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告白與被告白
告白與被告白
2005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傍晚七點整,林陽一中高二的新年晚會準時開始。
學生入場,音樂響起,舞臺大幕正式拉開。
莫默沒有坐在觀衆席上,她待在後臺,看着四位主持人走上臺,那其中就有裴言。
站在聚光燈下的裴言身穿精美的禮服,星星點點的碎鑽在她身上像是流淌的星河,莫默看不到裴言的正臉,但只是看着一個背影,她就有些癡癡的失了神。
表演者在舞臺上向觀衆呈現最完美的節目,後臺卻是幾乎忙成了一鍋粥,就連莫默也沒有清閑多久,中途就被陳金子抓去當壯丁搬道具了。
整個晚會期間,莫默和裴言都沒有什麽機會碰面,裴言忙着背詞串場,莫默充當場工,只有在大幕拉上,節目交替的時候,兩個人才會有機會擦肩而過。
裴言總是會在兩人相遇的瞬間,伸手輕輕拉一下莫默的手,然後又馬上松開,故意吸引莫默的注意力。
她們兩個的小動作被眼尖的陳金子注意到了,這位執教二十多年,文能提筆講數學,武能堵門查手機的教導主任敏銳的眯起眼睛。
女生之間的姐妹情陳金子見多了,學校裏搞地下情的小情侶她也抓過不少,但是莫默和裴言的情況有些不一樣。
一個是聽話懂事學習好的三好學生,另一個是打架鬥毆不學習的叛逆少女。
這兩個人的關系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親密的?
陳金子悄悄把莫默拉到一邊,試探性的問她:“你實話告訴老師,裴言平時沒有欺負你,或是用什麽不正當的方式威脅你和她一起玩吧?”
莫默一頭霧水:“啊?沒有啊,裴言人挺好的。”
陳金子欲言又止,但是轉念一想,裴言這個學期成績不再吊車尾,也很少再惹是生非,有莫默在旁邊管着她,這個叛逆的問題少女也算是“痛改前非”,陳金子也就随她們去了。
當然了,陳金子的這番心理活動,莫默和裴言是絲毫不知情的,她們兩個依舊偷偷拉下手的小游戲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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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會進行了兩個小時,最後一個節目是話劇。
裴言已經結束了主持人的任務,她換下禮服,穿着一件顏色很喜慶的酒紅色毛衣湊到莫默身邊。
徐思齊又從家裏帶來了照相機,這次不是數碼相機,而是一個拍立得,進口貨,拍一下就能立刻得到相片,免去了照相店沖洗的麻煩。
今晚徐思齊已經帶着這個拍立得四處拍了一堆照片了,他在後臺找了半天,終于發現了莫默,熱情的舉起拍立得:“班長,快來!你站在幕布旁邊,我給你拍張照片,紀念你的話劇首演。”
徐思齊說的煞有介事,好像莫默寫的是一個即将在千人大劇院上演的世界著名話劇。
莫默一向不适應鏡頭,但是裴言拉着她站在鏡頭前:“來吧,莫老師,咱倆拍個合照。”
莫默一向無法拒絕裴言,兩個人站在幕布前面,拍下了一張合照。
拍立得的顯影液需要反應一會兒,徐思齊先抱着相機走了,說照片一會兒再給她們。
裴言的毛衣看着毛茸茸的,莫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果然手感很好。
裴言抓住莫默的手,動作熟練的搓了搓,忍不住說:“手怎麽這麽冷?周末我帶你去逛商場,買雙手套吧。”
莫默想起那件昂貴的羊絨衫,趕緊拒絕:“不用!我從小就這樣,到了冬天手就冰涼,早習慣了。”
裴言挑挑眉毛,沒有繼續堅持,但是心裏想着,以後給莫默送東西不能提前問,直接先斬後奏就好。
“莫老師。”
裴言從背後抱住莫默,整個人挂在她身上,撒嬌一般的說:“你怎麽這麽冷漠啊?我捂了這麽久也沒有捂熱。”
莫默心髒跳的飛快,但是依舊強撐着用平靜的語氣說:“我哪裏冷漠了?”
“你的手就很冷,”裴言把下巴放在莫默的肩頭,伸手輕輕點點她的胸口:“你的心也很冷。”
裴言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含有一絲委屈。
她摸準了莫默的脾氣,就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軟,想要莫默主動一下,就必須以退為進,主動示弱。
不出所料,莫默果然主動拉上裴言的手:“我對你還不熱情嗎?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對其他的人這麽好過。”
舞臺上的話劇正進行到高潮部分,女主角正在和男朋友進行分手前的談話。
【愛情應該是建立在獨立的人格之上,是兩個自由意志的碰撞。在真正實現人格獨立,成為自由成熟的人之前,我會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愛。】
聽完這句臺詞,裴言小聲問莫默:“你寫這句臺詞,是因為你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嗎?在考上大學以前不談戀愛?”
裴言心中有點忐忑,她生怕莫默真的會堅持大學前不談戀愛,她知道莫默有多執着,對于認定的事情和原則,她是可以排除萬難堅持到底的。
莫默想了想,說:“從我自己的原則上講,在擁有穩定工作能養活自己之前,我都不會談戀愛。”
裴言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但是她馬上又開始想,工作以後再談戀愛也不晚,也就是再等七八年的事兒,反正她們兩個都還年輕着,也不是等不起……
最重要的是,莫默沒說不想談戀愛,更沒說不想和女生談戀愛。
沒有說不想,這就是可以接受嘛!
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裴言就把自己哄好了,繼續試探性的問:“那你現在有喜歡的類型嗎?”
莫默反問:“你怎麽不問我,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
“就這個學校裏的人,你肯定看不上!”裴言十分有自信的說,然後又暗戳戳的推銷自己:“學校裏有比我長得更好看,比我更有錢的嗎?”
莫默回過頭看了裴言一眼,憋着笑回應她:“嗯,确實沒有。”
裴言臉上的妝還沒有卸掉,但是經過兩個多小時,誇張的舞臺妝已經氧化了不少,在光線昏暗的後臺,看起來一點也不突兀,裴言身上酒紅色的毛衣甚至将她的面容襯得更加明豔,像一朵正在盛放的鮮花。
舞臺上的背景音樂聲音巨大,後臺人來人往,但是莫默和裴言絲毫沒有受到幹擾。
裴言把頭靠在莫默的肩頭,莫默也把自己的頭歪着,兩個人互相依偎着,從後臺的縫隙中看着舞臺上的話劇。
話劇接近尾聲,女主角考上理想的大學,在校園中遇見志同道合的男生,清純甜美的背景音樂響起,女主角與男生相擁告白。
在話劇結束後,演員們依次上臺謝幕,然後是擔任導演的同學、忙了整個晚上的場工……
“最後,是我們此次話劇的編劇同學——莫默!”
伴随着主持人的介紹,裴言把莫默推上舞臺中央:“去吧,享受屬于你的掌聲。”
莫默走上臺前,同時也将裴言一起拉了上去。
“這片掌聲也屬于你。謝謝你,裴言。”
莫默和裴言手拉着手,在全年級近千名同學的注視下,十指緊扣的高高舉過頭頂,然後深深鞠躬。
掌聲淹沒了兩人,莫默和裴言四目相對,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或者是兩人心有靈犀,她們張開雙臂,在舞臺上緊緊相擁。
很多年以後,莫默成為了世俗意義上很成功的大人,獲得過很多令人羨慕的成就,但她想起人生中最激動人心的時刻,還是2005年最後一天的這場新年晚會,她和裴言緊緊相擁的這一刻。
話劇落幕,晚會結束,但是莫默和裴言并沒有回家或是乖乖回寝室睡覺,她們悄悄溜了出去。
一中旁邊就是一個臨江的廣場,每年跨年零點的時候都會有煙花表演。
裴言就是用煙花表演誘惑了莫默。
莫默很少放煙花,她的父親春節也經常加班,能在家吃個年夜飯就已經很好了,根本不會有心情置辦煙花這種年貨,莫默一般是蹲在家裏的陽臺前,蹭鄰居家放的煙花看。
生平第一次做違反校規的事,莫默有點害怕,她穿着黑色的長羽絨服,用一條紅色的厚圍巾把自己下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生怕被別人認出來。
裴言則放肆的多,她經常翻牆出來晃蕩,她拉着莫默,在廣場上找到一個江邊的長椅坐下來。
晚上十一點多,人逐漸多了起來,都是準備來看煙花的,還有一些抓住商機的小販,到處賣着發光的廉價小商品。
裴言買了兩個發光的手環,一個套在莫默手上,一個套在自己手上。
她們的旁邊站着一對小情侶,男生給女生買了一個發光的小吊墜系在脖子上。
裴言看莫默一直轉頭盯着那對情侶,問:“你想要嗎?我去給你買?”
莫默搖搖頭,指着江面上:“煙花表演要開始了。”
燦爛盛大的煙花在江面上空炸開,伴随着巨大的爆破聲。
莫默一邊興奮的看着天空,一邊忍不住捂着耳朵。
周圍的人群開始在煙花中許願,有人求升官發財,有人求健康平安,也有人求能和身邊的人攜手度餘生,白首不相離。
裴言掰着莫默的肩膀,讓她面向自己:“莫默!”
“怎麽啦?!”
煙花的聲音太大,兩個人必須大喊着才能聽見彼此的聲音。
“我有事想和你說,”裴言話到嘴邊,卻突然生出來很多顧慮,她欲言又止:“這件事我藏在心裏很久了,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莫默半張臉都被圍巾包住,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着裴言:“你先說說看。”
裴言的眉頭皺在一起:“但是我怕說出來以後,咱們兩個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莫默還是平靜的看着裴言:“你說呗。”
“可是……”
裴言還在糾結,她的手藏在羽絨服口袋裏,緊緊攥着那個裝戒指的小盒子,掌心滲出了冷汗,她臨時當主持人上臺前都沒這麽緊張過。
裴言低下頭閉了閉眼睛,再次鼓起勇氣,擡起頭預備說出自己心裏的喜歡。
但是莫默比她更先一步,就在裴言擡起頭的那一瞬,她拉下自己的圍巾,湊近吻上裴言的嘴唇。
那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次觸碰,但是裴言卻覺得自己全身都被點燃了,這股無名的火從嘴唇傳達到全身,讓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莫默笑了,她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霧氣。
“裴言,我陪你做了這麽多事,可不是為了和你只做朋友的。”
裴言被這句話驚得好久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張合合,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漲紅着臉,手足無措的說:“……你你你,你不是原則上工作前不談戀愛嗎?你的原則呢?!堅持呢?!”
莫默看了她一眼,笑容中透出一絲狡黠。
“原則上是不談戀愛,可我的原則早就在你身上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