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選理科

我不選理科

天氣越來越熱,高一下學期的期中考試也逐漸逼近。

文婷婷在期中考試的前兩周回到了學校上課,她前面的課程落下了不少,再加上重點班的教學難度較大,她學起來有些吃力。

莫默把自己整理的例題筆記借給文婷婷,文婷婷很驚喜,問她:“快要期末考試了,你不用複習嗎?”

“這次考試的成績會影響高二分班,理科實驗班的競争會很激烈,”莫默說:“我記得你想學理科,加油,高二別掉出實驗班。”

一個年級十個班,理科班就占八個,其中只有成績最好的學生才能被分進唯一的理科實驗班。

文婷婷拿着筆記,朝莫默笑笑:“我會努力,争取下學期還能和你做同學。”

莫默:“我不選理科。”

莫默高二不選理科,這在班級裏算是個大新聞。

一中教學嚴格,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将“考試常态化”深入貫徹落實在學生們的日常生活中,每月月考後還會專門弄一張黑筆紅字的大榜貼在教學樓門口,排名一清二楚。

莫默的名字常駐紅榜,無論大考小考,她從未掉出過前五。

都說只有第一名會被人記住,但是在競争激烈的一中,一丁點的懈怠就會被後來居上的同學趕超,年級第一經常換,但莫默卻一直死死咬在前五名。

她最難得的地方在于成績穩定,從未有過失誤。

其他同學的考試狀态難免會受各種外界因素的影響,成績上下波動起伏都很正常,但莫默的心态穩定超乎常人,她就像一臺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不會收到任何情緒的影響。

莫默和文婷婷說話的時候旁邊還有其他同學,她放棄理科選文科的消息馬上不胫而走,在整個年級都廣泛流傳。

甚至辦公室裏的老師們都略有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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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學老師保溫杯裏泡着枸杞,一邊吹一邊說:“哎呦,莫默這是怎麽想的?她這麽好的成績學文科,這不就是可惜了嘛!”

生物老師推推眼鏡:“別人都是理科學不明白了才迫不得已去學文,她倒好,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想去學文!她是不是什麽故事會意林看多了?文科是浪漫,可那也不能當飯吃啊!”

物理老師手上批着作業,插話:“要說就業前景廣,還得是理科,老話兒說的沒錯,學好數理化,走遍全天下!”

莫默的班主任教他們數學,一直沒說話,其他老師都說讓她去單獨找莫默談一次,這麽好的苗子別浪費了。

數學老師姓闫,全名闫瑾,是上海的重點大學畢業的研究生,前兩年剛畢業就到一中教數學,是整個學校裏學歷最高的老師。

闫瑾留着一頭齊肩的短發,戴一副細框眼鏡,經常穿着顏色清淡的雪紡襯衫和板正整齊的西裝褲,在這個所有人都忙着學習,忙着工作,根本顧不上外表打扮的學校裏,闫瑾漂亮得像朵清麗的茉莉花。

她說話文雅,對待班裏的學生很少發火,總是會精心準備幻燈片和有意思的教具,所以學生們也都喜歡她,愛上她的課。

其他老師都覺得,其實莫默和闫瑾有點像,一樣的書卷氣,一樣的不愛說話,總是習慣低頭忙着自己的事情。

“選科不僅關系未來的就業,也關系着這個孩子未來至少十年內的人生方向,”闫瑾理了理手中的試卷,擡頭看着其他老師,說:“但是說到底,學文學理都是個人選擇,就業很重要,但如果自己本身不喜歡,就算是找到好工作,也只能是将就着耗一輩子?莫默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她作出這樣的決定肯定經過了深思熟慮,作為班主任,我相信她。”

闫瑾這樣對辦公室裏的老師們說,同樣的話,她也單獨找莫默說了一次。

莫默告訴闫瑾,比起理科,她更喜歡文科,她未來想做一名文字工作者。

闫瑾問:“是因為你媽媽的事嗎?”

莫默有點驚訝:“您知道我媽媽?是我爸說的嗎?”

莫默從未主動和任何人提起過自己早逝的媽媽,想來想去,只有可能是父親說的。

但是闫瑾笑着,搖搖頭:“不是,我只認識你媽媽,莫辭女士。我是她同校的校友,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我讀過許多她的文章和新聞稿。”

莫默的媽媽叫莫辭,她随媽媽的姓。

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辭花下醉芳茵。

“你的媽媽是一位很優秀的戰地記者,也是一位文筆出衆的作家,她的文章經常登上雜志,”闫瑾說:“我記得她在其中一篇散文裏說過,如果她将來有孩子,一定會随她的姓,也姓莫,叫莫默,寓意不要做沉默的懦夫,要做勇往直前的勇士。”

莫默聽的有些愣住了,媽媽去世以後,父親就很少提到她,她這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口中聽說自己的媽媽,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闫瑾和莫默聊了一會兒,又送給她一本舊冊子,那是一本有些年頭的剪貼簿。

莫默把剪貼簿帶回去,在結束了一天辛苦學習後,她用被子蒙着頭,在寝室裏偷偷打開手電筒,翻開剪貼簿。

剪貼簿裏面都是莫辭的文章,有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有從雜志上撕下來的,還有手寫謄抄的新聞稿段落。

剪貼簿沒有全部貼滿,後面大概還空了四分之一的頁數。

剪貼簿上最後一個內容,是一句從報紙上減下來的話。

【1995年10月27日,我社駐外記者莫辭同志執行公務期間,因感染急症去世,此致默哀。】

相比起前面的報道,這句話簡直短的離譜,甚至讓人覺得,這個結局實在太倉促了。

但莫辭的生命也就如此倉促的戛然而止,她在1995年的深秋離世,長眠于異國他鄉,留在這世上的東西不多,只有文字和莫默。

“啪嗒”

莫默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早就淚流滿面,她匆忙的擦掉淚水,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臉。

她抱着剪貼簿,心頭湧上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好像跳出了母女的身份,重新認識了一遍自己的媽媽。

昏昏沉沉入睡的時候,她恍惚間看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影朝自己走過來,她舉起手,和那個人影打招呼。

“你好,莫辭女士。”

——————

學校裏的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距離期末考試只剩一周了。

莫默偷偷翹掉了上午的大課間跑操,待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寫習題。

天氣越來越熱,燦爛的陽光照在身上,幾分鐘就能出一身的汗,教室天花板上面的電風扇徒勞的轉着,發出的噪音比居高不下的氣溫更煩人。

莫默嫌熱,把短發紮起來了,鼻梁上出汗,眼鏡總是往下滑,她時不時就要騰出手擦下汗,扶個眼鏡。

“別學啦!”

莫默擡頭,裴言舉着一根冰棍站在她的位置前,嘴角帶着笑意。

臨近期末,陳金子沒時間檢查學生們的儀容儀表了,裴言抓住這個機會,不僅把長發散了下來,還在嘴上塗了口紅,耳朵上也戴了一對亮閃閃的耳釘。

“好學生,偶爾也休息一會兒嘛。”

裴言把冰棍遞給莫默,低着頭仔細看看她正在寫的習題冊。

“高考真題卷?”裴言瞪大了眼睛:“你沒穿越吧?現在才只是高一!”

“英語卷子,高一和高三的差距也不是很大,我寫數學寫累了就穿插着放松一下。”

裴言痛心疾首的唾棄莫默這種卷王行為:“差距不大?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都是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是六道大題,的确差距不大。”

“照你這麽說,小學英語和高考真題也是差距不大!”

莫默看裴言炸毛的樣子,被逗笑了:“好了,和你開玩笑的,我現在做高考題也覺得不容易,但這樣才有助于提升水平吧。如果總是做自己一眼就能看出答案的卷子,那就太沒挑戰性了。”

莫默放下筆,撕開裴言給她的冰棍包裝,冰棍是從學校小賣部買的,天氣太熱,已經有點化了,一點化掉的奶油蹭到她臉上。

“等一下,我擦一下。”

莫默還沒反應過來,裴言突然起身朝她靠近,墊着紙巾輕輕擦掉了她臉上的奶油。

莫默飛快的眨了兩下眼睛,掩飾自己剛才一瞬間的慌亂,剛才裴言靠近的時候,她的心跳陡然增快,快的馬上就要飛起來了。

她很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總是保持冷靜和理智,但是剛才那一秒,她的确有一種一切都要脫離掌控的慌亂。

莫默說不清楚這是好是壞,如果放在以前,她絕對會因為這種慌亂而惱火,但現在這種慌亂來自于裴言,她突然就覺得,惱火之中也帶着那麽一絲喜悅。

怪啊!太奇怪了!這個裴言就像會下蠱一樣!

莫默在心裏跟自己較勁的時候,裴言內心也并不平靜,她不斷回憶着剛才手指隔着紙巾碰到莫默臉頰的柔軟觸感,那張面巾紙在她手心裏被攥緊,皺成一團。

裴言轉移話題:“你真的要選文科?你家裏父母能同意?”

莫默:“我爸當然想讓我學醫,畢業以後繼承他的衣缽,但我覺得,人生是自己的,誰都不能替我過完一生,父母也不行。”

裴言問:“所以你決定先斬後奏,先把選科意見表填了再說?”

莫默心虛的咳嗽一聲:“這叫獨立自主……對了,你選文選理?”

“其實我都無所謂,反正選什麽我都不想學,但我們家老頭讓我選文,說将來可以送我去國外讀藝術,我就聽他的了。”

說完這話,裴言突然來了精神:“不過這樣一來,咱倆都學文,高二就有可能在同一個班了!”

莫默無情粉碎她的幻想:“文科實驗班也要看成績的。”

“嗐,我雖然考不進去,但可以讓老頭幫我弄一個插班生的位置嘛,反正我只需要一張桌子坐在教室最後,還不搶別人的實驗班名額,多好。”

莫默撇她一眼:“你這是破壞規則。”

“只是一點點,沒關系的……哎哎哎,我錯了,你坐下,我再也不提這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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