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第40章 40

裴希被徐菲菲綁去總店像模像樣地學了幾天經營生意的技巧,學到頭疼的時候在心裏咒罵徐清榆,把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徐菲菲承認徐清榆眼光毒辣,在見到裴希的第一眼就明确她是個聰明女孩,只是這姑娘天生精力差,容易滿足,且十分甘于平凡,覺得沒什麽上進心也無傷大雅,她只要一個月能有五千塊的零花錢,就能踏踏實實沒有抱怨的一輩子待在父母身邊。

“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你對婚姻有期待嗎?”徐菲菲跳過問她對徐清榆的打算,直接問聽起來更重要的問題。

裴希一直覺得自己的腦容量很小,所以很少去思考太遠的事情,也認為自己思考不清楚。她看過很多書,但不會把任何女性角色的意志灌輸進自己的身體,她總是随手翻到下一頁,清晰地區分生活與高于生活的藝術之間的差距。

她好像對這些大事都沒什麽期待,前些天說想談戀愛也無非是想多一種人生經歷,那會兒她對徐清榆的心确實也淡了,淡到覺得他跟別人戀愛也不會傷到自己什麽。

“沒想到,就當是沒期待吧。”她口氣輕松地回答。

頓了頓,補充一句:“但是我讨厭小孩,如果以後我會結婚,希望另一半也是丁克。”

徐菲菲震驚了。

“不過……”裴希又說,“你要是和爸爸再生一個小孩,我也會很愛她……”

“你喝水吧。”徐菲菲打斷她的話。

同樣的問題,徐菲菲晚上問了問徐清榆。徐清榆在花房裏幫徐菲菲澆花,樣子很認真,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皺着眉頭搶答:“媽,你不會是想提醒我,如果我和希希戀愛,那就只有結婚這一條路可以走吧。”

“我沒有在管你們兩個的事。”徐菲菲覺得他也挺不好聊的,兩個怪東西別扭到一塊兒去了。

又沒忍住問了句:“公司有人講小話,說你喜歡男孩。這事你知道嗎?”

徐清榆無辜地搖了搖頭。

終于等到假期,徐清榆要約裴希去露營。這是他思前想後的追求方式,起碼要先制造絕對的獨處空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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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希問:“過夜的那種嗎?”

“該準備的東西我會準備。”徐清榆沒明說,暧昧的含義涵蓋在裏面。

“你在追我?”

“不然你覺得呢?”

裴希陷入微弱的茫然後,打了個響指,“那你就正大光明地追,我要約那姐妹倆一起。不過這樣的話,你就得搞清楚人設了,你要是敢給我的過去安一個舔狗的頭銜,那你連睡我床的資格都會沒有。”

徐清榆不假思索:“行。”

聽說是四個人的旅行,徐菲菲稍稍放下心來。她和老裴都看得懂目前的局勢,裴希就是在吊着她的好哥哥玩。

兄妹倆都離家的上午,徐菲菲背負着巨大的心理負擔,潛入過兩個人的房間,結果沒有在徐清榆的床單枕頭上發現裴希的長發和香味,也沒有在裴希的床上聞見男性沐浴露的味道。

這事她是偷偷做的,連老裴都不知道。

她放下心來,有些欣慰,真是兩個理智的孩子。

裴希經期五天,徐清榆陪了她五個夜晚,都是淩晨一兩點進入,早上七點之前離開。他們會抱着睡覺,偶爾接吻,做些大尺度身體接觸,心理上的愉悅遠勝于生理,但兩人都覺得這樣也很好。

他們有時候在漆黑寂靜的夜晚用心聽對方的呼吸,情深時也會想要交心,但是徐清榆學乖了,他不去觸碰最要緊的問題,沉默着執行裴希不想負責的決定。

每天早上徐清榆走後,裴希會用香水覆蓋他的味道,以防生出什麽“禍端”。

去露營這天上午,陶栀曉見到徐清榆之後,手指輕佻地戳了戳他上臂緊實的肌肉,“清榆哥,你身材越來越好了。”

女孩們都長大了。純情的妹妹接吻時像個老手,上床時再羞恥的姿态眸色中也未有害羞之意,而妹妹的好姐妹們,似乎也跨過了青澀的少女階段,開始以大人的社交尺度同他交往。

徐清榆有點懷念過去。

他扒拉開陶栀曉的手,注意到一旁的知夏,她連續好幾天都是這幅眼神看他,看來是對他親口制造的謠言篤信不疑。

路上女孩們大談特談只有女孩會關心的問題,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會顧忌徐清榆在場而總是竊竊私語。

“清榆哥,你以前總是讨厭希希染頭發做指甲什麽的,是因為她的喜好不符合你的審美嗎?我想問你哦,是不是你們這樣的人都自認為自己的審美很高級啊。”

知夏看了陶栀曉一眼,她還真是會問。裴希繼續刷某一些美甲推薦帖,不是很關心徐清榆怎麽回答,反正他總是巧舌如簧。

徐清榆說:“就算我不是我們這樣的人,我也覺得我的審美很好。”

“哦。”陶栀曉鼓了鼓臉,貼近裴希的耳朵,“他沒變。”

這時徐清榆扭頭看向知夏:“我不會對江臨溪産生任何你不希望出現的心思……”

知夏總是玩暗戀,被人戳破心思不自在,立刻出聲:“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其實這跟我沒什麽關系的。”

“有關系。”

裴希正襟危坐,擡眸看向徐清榆的後腦勺,猜測他馬上會語出驚人。

“我不會跟你們任何一個人搶男人。”徐清榆說這話時露出一個既煩躁又很自嘲的笑容,“但是,我恐怕也做不了你們的好姐妹。”

“懂啦懂啦……”陶栀曉認定自己明确他的意思,就是這位哥哥只是取向跟她們一致,但是覺得自己仍舊是個純爺們,仍舊不會跟她們這些小女生玩到一起去。

“你誤會了。”徐清榆又繼續說道。

裴希适時地打斷他的話:“還有多久到目的地?”

“你緊張什麽?”徐清榆太了解她。

“空調溫度可以調高一點嗎?”裴希不笑了,眼神威脅徐清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正好下了高速,徐清榆直接在路邊停了車。他一邊調高空調的溫度,一邊像天氣預報的主持人日複一日地播報一條常規的天氣預警,“我只是用一條玩笑掩蓋我喜歡自己妹妹的真相。”

車廂裏鴉雀無聲。

裴希的緊張反倒落了地,難得的四人聚會,第一次在一種最接近于透明質感的氛圍裏拉開帷幕。

她甚至是一些內心拉開閥門的感覺,傾斜而下的秘密将虛僞的自己掩埋。往後,她喜歡徐清榆這句話也不必再以妹妹喜歡哥哥的假象來呈現。

她手指很有節奏地滑動屏幕,又去挑選新的美甲圖案,發現自己也不是太過擔心好姐妹們的反應。

她們三人,她的心思是最深,也最腹黑。她不焦慮陶氏姐妹覺得這是一場鬧劇或是詐騙。

如果她們相信,那一定會有最溫柔的表态。

陶栀曉懷疑自己中文理解能力回到幼兒園水平,“哥,你再說一遍,直譯的那種。”

知夏把裙子捏出褶皺,看一眼裴希的狀态,确認徐清榆說的是真的。

徐清榆簡明扼要地重複:“我喜歡希希,想讓她做我女朋友。”

“這這這這……啊啊啊啊啊……”陶栀曉覺得她天靈蓋都要散架了。

裴希堵住自己的耳朵,捂住陶栀曉的嘴巴,視線落在了知夏的臉上。

知夏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鎮靜,這是她從少女長成大人之後學會的克制。她從裴希看自己的眼神裏迅速讀懂一切,裴希擔心她為往事敏感多心。

她也的确在介意這件事情發生的時間點。

大家都這麽熟了,她也有了新的心上人,于是大大方方地開口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啊?”

“她還沒有接受我。”徐清榆也明白兩個女孩子之間的小心思,繼續說道:“我喜歡她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很久之前是多久?

她對他動心的時候,他就對他的妹妹動心了嗎?

知夏又覺得自己計較起來很可笑,不管真相是什麽,這兄妹倆在跟她的交往中都是完美無可挑剔的。

她聳了聳肩膀,想将往事翻篇。

陶栀曉在用力消化這條新聞,她環顧其餘幾人,覺得裴希淡定的可怕。

她忽然開口問:“你去紐約的第一天,問我要不要進入你哥的卧室……”

她當時是真沒想多,就是覺得這是兄妹倆慣常上演的“樂趣”,這些年他們倆偶爾會有點較真,比如涉及到對方交友,總會産生一些可大可小的摩擦。例如徐清榆不喜歡裴希跟教養不好的男孩子深交,裴希也會稍稍留意一些徐清榆身邊出現的優秀女孩。

可是這是普通兄妹之間也會發生的在乎啊。

徐清榆替裴希接話道:“她對我沒有企圖。”

“那希希……這些年,你為什麽不談戀愛?”

“因為我不準她跟別人談戀愛。”徐清榆徹底成為裴希的發言人。

知夏有些迷糊,覺得徐清榆在這件事情上的主導性很強。

這時裴希開了口,說出她唯一能說的一句真話:“我也是這次去紐約,才知道這件事的。”她發覺她在好朋友們面前,有些說不出口“他喜歡我”這四個字,只能用“這件事”來代替。

“那你怎麽想呢?你喜歡你哥嗎?”陶栀曉問完“呸”了一聲,“這時候再你哥你哥的,怎麽總覺得怪怪的。”

“我如果想清楚了,那你們倆今天就活脫脫是标準電燈泡了。”裴希想試着開一句玩笑。

那意思也就是,她心裏其實是喜歡他的,只是還有一些懸而未決的顧慮。

知夏的心徹底安靜下來。細細沉思,他們其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其實越是看起來像赤道和北極的兩個人,一旦觸碰愛,越是能建立起驚心動魄的親密關系,何況這是兩個很好很好的人。

陶栀曉還想追問更多細節,可是裴希一幅不想講太多的态度。後來氣氛越來越詭異。

只有徐清榆是心氣很順的樣子,他覺得在共同好友面前暴露“奸情”,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爽感。

他不是那種願意把最真實的自己暴露在朋友面前的人,但認為自己和裴希的心意應該衆好友皆知。

愛情是應該在大太陽下底下閃閃發光的。想到這一點,他感知到自己又在推翻過去的徐清榆。

搭天幕的時候,裴希把姐妹倆拉到徐清榆聽不見她們聲音的地方,鼓足勇氣和耐心說:“現在給你們三分鐘找我答疑解惑的時間。”

“他是怎麽跟你表白心意的?”這是陶栀曉最關心的問題。

裴希是真記不住徐清榆的那些話了,就記得都不是很好聽,邊說還動手扯掉她的衣服。總之腦子裏都是親密戲,沒什麽真心濃度過高的橋段。

她愣了足足十多秒,說:“他就是喝醉了,說他其實一直都喜歡我。”

“那你當時是什麽反應?”

“我打了他一巴掌。”裴希越說越離譜。

“你不喜歡他?我覺得你是喜歡他的。”陶栀曉是三個女孩中看似開蒙最晚也最不谙男女之事的一個,可她該活泛的時候從不掉鏈子。

知夏說:“換做是你,也會很震驚吧。”

“那倒也是,畢竟哥哥妹妹的叫了這麽多年。那你到底怎麽想?”

裴希只想打最安全的牌。

知夏蹙眉:“這可又不是賭局,也沒有最優解。除非他沒那麽喜歡你,你也……”

“那你覺得他是真心喜歡你嗎?我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怕,就是細想了很多過去的事情之後,我覺得他……是不是控制欲太強了?”陶栀曉看過許多言情小說,想象力大膽從書裏延伸到現實生活的具體事件上,又問:“他……有沒有……碰過你……啊啊啊啊我的意思是……希希,我希望他是給你留夠空間的,沒有強迫你做選擇。”

“連你們都覺得我段位不如他,那我要是這麽容易被搞定的話,豈不是特別沒面子?”

“所以?”

裴希抱起胳膊,“他還算尊重我,我也不是在拿喬。”

知夏明白她說不清。感情的事,自尊的事,說得越多顯得越傻。這是越長大越感受深刻的一個道理。

談不到點子上,讓裴希自己也有點抓狂。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閱歷和心境的開闊程度還不足以讓她在最好的朋友面前承認,她才是一直以來卑微受傷的那一方。

她不能說真話,那樣會顯得她這些年的僞裝看起來很蠢。

天色暗下來,女孩們在各自的心思和考量裏選擇用成年人的方式看待今日的變故。

有很多瞬間他們四個人又好像回到過去,回到過去放學後一起在小吃攤插科打诨,回到每年冬天一起去山裏許願的友情歲月。

變化的是徐清榆和裴希之間的相處,一旦涉及到肢體觸碰,姐妹倆都會新角度代入新的觀感。

過去裴希總是喜歡挂在徐清榆身上,她從不叫他哥哥,但是撒嬌的樣子絕對是妹妹該有的樣子……

知夏醍醐灌頂。

可她不打算再追問裴希什麽了。不管是當初,還是這次幫她還徐清榆的錢,裴希都在全心全意地愛她,以及保護她的自尊心。

再好的朋友之間也可以有秘密。

姐妹倆去布置帳篷的時候,徐清榆蹲下來,給裴希腿上的蚊子包塗止癢藥。

他從前很習慣做這些事,現在很喜歡。

風很輕,一絲絲清涼鋪開,裴希在天上找星星,什麽也沒找到,問徐清榆從哪裏找到的這個地方。

徐清榆做了好幾天的攻略,從天氣到設備,事無巨細地做預設做準備,比他之前獨自去陌生國家旅行時還要專注謹慎。

他不想讓裴希覺得他不認真,不會談戀愛,不配做一個好男友的備選。

“你滿意嗎?”他反問。

“就那樣。”裴希實話實說。

徐清榆裝作很自然地開口:“這幾年我每次一個人去旅行,都是因為跟我爸吵架,我心裏有很多黑色的東西……”他的意思是他在找到自己的方式消解。

“我沒有選擇很舒服的路線和國家,每一次都嚴格控制自己的預算。”

“都是苦旅……對吧?”裴希輕輕地扯開嘴角,她倒是也喜歡聽他解釋。

徐清榆覺得裴希可以懂他,卻也沒有再往深了說。他告誡自己,真誠的交流不是自己的訴苦大會。

他們倆錯位的這些年,過錯都在他。他的心魔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

“我把你喜歡的地方都留在了以後,希望以後我們有機會一起去。”他又說。

“再說吧。”裴希把他拉去湖邊。

月色很好,偶爾聽見水聲,自然之意緩慢流淌,兩顆心在靜谧之中進入難得的同頻。

“媽媽來套我的話。”

“媽媽找我聊了一些……”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裴希面對徐清榆,歪一下頭,讓他先說。徐清榆也想先說。

“我送你戒指的時候就想到了很遠的事情,不然以我的性格不會送你這種吓人的東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跟你說,我不會再喜歡別人,所以,我決定什麽都聽你的,你讓我等,我就等,不會沒耐心。不過你得跟我保證,你最終會選擇我……”

“保證?”裴希失笑道:“難不成我要給你寫一份保證書?”

小孩子過家家嗎?

“你告訴我,你心裏還有沒有我?”徐清榆不在乎她的嘲諷。

“說謊會下地獄。”

耳邊的風突然靜了,裴希也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時空穿梭的錯覺,他們好像回到了舊家旁的巷子,回到那個她傷心欲絕的夜晚。

只是心境不同了。讨糖吃吃不到的人也不是她了。

“你下過地獄嗎?”裴希反問眼前的男人。

“我在成年之前就喜歡你了。”答非所問。但是承認自己說過彌天大謊。

“徐清榆……”

“你說。”

“你第一次在山裏許願時,我在你的願望裏面嗎?”

“你覺得呢?”徐清榆不再計較标準答案,把她抱進懷裏,“我們……會結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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