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來數羊吧◎

15

都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

佐久早聖臣因為能夠跟牛島若利打練習賽的難得好心情在看到房間安排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

鑽木取火剛剛冒出的微小火苗沒來得及産生多少暖意,就被滔天大水潑了個幹淨,剩下一縷脆弱的黑煙。

教練用「你在說什麽屁話嗎」的眼神看他,堅持認為如果大家不一起睡大通鋪那還叫什麽合宿。

佐久早聖臣還想掙紮一下,被教練以「不然就現在打道回東京」威脅了。

“只讓房主給你們整理了這兩間房,難不成你讓七濑丫頭去跟那群臭小子擠,你自己一個人睡二樓嗎。”老爺子臉上大寫着「你要是敢說一個是我就把你丢進仙臺的深山老林喂狼」。

佐久早聖臣此時渾身上下散發着「離老子遠點」的黑暗氣息,縮在房間一角,一卷還未打開的幹淨被褥可憐地蜷縮在他身邊。

他生無可戀地看着由于今日沒有訓練而精力過剩的隊友們在房間裏玩起了枕頭大戰,原本已經鋪好的被褥被很多只不屬于自己主人的腳踩過,變得淩亂不堪。

這是佐久早入社後井闼山排球部的第一次合宿,教練顯然是有心想要治治他不合群的毛病。但果然是他們認識的時間還不夠長,以至于教練對他的了解還是太淺了——

如果不是殺人犯法,這群人早已經死了千千萬萬次。

佐久早擡手,一拳揍飛了被不小心誤丢過來的白色枕頭。

“nice one touch。”稻垣朝他豎起大拇指。

佐久早:好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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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認真地分析起「把自己裹成個蛹去外面沙發上過夜」跟「和這群人待在一間房間睡覺」到底哪個更慘。

得出的結論是——除非把他們都趕出去睡,不然自己注定會失眠睜眼到天亮。

七濑和久将枕頭輪得飛起,高喊——“吃我一記跳發球。”

被瞄準的目标古森元也花了0.1s判斷出此擊斷不可小觑于是靈活閃開,沒能打中人的枕頭直直飛向房門。

門恰時被拉開。

來者被枕頭精準無誤地砸中了臉,被過大的力道帶着後仰倒去,脊椎尾骨與地板相撞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世界安靜了一秒。

然後瞬間爆炸——

“救護車!教練,老師,快叫救護車啊!”

“啊啊啊!和音!小音!”

“小七濑你怎麽樣?”

“這是幾?還記得我是誰嗎?我們現在在哪?”

大晚上一群平均身高一米八的漢子死死圍住一個柔弱少女,這場景要是被不明真相的外人看到一定會立馬選擇報警。

少女跌坐在地,雙手捂着鼻子,在慌亂的哄鬧聲裏終于擡起了頭。因為疼痛,眼角的尾睫凝濕了一點淚珠。因為平日裏鮮有表情波動,此時就更顯得格外格外的可憐。

她捂着鼻子,眼角微紅,甕聲甕氣的,“好疼。”

衆人頓時感到了一股罪無可恕的內疚感。

七濑和久已經打算切腹自盡了。

佐久早彎下腰蹲在她面前,“手。”

她明明聽懂了的。

佐久早看着依舊死死用雙手捂住自己鼻子連帶着擋住下半張臉不挪開的人,“流血了?”

“嗯。”

稍稍一想就很容易明白,女孩子臉皮薄,不想讓人看到自己流鼻血的窘迫模樣。

因為她雙手空不出來,佐久早屈尊伸出右手扶了一下她的手臂,七濑和音借力站了起來,并堅定地拒絕了其他人的陪伴建議,自己一個人去了洗手間處理。

幾分鐘前還鬧得像鍋沸水的房間此時安靜如雞。

面前站着的人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少年們跪坐在地連成一排,腦袋耷拉地像一只只小鹌鹑,遭受着來自全場年紀最小同時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參與到枕頭大戰中的佐久早聖臣「你們都是傻子嗎」的眼神酷刑。

和音再次拉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七濑和久連忙蹦起來連聲詢問沒事吧。

見她搖頭,衆人一直提着的心才終于放下了。

“和音你怎麽突然來了啊?”七濑和久撓了撓後腦勺,誰能想到她會突然開門呢。

和音曲起兩根手指做了個敲扣的動作,“我敲門了。三次。”只是吵成那樣沒人聽見罷了。

“對不起!”七濑和久在妹妹面前慫地很快,況且那個枕頭的的确确是從他手裏丢出去的沒法抵賴,連忙一個土下座。

“二樓有個小房間,原來是拿來放東西的,現在空着,前幾天剛打掃過。”

現在空着——可以住前幾天打掃過——現在清潔起來不需要太費力氣佐久早聖臣眼睛一亮。

和音補充:“教練說的。”

甲斐:“教練怎麽突然跟你說這個?他人呢?”

“因為傲嬌。”七濑和音淡淡開口。

明明前不久還梗着脖子跟佐久早聖臣撂狠話,實際上早就細心地留了一條退路。

面上很兇,但其實是個嘴硬心軟的老爺子,佐久早聖臣實在真的做不到的話不會去強迫他一定要做。但又不好意思拉下臉來告訴他。于是假裝無意地在她面前提起,不點自通的人自然會把這話傳給該聽的人。

佐久早麻利地把自己還未開封的行李提起,一手橫摟住還沒有被污染的被褥,轉身離開大通鋪,不帶一丁點留念地往樓上走。

七濑和音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眼神涼涼地瞥向搞事精和久,“睡覺。”

然後才禮貌地跟其他人打了招呼,“各位晚安。”

16

與幽閉恐懼症相對應,醫學上有一種叫做空曠恐懼症的病。

我從不認為我是該病的患者。

但我住的這個房間吧,很大,跟隔了一層天花板的樓下和久他們十幾人大通鋪的房間一樣大,沒有任何的桌椅板凳,是純和式的地板榻榻米。幹淨地只剩下躺在正中間一個孤零零的我。

于是我明白了一件事,我可能注定是沒有「每天早上從八百平米的床上醒來」的命叭。

隔壁房間突然發出門被狠狠甩上的聲音。那一瞬間我甚至感覺到我這邊的房門膽小地跟着顫抖了一下。

我拉開被敲響的門。

“聖臣?”

“東西先放你這裏。”剛剛還在隔壁為自己的單間進行積極清潔的人現在臉色可有夠差勁的。

我接過行李,“去找古森?”

他腳步一頓。

“或許他們睡了?”我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如果不是半小時前被我警告了,和久有可能這個點還沒睡,搞事精不睡覺其他人也睡不了。但現在打開樓下的房門可能還會驚醒除古森以外的人。

“需要幫忙麽?”我問。

——是我高估了自己。

我站在佐久早的房間裏,看到了他剛剛死活說不出口的那個東西。

蟑螂這種東西吧,倒也不是說怕,明明不是很髒,也可以洗手。但如果被碰到了的話感覺靈魂都被污染了。

其實在遙遠的九歲之前,只要手邊有東西,我是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地拿着工具打死這種蟲子的。雖然之後需要拿着消毒液對着屍體兇殺現場的那塊位置反反複複擦上個七八遍。

直到那年夏天放假回了趟鄉下外婆家,去過異國南方沿海地區見識過手指那麽大蟑螂的鄰居大叔跟我說,這種東西如果你看見了一只,那說明房間裏至少還有一窩。更可怕的是,如果打死了一只,屍體散發出的味道會附着在殺蟲兇手的發絲,皮膚,布料上,洗都洗不掉,而這種味道會引來更多的同類。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是真的慫了。

當然之後他被我外婆壓着過來跟我道歉,并告訴我後半段是吓我的。

但,一只一窩那段是真的。

不過那時我幼小的心靈已經産生了難以磨滅的陰影,從那以後,蟑螂殺蟲噴霧劑成為我誅殺它們的唯一選擇,不過好在還有和久在,基本上不需要我親自動手。

我拿了個大的鐵盒子,眼疾手快地将它罩住,然後尴尬地與佐久早二人面面相觑。

對着臉色慘白的他,在明知這個屋子可能還有一窩的情況下我又不好意思說出「要不你就這樣将就一下,它已經被關住了」這種昧着良心的話。

我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沒有親眼看見盒子裏這只蟲子的屍體被丢出去,那麽就會一直提心吊膽它會不會鑽出來,會不會趁我睡着爬進我的耳朵裏——我是絕對不敢跟它待在一個密閉空間裏過夜的。

我很懊悔,外出留宿不帶殺蟲劑真是太失策了,就不該嫌行李箱沒空間把它清了出去。

于是我說,“我們還是去找古森吧。和久也可以。”

你哥或我哥,應該都有着絕佳的打蟑螂技巧才是。

我說過的吧,雖然聖臣同學看起來稍微是有那麽點陰沉,但內心還是十分溫柔善良的。

在通過一小條門縫确定樓下房間已經熄燈後,他并沒有進去裏面叫醒古森。而是轉頭拿起消毒噴霧對着一樓客廳的小沙發重新開始了他的清潔大業。

夜間風涼。

我看着那不過一米五長的小沙發,有些于心不忍,“要不我跟你換。”

雖然都得縮着腿睡,但171總比188更好受些。

“這裏會有人經過,你是女……”他揉了揉額角,我覺得他今晚嘆氣的次數有點多,“回去睡吧。”

我此生的摯友,我井闼山的王牌選手,放在其他學校可不得當成寶貝好好供起來保護着,現在竟然只能蜷在小沙發上,裹着被子忍受着正對大門漏進來的深夜冷意,寂寞凄清又愁苦,稍微想象一下那個場景就覺得麻麻我的心好痛。

感覺自己像是第一天送孩子去幼稚園的老母親,走一步就要偷偷回三次頭。

“還有什麽事?”聽起來他好像有點生氣了。

貓在樓梯半道還沒走的我,幾番猶豫之下還是選擇了開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

我發誓那一瞬間我看見了佐久早腦門上爆出了一個大大的「井」字。

我連忙解釋,用兩只手指比劃了一下,“你在最左邊,我在最右邊,很遠的。”我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前桌,絕對絕對沒有要壞你名聲的意思。

“我睡覺很安靜的。”不打呼嚕不磨牙,也不會七百二十度托馬斯旋轉。

摯友為什麽一直不吱聲,我站在半樓梯下面光線又暗看不太清楚他此時臉上的表情。難不成是剛剛把自己代入他的長輩的想法被識破了我好心虛啊。

俗話說破罐子要破摔。

“去嗎?”我小聲地問。

17

從小到大,佐久早聖臣得到過很多評價——潔癖,消極,悲觀主義,杞人憂天,還有龜毛。

他知道在別人眼中的自己大毛病小毛病有一大籮筐,而認床,只是其中之一。

他跟她之間隔着幾乎快有一個球場的距離。

正如她所自述的,她睡覺很安靜,自躺下以後那個隐在夜色中的身影幾乎就沒有什麽小動作,似乎早已順利入睡,甚至連呼吸聲也是淺淺的。

窗外蟬鳴聲響,一聲長過一聲。樹葉被風擾地不得安寧。

佐久早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又翻了個身,被子與衣物摩擦,發出輕微的悉疏聲,總感覺今晚的認床格外嚴重。

“聖臣?”聲音被小心地壓低,帶着氣音,原本清冷的音色在深夜這個特殊的時間點變得有些氤氲起來。

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一直翻來覆去吵醒她了。

“抱歉。”

“……”

“要聊天嗎?”她突然這樣說。

佐久早心想,失眠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我其實有點怕,這裏太空了。睡不着。”

“聊什麽?”

“不知道。”

“……”他想了個話題,“你想去枭谷?”

“什麽?”

“七濑前輩說的。”

“啊……”

“你要去枭谷嗎?”

“沒有。井闼山很好,大家也很好。”

“你,認識木兔?”

“小時候一起打過球。”

她似乎想起什麽,輕笑一聲,“不過他之前好像一直以為我是男孩子。”

他有一點拿不準女生碰到這種情況都有什麽反應,是不是會有些沮喪?至少大部分男生不能接受被誤認為另一種性別——那就是在罵人。

但竟然能把和音誤認為男生……木兔光太郎眼睛如果不用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他是個排球笨蛋。”所以不用太在意。

“的确呢,腦子裏都是排球。但意外是個蠻可靠的人。”

“七濑前輩說……”細細的鋼絲在脖頸處一寸一寸地收緊,佐久早感覺自己莫名呼吸一窒。

夜晚會讓人變得沖動。

或許是黑暗阻絕了視線,讓人變得放肆而大膽,又或許是靜谧的氛圍容易勾起人心底什麽奇怪的情緒,說出了平時絕對不會說的話,“他不想讓木兔叫他大哥。”

雖然的确是七濑和久抱怨的原話,但由自己說出來,這幾乎已經是逾距了。

“木兔好像比和久大兩個月吧。”

不是這樣的,佐久早想說。不是這個意思。七濑和久只是不想讓你和他在一起。

但他沉默了。

“木兔是比和久更靠譜一點點的哥哥。我是這麽認為的。”

死死纏繞住、禁锢着的絲線,在嵌進皮肉幾欲觸骨時,松了。

聊天還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着。

“你有沒有變困一點?”她問。

“還好。”還可以再聊一會。

“那要不要數羊。需要念出來嗎?”

“不知道。”他以前試過一次,在失眠的狀态下數數只會越數越暴躁。

“我們試試?”

“那我開始了: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六十七……”

聲音漸漸弱下去,無知無覺地被淹沒在濃濃的倦意裏。

七濑和音這個家夥,說自己害怕睡不着完全是騙人的吧。

佐久早聖臣轉頭,對面躺着的身影十分安分地側卧着,呼吸平緩而均勻。

夜色濃重,他睡前特地将窗簾拉得十分嚴實,一點縫都沒有留給月光,他看不清她的臉。

他忽然,只是有那麽一點點,感覺到了後悔。

蟬叫聲不知什麽時候停了,周圍變得很安靜。

他慢慢地閉上眼,“六十七只羊,六十八只羊……”

“一百零…七……”

【作者有話說】

誤入戰場被枕頭砸到流鼻血——本人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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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ks目前屬于情緒先動,但理智上沒有意識到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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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是補完小排球漫畫太激動了即興寫的,基本屬于今天寫完明天就發的狀态原打算是十章內完結掉的無腦日常小短篇所以覺得沒關系,但寫着寫着發現——“卧槽都第十章了這文怎麽還沒完結他倆怎麽還沒有親上(bushi)”

于是我……卡了,待我捋捋(所以日更可能做不到了)

/

但凡多點SKS的糧,我也不至于自割腿肉,我甚至都不敢回頭看自己寫了個啥(落淚)

/

我竟然還想寫黃金川和五色他們的短篇(真·短篇)……我大概是瘋了腦洞放隔壁了,讓我們有緣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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