,我像個白癡一樣愣愣坐在一堆破毛爛氈裏,跟虞百禁面對着面。
卡車隆隆發動,駛離“卡車之家”和天邊那輪西沉的落日,我看到虞百禁的頭發被風吹亂,紫金色的雲霞從他背後飛掠而過,蒼穹廣袤遼闊,我有一瞬失神,好像一下子沉迷在了某段從未見過的光影裏,直到他剝開包裝袋,把面包喂進我嘴裏,我洩憤式的咬了一口,含混地譏諷他,咱倆差點死了,容晚晴随時可能會死,真羨慕你心态這麽好,還有閑情吃吃喝喝。
“哦,原來我們要去救晚晴。”
他托着臉頰,“恍然大悟”道,“我還以為在蜜月旅行呢。”
--------------------
晚晴:你談戀愛你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