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他說——“我怕。”◎

30

「納涼特輯」的學園祭活動準備地很充分。

不管是從最開始一棟樓的場地申請,還是需要設計、置辦好各類道具機關,包括為了讓人有更好的體驗感他們還得把每個教室和走廊的玻璃用黑色和紅色的厚紙貼牢隔絕白天敞亮的光線,也得制定好應急方案防止出現意外。

如此浩大的工程量,沒有三個班的通力合作是做不到的。

一樓的幾個教室被劃為排隊等候區和他們的工作機動間,二三樓分了不同的恐怖等級作為兩個獨立的挑戰關卡。

候場者需要簽署「免責聲明」并确認年齡,身體狀況等均合适才可入場,手機相機地私人物品可以委托保管不許帶進去。

每層樓每次最多可以是五人,需要在樓層裏按照事先抽簽到的數字尋找到相應用夜間熒光筆标識的小球才可作為憑證順利逃離。當然他們也會考慮到一些特殊情況。所以每場次進去的挑戰者都會團隊配備一個對講機,方便與場外進行聯系,甚至還租來了幾個紅外線夜間攝像頭以及時掌握內部情況。

七濑和音聽古森元也仔細地說明了規則後不由感嘆道,“真厲害啊。”竟然能夠做到這麽專業。

佐久早聖臣眉頭緊鎖,完全是出于不能言而無信才勉強留下,也明白了古森之前為何死活一點消息都不肯透露。他看着需要打勾并簽名的「上述條款」,指了指第七條,“前提是別碰我。”

和音低頭一看,發現這一條是「不允許對工作人員拳打腳踢等一系列人身傷害」。

古森顯然對他足夠了解,揚了揚自己手中的對講機,“這個你放心,輪到你進場我會提前通知他們格外格外注意的。”

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親表哥,古森自然知道佐久早其實并不害怕怪談鬼屋之類,但卻不能忍受裏面的人為了營造恐怖驚悚氛圍而做出的搭肩抓手等肢體接觸。

這也是為了自己的同班同學的生命安全着想。畢竟如果真的碰了佐久早,很難保證佐久早不會下意識反應反身來一拳,那就很可怕了。

“小七濑害怕嗎?”手上的同意聲明遲遲沒有落筆簽名。

Advertisement

和音收回四處張望的眼神,“其實我還好。”不然她也不會聽和久的沒有換下和服。因為如果會害怕要逃跑穿着這身衣服就太不方便了。

古森一愣,別啊小七濑,你倒是害怕一點。不然自己硬要他倆來還特地瞞着七濑和音約了跟小臣同一個時間的意義就不大了——兩個都不怕鬼屋的一起進去能有什麽火花産生,平平安安波瀾不驚地舊樓無聊一游就出來了是嗎。

“聖臣要先進去嗎?”也可以跟前面的人組隊,她可能還得等一會,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去會耽誤他時間。

受到了驚吓的古森:“怎麽了嗎?”連一起進去都不就更沒有機會了啊。他頻頻給自己弟弟使眼色。

“我約了人…啊……他到了。”

古森循着她的視線轉頭看去,瞬間覺得自己的心涼了半截——那不是枭谷的木兔赤葦木葉還要那個自由人小見嗎,他們怎麽在這裏。

四個幾百瓦的大型燈泡并排而來是如此的刺眼,令人眼中不禁含淚。

七濑和音倒是完全沒有感受到古森內心的煎熬和糾結。因為之前古森約她的時候并沒有說佐久早也約在這個時間點。于是在不知情且沒有在咖啡廳碰見佐久早的狀态下已經提前和木兔聯系約定過了。

她其實是有點遺憾的——因為木兔還拉上了他的幾個隊友,想要在今天教會這只貓頭鷹什麽叫「生活險惡」和「人間不值得」的人在心裏淺淺地嘆了口氣。

她還記得小時候在體育館學排球,有次休息時間有個孩子講了鬼故事,木兔一開始還聽得興致勃勃到後來吓到把整個腦袋都鑽進了運動背包裏。

和音不解,不就是兔子用槳拍花了貍貓的腦袋嗎*有什麽可怕的(*出自日本兔子和貍貓的故事,有興趣可以去看《鬼燈的冷徹》這部番裏咯吱咯吱山的兔子的故事)

年幼的木兔渾身一抖,捂住耳朵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樣子,超大聲地說:“那不是超可怕的嗎?”然後長手長腳死死地縮成一團躲在桌子下不肯出來。

這個人害怕的點就跟他沮喪的原因一樣奇奇怪怪。

之後還費了她好大的勁去安慰他現實中的兔子一點都不兇殘,為了增強可信度還特地帶他去寵物店rua了垂耳兔和獅子兔。

她其實也不知道木兔長大了還會不會怕這些東西。但旺盛的好奇心和記吃不記打的性格使他一定會來參加,當然進去後會不會後悔就另當別論了。萬一木兔已經好好地成長了沒被吓到也當做給古森攬客增加客流量了。

如果古森能聽到她的想法一定會跳起來說雖然很感動但大可不必如此小七濑。

古森決定抓住最後的一個機會,“每層樓只放了五個數字球。”而他們現在有六個人,是一定要拆夥分成兩隊的。

他動作迅速地在幾張紙裏塗了顏色,“來抽簽吧怎麽樣?”

“為什麽是八張?”小見春樹問。

“為了增加組隊的可能性和意外性,”古森面不改色張口就來,“有紅顏色和空白紙,各四張,抽到紅色的去初級關卡,空白是高級。為了防止出現運氣不好導致有一個人落單的情況,至少得是二四分組吧。”

木兔:“哦哦哦!古森你好貼心。”

和音本來想從善如流地接受少年們禮讓女士的紳士風度第一個抽簽,卻突然被佐久早隐秘地輕輕拉了下衣袖。她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暫時按下疑惑放棄了。

“抽到的人請把自己的紙攤開了展示給大家看。”古森說着拿着盤子走到枭谷一行人面前,“你們是客人,先請吧。”

第四個抽簽的是赤葦京治,他攤開手裏的小紙塊,是跟前面三個人一樣的簽——“紅色。”

這種情況下分組已經明了,後面的兩人便沒有必要再抽簽了。

古森收起盤子,幸災樂禍浮誇地寫在臉上,“小臣你得去高難度關卡哦。”

赤葦京治往古森身後剩下的抽簽紙條掃了一眼,再隐晦地看了看佐久早和七濑,在古森做賊心虛鼓捶如雷的心跳聲中輕笑一下,“那就按照分組來吧,”又轉過身朝三位同隊隊友點了點頭,“各位前輩請多指教了。”

31

走廊的角落裏,臺式老風扇咯吱咯吱地轉着,發出絕望的破風琴臨終前的抽噎聲。老舊的窗簾随風鼓起又落下,長期沒有人氣的老房子彌漫着不需要人為制造的陰冷,日光滲進深紅色的窗紙,視野所及之處均是鋪天蓋地的血染之跡。

和音沒有換掉的木屐,與地板輕敲,在空寂的環境裏一步步仿佛踏在了人心的鼓點上。

兩個人原本離着的小半步的距離因為需要共享燈光縮小為一拳。

“先去第一個教室。”

跟走廊不同,教室裏的窗紙是黑色的,厚厚地貼了好幾層,将這個空間完全拉進暗不見日的深淵中,他們只能靠進場前領取的一根小手電筒勉強視物。小心地避開亂擺倒地的淩亂桌椅,講臺上挂着一個破舊的晴天娃娃,畫着扭曲的血盆大口,底部的小鈴铛伴随着不知從何處響起的嗚嗚風聲偶爾叮咚作響。

深谙摯友潔癖程度的七濑和音自告奮勇承擔起打開櫃子跟盒子的任務。

鎖扣啪嗒一下打開,圓滾滾的眼珠子沾着未幹的鮮血撲面而來,剛巧從樓下傳來了熟悉音色的尖叫聲,配合着形成了惡鬼索命之态。

和音等到這個眼球随着連接着的彈簧縮回去,反複幾次,最後只能無力地垂在原地顫了顫,借了佐久早配合着打過來燈光,才翻了翻盒子的底部。

她搖了搖頭,“沒有。”

隔着一層天花板都能聽到樓下桌椅傾翻和「赤葦——啊啊啊」的聲音,佐久早嫌棄之意十分明顯,“好吵。”

“木兔還是老樣子啊。”

佐久早去看她,注意到視線的人微微一笑,“他小時候就怕鬼故事。”

那你還邀請他來,佐久早想到剛剛自己差點被她撇下推去跟其他人組隊,但又随即反應過來——她就是知道木兔可能怕鬼屋才邀請他的。

和音對摯友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只是能夠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變得好一些了。“要猜猜那個櫃子裏是什麽嗎?”

佐久早看了一眼,雲淡風輕,“有人吧。”

“我也覺得。”

幸苦蜷縮躲在櫃子裏扮鬼等待開櫃門的一瞬間撲出去享受沖破屋頂尖叫聲的扮鬼學生:……他似乎,好像,貌似被看不起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從細小的櫃縫中察覺到微弱的燈光在靠近,不按劇本走直接推開了櫃門張牙舞爪地沖了出來。

佐久早迅速擋身在七濑面前,兩個人配合着往後退了幾步。

白衣鬼還沒來得及得意「這兩個人不過是嘴上說得厲害實際上也慫」,便見男生伸直右手,掌心向外豎在身前比出了交警的stop手勢,“別過來。”

呵,你說不過去就不過去,那我貞子鬼豈不是很沒有面子。你問問前面出去了的其他人,哭着喊着求我不要靠近也是不頂用嘀。

他壓低了聲音,從喉嚨裏發出撕扯般的吼聲,剛踏出一步。

佐久早:“別過來。”他皺起了眉,“假發很髒。”

貞子鬼擡起了自己一直低垂着的臉,垂下裏的黑色長發擋不住逼真的腐蝕傷口,上面還在緩緩地滲着粘稠的汁水,陰笑着踉跄往前。

然後又清楚地聽見了——“臉也髒。”

既然你不做人,那我也不當正經鬼了。

他大聲地嘶吼了一句,這個教室裏得到暗語通知的蟄伏在其他地方的鬼瞬間湧了出來,原定要等到他們将要離開這個教室才會上的終極大招提前到現在,把兩個人死死包圍困住。

與其說是被鬼吓到,應該說是被人突襲才受了驚。

和音其實并不怎麽怕鬼怪之類,但面對從四面八方突如其來的驚吓還是下意識地湊近了身邊的人,手不自主地揪住了佐久早的袖角。

他手腕一翻,把那點布料從她手中解救出來。

和音征愣一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立即将手縮了回去。

她怎麽忘了,佐久早的潔癖有多嚴重。何況自己剛剛還用手開了沾灰的盒子,哪怕有拿手帕擦過。

他們認識不是一兩天了,明明也很清楚他的舉動沒有針對性更沒有惡意。但那一瞬間心髒還是感到了不可控制的一沉——甚至還摻雜了一點不可理喻的委屈。

她哂笑,或許是平日裏相比起其他人佐久早對她的寬容度太高了,竟然導致自己隐秘地産生了一種「他或許會因為我而有所退讓」的心理——這背後映射了一些自己從未去思考過的事情——我希望他對我是特別的。我想要他給的特殊。只屬于我自己一個人的特殊。

——既貪心又過份。

人類真是喜歡得寸進尺的生物啊。

這種情緒很細小,微小到自己都沒能注意到,但卻在被撇開手時被赤裸裸地攤開在面前,她覺得愧疚——作為朋友的立場她想從他那裏得到的似乎太過格,還感到了一絲難堪,手指蜷縮無助地攥在一起。

可那句對不起哽在喉嚨處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然後她感覺,有一只手搭在自己繃緊的手背上,帶着薄繭的指尖輕輕刮過肌膚,不疼,卻惹了一點點的癢漫成一片,慢慢摸索到了指骨間合縫的一點凹陷。他以指尖為始,緩緩地、不容分說地,将手指穿插進自己的指縫間,掌心相對,嚴絲合扣。大拇指在手背上輕輕撫過兩次以作安慰,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方才倉惶拉開的距離盡數吞噬。

佐久早聖臣面色不善地盯着這個包圍圈,配上将近一米九碾壓全場的個子,氣勢可怕,“喂,你們,吓到她了。”

這就很過分了。

鬼屋如果不吓人還叫什麽鬼屋。衆鬼看着男生不容拒絕地與身邊的女孩十指相扣,感覺到自己內心有股什麽情緒在蠢蠢欲動,克制不住自己高高舉起了FFF團的火把。

衆鬼搖晃着身體步步逼近,包圍圈越縮越小,急需人們的恐懼和尖叫來填飽自己的饑腸辘辘的胃。

他們嘶吼獰笑了很久,卻始終等不到期待的反應。

因為哪怕靠得再近他們也不能碰到人,正如正經經營的鬼屋一樣。除了出其不意地偷襲例如拍肩或抓腿吓人,面對面情況下是不能直接接觸到游客的——否則對方一個反擊這個虧還得自己吞,聲明協議都不管。

貞子鬼的聲帶受不了長時間的磨蹉,忍不住咳了一聲。

佐久早俯視的眼神中大寫的無聊二字深深刺痛了他們的心:“我們可以走了嗎?”

同時他們也發現了其實女生剛剛的反應不過是人在受到驚吓的條件反射動作,并不是害怕。

鬼的自尊心有被傷害到。

七濑和音:“嗓子會疼吧。”

夠了,讨厭的現充狗快滾。

幾只鬼看着潇灑離去還記得禮貌地帶上門的兩個背影面面相觑,又突然發現在化妝間相互調侃過的妝發被黑暗的環境這麽一渲染實在是有點恐怖。

一時連忙低下頭不敢互看,一顆心七上八下還沒恢複過來門卻被突然打開,破舊的教室門嘎吱作響,不知是誰尖叫了一聲,恐懼飛速傳染,幾只鬼團團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手電筒的光源隐約映亮了來者的臉。

剛剛離開的女生語帶歉意,身旁并排站着嫌棄他們髒的那個男生。

她攤開手心,說,“抱歉,可以把你的項鏈給我嗎?”

長舌鬼低頭看了一眼,恍然想起了什麽。

“那是我們要的數字球。”

交出數字球後傻愣愣機械般地招手回應對方的道別,門被小心合上,這次還特地貼心地控制着不發出什麽吓人的聲音。

然而忽然意識到這點用意的衆鬼,更傷心了:這是鬼生大恥啊!

第二個教室比起第一個教室的衆鬼夜行來說更加注重機關設計和音效結合。

幾乎是他們剛踏進教室,身後的門就被大力地摔上,掀起了一陣陰風,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詭異音樂。

通過層層線索推理尋找打開了密碼鎖,再根據打開的箱子裏「妹妹背着洋娃娃」的故事繪本将最終目标放在牆角的一直咯咯笑着要人陪着一起玩的娃娃。

他們蹲下身子,幾乎額角相觸地湊在手電筒狹小的光線可視區,在一群圍攏而坐的洋娃娃中一個個翻過去,終于在一個娃娃的背包裏找到的佐久早需要的「3號」數字球。

“古森他們還真了不起。”能夠花這麽多的時間和精力來設計,和音由衷佩服。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他們只需要找齊兩個球就可以離場了。

“想去第三個教室嗎?”佐久早問。

和音想了想,這畢竟是老樓,而且為了保證恐怖效果他們也沒清潔地太徹底,煙塵多少還是殘留了些的,“我都行,你呢?”聖臣應該不想再忍耐了吧。

監控教室裏對着電腦的古森元也看着兩個在短短十分鐘內已經成功找到出場券的黑影,在同學驚疑不解的目光中,一把關了跟他們進去前被自己偷偷調換了頻道的對講機相配對的另一部對講器,嗚咽着咬碎了牙。

手掌撐住桌沿,稍一用力推開了自己的滑輪椅,他忿忿起身離開座位,“笨蛋小臣我不管你了。”

恨鐵不成鋼憤然離開的古森元也自然沒有聽見佐久早的那句——“那我們去看看。”

起身的時候佐久早扶了她一把,和音剛想說謝謝,卻發現剛剛進入第二個教室後為了翻找線索拆解娃娃而分開的兩只手又重新地扣回到一起,将幾乎消散不見的溫度又重新貼合傳遞。

七濑長長的羽睫顫了一下,卻沒有擡頭。

佐久早波瀾不驚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夾雜在時斷時續的瘆人音樂中,有些不真實。

他說——“我怕。”

然後理直氣壯的将手攏地更緊了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