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他聽見花開的聲音◎
19
我很清楚和久是個什麽樣的麻煩精加撒嬌怪的結合體。對于古森元也的拒絕我并沒有感到太意外,但多少還是會有點遺憾的。
古森大概是不忍心,寬慰我:“以後會有機會的小七濑。”
這大概就跟大人們在路上偶遇初中同學客套寒暄過後的那句「下次有時間一起吃飯吧」一樣的道理,完全當不得真。
“我知道了,謝謝你古森。”用這麽委婉的方式拒絕我。
古森神色複雜地看着我,臉上的表情一會高興一會擔憂,卻欲言又止。
“什麽機會?”
我肩頭一重,發現和久的手已經悄無聲息搭上來了。我甚至完全沒有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
“元也你找我妹妹幹嘛呀還偷偷摸摸自己一個人跑上來。”
古森不知為何,渾身一個激靈,聲音都無意識地拔高了幾分像是在給自己壯膽,“我來找小臣的。”
和久眼睛一眯,“穿成這樣?”攥在手裏的口罩和手套明顯是剛脫下來的,身上還套了個圍裙,就是少了個帽子。不然就跟自家妹子搞大掃除時一模一樣的裝備。
“就幫……幫小臣清掃一下……昨晚風平浪靜鳥語花香世界和平!小七濑還是未成年……不對,我們家小臣絕對沒有幹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
古森平時挺冷靜一人這是怎麽了,就算聖臣是男孩子。但法律也沒有規定男生就不能怕蟑螂呀。我有些不解,朝佐久早發去「請求答疑」的眼神申請。
但摯友拒絕了我——他把視線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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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久早:“元也,閉嘴。”
我忽然靈光一現,就像課間不手挽手一起去上洗手間的女生會被認為是孤僻不好接近,怕蟲大概在男孩子的群體中會被嘲笑,所以古森想盡辦法隐瞞。
但顯然事出突然所以難免有點口不擇言。果然這時候就需要我及時出手,幫忙轉移掉和久的注意力保住摯友的面子了。
“二樓有蟲子,我請古森上來一起幫忙。”我故意加重了「一起」二字,向他暗示佐久早其實也在殺蟲大隊裏。
和久皺眉,“他不是說幫佐久早嗎?”
“我和聖臣一起住在二樓啊。”二樓是我們兩個人的地盤,幫他就是幫我。
他眉間的一痕褶皺更深了,“這話聽起來怎麽這麽不爽呢我。”
“等等,那你可以叫我來的啊幹嘛找元也?”
如果不是為了顧及形象我真的超想翻白眼的。
“呵。”
為什麽不叫你,七濑和久你難道心裏沒點ACD數麽。
“你竟然認為古森比我更可靠嗎!?”和久跳腳,大聲質問起來,連稱呼都從「元也」都換回了「古森」。
我其實真的好想點頭,但看到古森一副「吾命休矣」的表情,改口道,“你更可靠。”
“當然是我可靠了……和音,你眼睛怎麽了幹嘛閉着?”
當然是因為睜着眼睛不能說瞎話,我心中長長一嘆。
佐久早除了剛剛一句話,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看着這出鬧劇,似是忍無可忍終于開口,“你洗澡了嗎?”
我明顯感覺到靠着我的人身子一僵,心中驟然一墜,将他那死沉死沉的手臂挪開,遠離兩步,“和久你洗澡了嗎?”雖然訓練完被我逼着及時用濕毛巾擦了身子換過衣服,但你洗澡了嗎你。
“洗了。”
他躲閃的眼神,僵硬的嘴角,鬓邊的細汗,瘋狂搓動的手指,都在告訴我——他沒有。
我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個人在大夏天三十多度的館場裏訓練了一天,沒有洗澡就整個人抱住我。
更重要的是,我不久前剛洗過澡了啊!
不行,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深吸一口氣,“七濑和久,我要罵人了。”
“笨蛋!”
“大傻子!”
“七濑和久大笨蛋!”
和久跪坐在地,被我罵到羞愧地用手蓋住了臉,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正在擔心自己是不是太兇了,畢竟現在還有古森和佐久早在場,這樣會不會太有損和久作為球隊前輩的面子,就聽見了「噗嗤」一聲。
“古森?”我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手捂住嘴巴一手死死捂着肚子,眼角還笑出了淚花的古森元也。
“抱,抱歉。噗……”
剛洗完澡卻被沒洗澡的臭哥碰是一件多麽悲傷的事情,古森竟然在笑?
我跟他作為隔壁班的同級同學情誼終究還是比不上他們的隊友情嗎?
“元也麻煩你配合一下,我妹妹正在很生氣地在罵我呢。”和久擡起頭,露出憋到通紅的臉。
“好了,我已經教訓他了,和音你繼續罵吧。”說着又拿雙手捂好了臉。
我:……
我氣到跺腳,悲憤地扭頭去找摯友,相信摯友一定可以理解我,跟我站在同一陣線上同仇敵忾。
然後我看見佐久早微微偏過頭,右手成拳抵在嘴邊,嘴角還噙着一點笑意。
我:??
後來的我回想起來自己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但當時的我,被「摯友背叛」這一信號沖昏了頭腦。
我一把抓過佐久早垂着的左手,将它放在了我的右肩上,就是剛剛臭和久搭的那邊。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語氣嚴肅,“你被我弄髒了。”
大概是我的舉動太過突然,和久跟古森一時怔在原地。
佐久早眼睛一眨。
搭在我右肩上的手擡起,轉而貼在了我的臉上。
他的掌心很暖。
我感覺到右臉頰被人輕輕捏了兩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角還殘留着一點弧度,“去洗臉。”
他竟然還拿髒了的手蹭我的臉。
我心中悲恸——他變了,佐久早聖臣他變了。
在七濑和久「佐久早聖臣我鯊了你啊啊啊」的暴躁咆哮聲中,我恍惚又絕望地想——
是時候該跟這些人絕交了。
20
“你和小七濑鬧別扭了?”
佐久早聞言,手上動作一頓,“什麽?”
飯綱掌輕笑一下,晃了晃自己手裏挂着SKS木牌的運動水壺,遞過去,“你們這兩天都不怎麽說話,她也不親自給你送水了,都是托人順手交給你的。”
飯綱掌看着後輩不自覺微微蹙起的眉頭,“超——明顯的好嗎。”
“明明之前吃飯的時候都會坐在同一桌,晚飯後會找時間一起出去散步消食。要是以前她還會留下陪你做自主扣球練習,”飯綱掌兩只手圈成小圓圈,貼住眼睛比出望遠鏡的樣子,“我可是都有看到哦。”如果沒有自己打掩護,就和久那個妹控早就暴起N回了。
“這兩天還沒有聽過「聖臣」呢。”隊伍裏除了古森會叫他「小臣」,其他人都是叫「佐久早」,會直接叫他「聖臣」的,她是唯一一個。
“那天晚上和久的聲音那麽大白鳥沢在隔壁棟都知道了樓下不可能沒聽到,問他他又不說。”飯綱掌感覺明明自己正值青春年少卻有了好幾個十多歲的熊兒子真是操碎了心,“佐久早。小七濑不管是作為經理還是朋友,都是很珍貴的。”
“很少有經理會親自動手去刻每個人的銘牌的吧;明明并不喜歡排球館裏的汗味但還是把經理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條;平時準備的吃食也都是自己專門去學了運動營養攝入知識再用心搭配的,甚至會事先調查大家的喜好盡量做到滿足;将棋社的部長都找了我很多次說我暴殄人才。更何況,佐久早,你很麻煩啊。”
“你可別瞪我。”飯綱掌出于安全考慮挪遠了一小步,“這是實話啊。”
“毛巾和訓練服要單獨分開洗,水杯就算已經「個人化」挂牌區分,洗完後還要特地消毒,身上還得常備消毒棉片以防你的不時之需。一天24小時裏有15個小時臉又臭又長,謝謝也不會說。”飯綱掌頓了頓,握緊拳頭在他面前揮了揮,“如果是我,早就揍你了。”
“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東西,所以就算之前白鳥沢的人要幫忙,她也沒有把毛巾和號碼背心交給他們。哪怕是現在在鬧別扭也沒有伺機報複。”飯綱掌苦口婆心,“朋友之間有點小矛盾是正常的,好好道歉再和好就好了。”
“元也沒有道歉。”
“什麽?”
佐久早又再重複了一遍。她為什麽不會生元也的氣,他看到了,剛才她還給元也送水了。
“因為覺得你比較重要吧?”飯綱掌哄道,“如果輕易原諒不是說明對方在心裏的位置沒有太重嗎?就像小時候比起我同桌忘記了我的生日,我爸不記得了才更讓人生氣。”
雖然并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飯綱掌心裏覺得按古森的情商應該早就私下道過歉了才是,不過前面說的話也并非全無根據,“小七濑叫你聖臣,叫古森是姓,不是嗎?”
佐久早聖臣在高中以前一直只有古森元也一個朋友,和人相處與其說不是他的長項,應該說是木桶效應裏那塊超短的短板。
就算是作為親人的古森,也不得不承認佐久早的性格存在着惡劣的一面,而且還不小。
無用的人際往來是在浪費時間,約等于浪費生命,佐久早一直是如此堅信着的。
但七濑和音,是不一樣的。
他現在還說不清楚到底為什麽會因為她減少了跟自己的接觸就覺得心煩意亂,但她的的确确是特別的存在。
那麽道歉也不算是件多難的事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之前吵到她睡覺時他就說過。
佐久早忽地發現,她似乎是自己十多年來的人生中,第一個說抱歉的對象。
“我多嘴問一句,”飯綱掌在告訴他七濑和音的去向後這麽問道,“你幹了什麽忘恩負義傷天害理狼心狗肺的事情,竟然能把好脾氣的小七濑惹到生氣?和久昨天發球可是瞄着你的後腦勺打的。”
佐久早心想你覺得我聽不出來你是在趁機罵我嗎。但出于一種請教的心态生生收斂住了。
“我捏了她的臉。”
飯綱掌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咳地天昏地暗。
這個忍不了,佐久早死死地皺着眉躲開。
“你……你你你……”
佐久早看着自己的左手,五指收攏又張開。仿佛還能回憶起一點滑嫩的觸感,他忘了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也或許當時根本什麽都沒想。
等他回過神來,就已經這樣了。
小小的鵝蛋臉上皮膚白皙細膩,佐久早雖然是作為技巧型主攻手但力道也不容小觑,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太用力弄疼她了?
“竟然敢在和久面前動手,你真是個勇士。”飯綱掌幽幽地說。
佐久早沒注意聽他的說什麽。
因為那邊和音已經跟白鳥沢的幾個人一起端來了切成片的西瓜。
佐久早其實不喜歡吃切成片狀的西瓜,咬深了臉頰嘴角容易蹭到,對潔癖來說那可不是随便拿紙巾擦一下就會覺得幹淨了的。
一盤盤已經切好的西瓜整整齊碼在桌子上。因為昨天特地放在水裏冰過,紅色的果肉凝出了細小的水珠。
大家有序地排隊領瓜。七濑和音就站在一邊。
她擡起頭,看着面前的人。他甚至可以從她淺藍色的眼瞳中看到映着的自己。
周圍嘈嚷,此處自成一隅安靜。
佐久早這才發現難的不是開口道歉,而是說出第一句話。
“聖臣。”她抿了抿唇,“可以和我一起去廚房拿一下剩下的西瓜嗎?”
如果是平時佐久早還是有可能會拒絕的。但現在不是平時,道歉得有誠意這點他還是明白的。
“走吧。”
佐久早聖臣看着留在廚房裏的有且僅有的一小盤西瓜,明白過來,幫忙拿瓜只是個幌子。
七濑和音彎腰從底下的櫃子裏找出了榨汁機,已經去皮的無子西瓜很快就變成了兩杯果汁。
“抱歉……”
“對不起……”
兩個人異口同聲。
她的眼角終于有了笑意。
佐久早意識到,哪怕七濑和音的表情鮮少變化。但只要足夠細心,還是可以在她的眉梢,嘴角,眼神,于細節處分辨出她的心情。
“弄疼你了?”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張大,複又稍小地勾起弧度。
“沒有。”
“我當時是生氣,明明聖臣該是跟我一邊的才對。”卻還跟着他們笑話我,所以才會微妙地覺得被背叛了。
後來的兩個人,一個覺得因為這種原因一時昏頭做出「弄髒」舉動的自己實在是無顏見人,另一個則是以為對方真的生氣了。于是便莫名其妙地鬧起了別扭。
“喝了我的果汁,那我們就算和好了?”
“啊。”
“不過聖臣,”她沉吟一會,想起了之前惡補的青春愛情疼痛片,“你剛剛說的那句話不太好哦,「弄疼你」之類的。”自己就算了畢竟兩個人是清清白白的摯友情,可千萬別跟其他女孩子這麽說話呀,會被當成調情的。
“……”佐久早聖臣慢慢回過味來——班裏的八卦聖手文娛委員到底給她推薦了什麽奇奇怪怪的電視劇!?
七濑和音雙手背在身後,踮起腳尖,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
“聖臣,”她輕輕眯了眼,“你耳朵好像紅了。”
他幾乎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波味道,白桃味,淡淡的,又清甜。
佐久早重重閉上眼,不過短短兩秒,再睜開時墨黑色的眼睛裏已經平靜無波。
他伸手,兩指捏住了面前這個還在問他是不是覺得後廚太熱了的人的臉,心一橫,用力往上提。
咬牙道,“你看錯了。”
“疼,真的…你弄疼我了……”她跟着力道的方向努力踮着腳尖,女孩子幹淨白皙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接觸的那小塊肌膚上傳來不屬于自己的溫度,聲音裏多多少少帶了點委屈。
佐久早正打算放手,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兩個人對視一眼,跑去查看。
“稻垣前輩?”
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正打算轉身悄悄離開卻因為太過驚恐摔了個屁股墩的稻垣:“呵,呵呵。好巧哦。”
“你怎麽在這?”
稻垣看着黑臉的佐久早,咽了咽口水,“那個啥,我剛剛什麽都沒聽到。”
佐久早眉頭一挑,“沒聽到什麽?”
“我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稻垣瞬間自地上蹿起來跑出老遠,從走廊最遠的方柱後探出半個身子,“和久在找你,小七濑你還是快點回去比較好。”
七濑和音與佐久早聖臣,面面相觑。
“就開個小竈,稻垣前輩反應好大。”她低頭想了想,“要不我給他們也榨一些?”
佐久早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氣,“別管了。”井闼山和白鳥沢隊員多少人呢,榨那麽多人的西瓜汁得多麻煩。
……
“聖臣,要洗手嗎?”七濑和音皺了皺眉,“可我沒帶消毒洗手液耶。”中場休息身上還穿着訓練服的人更不可能有。
佐久早一怔,他一直都不喜歡跟別人肢體接觸,但自己剛剛确确實實忘了洗手——為什麽呢?
固守了多年的習慣被打破本該慌亂不安,大腦本該如往常一般第一時間發出警告。但心裏彌漫着另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讓人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便生生壓過了前者。
佐久早擡手,作勢要再捏她。
她倒是反應快,退遠了一步,兩只手把整張臉都擋完了。
巴眨着眼睛透過指縫看他,慢吞吞地說,“你再這樣我要還手啦。”
佐久早聖臣難得來了興致,抱臂胸前,以188的個子俯視着她。
七濑和音從他的動作裏讀出了「我倒是看看你能怎麽還手」的意味。
比起平日裏老成持重拒人千裏的他多了幾分這個年紀該有的少年意氣,多了些肆意張揚的顏色。
他眼前一暗。
女孩子纖細的手掌貼在眼睛處,左手腕上的小銀環因為擡手的動作斜斜地滑到手肘中部,睫毛掃過手心,他順從地閉上了眼。
時間的流速變得很慢很慢,輕風穿過層層疊疊枝葉的縫隙,留下一地細響。
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人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了。
小心地往外拉了拉。
他的一只手圈住腕骨綽綽有餘,因為擔心太脆弱不小心就會折斷了所以特地放輕了力道。
他将擋住自己視線的手拉下來——
七濑和音透藍色的眼眸中染了夏陽微醺的色彩,變得溫暖而朦胧。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帶着狡黠的小得意,仿佛在說:你看,我還手了哦。
時光延綿川流不息,煦風穿堂而過。
——他卻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路過的稻垣聽到——
音:你剛剛說的那句話不太好哦,「弄疼你」之類的
(稻垣瞳孔地震:剛剛??弄疼??)
臣:……
音:聖臣你耳朵好像紅了,是這裏太熱了嗎臣:你看錯了音:…疼,真的……你弄疼我了稻垣:……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刑法未成年多少年起步來着和久如果打人我要不要攔着
/
你本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