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32

七濑和音長得好看,這點佐久早聖臣早就知道。

彎月秀眉,嘴角微微下垂本該很有疏離感,淡漠似霧,宛若隔膜,可望而不可及,偏偏眼睛裏又溶了一汪桃花水。白似熟宣,寥寥幾筆勾勒出霁月舒雲,似是天上鳥,月中影,終歸是惹得人心頭悸動卻又恐高處不勝寒。

正如青春期少女夜間話聊總是會提到哪個哪個異性,男孩子私下也避不開這些話題。這些佐久早并不參與,卻免不了無意間聽到些只言片語。

天生了一副好相貌的人總是不知情地就成為了他人故事裏一廂情願的求不得和放不下,偏偏紛雜憂思、擾擾情愫她竟是半點不沾,端似個沒心沒肺只往人間逍遙走一遭的明鏡天邊客。但以前佐久早聖臣不在乎,誰規定青春年華就得憧憬幻想一堆有的沒的,反而覺得像好友這樣就挺好。

七濑和音走在他身側,睫毛似一群淺色飛鳥,垂下來時尤其好看。手裏拿着剛剛進來時發的小手電筒,金黃色的燈光映着白玉般的半張側臉,不似人間,直直晃地人心頭都在發顫。

她就從手機裏那張盛陽滿地照片中的他人之側,不真實地來到陰暗裏離他不過咫尺的地方。

寺崎上午錯發的消息還在他的line私聊界面裏。

寺崎明明應該沒有見過木兔的才對,明明只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兩個站在一起。佐久早恍然——原來在其他人的眼裏,她和木兔看起來是那麽該死的天生一對。

他站在沒人的天臺原本只是為了躲開擁擠的人潮透透氣,此刻卻覺得高處的空氣未免有些太稀薄了。

手在将按上門把的時候卻生生停下了腳步——去了又該做什麽。

他待在原地想了一會沒能想出個所以然。卻想起之前,自己跟七濑和音一起在自己家裏吃晚飯,她給他刻了專屬的銘牌,一起搭地鐵回合宿酒店,也記得和白鳥沢合宿訓練時那條與她一起待過的走廊,那陣伴随着夏日蟬鳴和溫淺日光的無意穿堂風。

想着想着,就覺得這些不知不覺在他心裏變得重要起來的事情,竟全都黯淡下去了。

七濑和久其實說得沒錯,和音看起來雖然不好接近,但對自己的朋友,對被劃分到自己圈子裏的人,都是很護短的。可這樣的人其實也很殘忍,她對誰都好,所以哪差了自己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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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久早從來不否認七濑和音的好,會照顧自己的情緒,會遷就自己在大多數人眼中的會被歸為怪癖的習慣,佐久早不至于自我到察覺不出這些舉動背後得是有多少溫柔才能負擔得起。可他從來沒想過,七濑和音可能對她所有的朋友都是一樣的溫柔。

就像木牌不是他一個人獨享的福利,稻垣前輩對芒果過敏所以那個水果生日蛋糕她特地跟店家囑咐過,她也會專門去看木兔的比賽給他加油甚至還邀請他來參加學園祭。

這種猝不及防的認知打破了他暗藏在心底連自己都沒能輕易察覺到的沾沾自喜。

這簡直,太讓人洩氣了。

木兔的确跟七濑和久有點相似的影子,所以和音說覺得木兔像哥哥。可感情是會變的,正如半年前的自己第一次見到七濑和音也不過是慶幸這個前桌能讓自己追求的清淨高中生活有點盼頭。如果當時有人跟他說,你會喜歡上這個女孩子,想牽她的手,想看見她的笑,想捏她軟糯的耳垂,你喜歡她喜歡到甚至連最容易長久的朋友關系都不想維持,他一定覺得那人有病。

而現在,他生病了。

手機捺在手裏,只要輕輕一點就可以把對話框裏的內容發送。但又把那句「你現在在哪裏」盡數删掉了。

樓頂的風打着卷路過,鐵皮的門想要追上前卻被忘了自己還困在原地,只能無奈地一聲吱嘎。

他只是突然,有點茫然。

記得某次音樂課上,老師感冒喉嚨發不出聲音,或許學藝術的人總是更加傷春悲秋些,給他們播了一部開始很美好但結局空白的電影,文娛委員就坐在他的斜前桌,也是和音的隔座。

她揩完了和音半包紙巾,嗡着鼻子問,七濑,你覺得分手後還能不能做朋友。

然後自己先說了可以。

而佐久早想了想電影裏的劇情,心想,如果是他,這種情況分手後就老死不相往來。

和音沉吟片刻,沒有正面回答:我聽過一首歌,留言區有個評論印象很深,大概是說——分手後說不做朋友的是已經愛過的,而死死抓住朋友這個身份的人是還在愛的。

和音大概是耐不住她的煩人,無奈補充道,分手了的話,我希望他結婚不要給我發請柬。

佐久早實在不是一個擅長自我安慰的人。古森元也一直覺得他太過悲觀,也太過消極了。他知道他不該在一切都還沒開始前就考慮到如此悲哀的結果,但卻依舊克制不住。

寺崎發給他的照片如同此時的陽光一般,不合時宜又格外刺眼。

佐久早閉眼,一個念頭倉惶地鑽進腦子裏——如果她和木兔在一起,她的所有偏愛和溫柔都給了另一個人——哪怕不是木兔也終究會有那樣一個人的。

人在做選擇的時候總是會對比,因為天性使然人們喜歡十全十美,魚與熊掌兼得,而現實不僅不可兼得甚至可能一無所有。所以直接的對比才能讓人下定決心。

他狠狠睜眼,手上用力,掌骨清晰地感受到與之相扣的木牌邊緣的弧度。

——憑什麽。

明明天時地利人和都站在他這邊。

他為什麽不能一直是那個被明目張膽偏愛的人。

古森幾則消息都沒有得到回應,直接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十幾年的相處并不僅僅只是讓古森對他有所了解,他也同樣可以隐約猜到表兄隐藏在舉動背後的意圖。

佐久早沉默一會,“我會去的。”

從陌生人到熟人容易,他們從熟人變成朋友也幾乎毫不費力。但佐久早清楚,怎麽從朋友變成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對她,他想自己有足夠的耐心。

而他現在需要做的,是讓七濑和音知道,他和她之間,可以不僅是朋友,他也不想只跟她做朋友。不然,和音一直沒意識,無論他怎麽出招都是打在棉花上毫無作用。

就是不知道她意識到以後,是會疏遠自己,還是先發卡再疏遠,亦或是……其他。

他左手臂橫跨抵在她的後肩背,雖然很想但還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搭上她肩頭的手,将手指乖乖地收起來握成拳。本該是帶着點強勢的姿勢卻因為這個細節柔化了棱角。

七濑和音站在他面前垂下頭,只差一點就像整個人埋頭躲在他的懷中。她合上着的眼皮還能看到眼珠在不安地閃躲的弧度,她正小口小口地吸氣着平複情緒。

佐久早感覺到與自己右手相扣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些,然後慢慢地放松了力氣,變得柔軟,恍惚間也讓人感到了一種被深深依賴着的錯覺。

第三個教室的門已經被他重重關上,擋住了走進教室後突然從天花板墜落在人面前的那個倒吊着的仿真黑貓屍體,也将高亢凄厲得宛如利甲狠狠刮過玻璃的尖叫聲隔絕在內。

他這時才知道,原來她小時候親眼見過車輪和貓的慘案。

佐久早有些後悔剛剛自己堅持想來最後一間教室了。

“不去了,”他毫無所覺此時自己的聲音已經被放得很輕,仿佛她只是一片羽毛,經受不住再一點的力道,甚至帶上了哄騙的味道,“我們走。”

他牽着她的手,上交各自的任務數字球後,守門的面具鬼放了通行。

他們走在走廊上——只有他們兩個,踏在與世隔絕的空間裏,一齊往那個唯一亮處的方正出口走去。

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外面日光明亮,一切景致都融化在光裏,白晃晃地像另一個世界。

外面出場休息區還有前一批的人或心有餘悸或亢奮交流,周遭變得混亂喧雜,毫不講理地闖入兩個人之間。

佐久早的右手有所覺,配合手心裏那點微小、原本完全不可能掙脫開的力道,順從地放開了手。

與平日裏作為朋友之間正常交往的坦蕩狀态不同,她甚至都不敢再看他一眼,而是假裝四處張望着找古森,剛剛一直被人握住的左手立即用自己的另一只手覆住——就像是不小心留了什麽抹不去的印記,心虛地不願意被別人發現端倪。

佐久早将手插進口袋裏,兩指微微揉搓一下,仿佛還殘留着剛剛溫熱的觸覺。

他看着左看右顧就是沒有把視線轉過來的人,無聲地輕笑一下,嘴角揚起幾不可覺的弧度。

——

古森元也穿過重重人群,熟練地直奔角落,果然找到了人,“你們兩個出來啦。”

他還以為這倆早就出來了,剛巧之前撂了對講機「無所事事」的自己被臨時拉去其他組幫忙。但又不能暴露自己偷偷監視的事情,不知道後續的人只能繞着這個話題打轉希望他們能說點什麽。

但七濑和音明顯有些心不在焉,嗯嗯啊啊的,愣是沒有留下什麽給他敘話的餘地。

倒是原本覺得一竿子下去吱不了一聲的佐久早難得聖心大悅誇了一句:“挺厲害。”

就是不知道是在誇硬是瞞着把他們兩個騙到一起的古森本人還是在說這耗費頗多的納涼特輯活動。

“一般厲害一般厲害。”古森謙虛地擺擺手,視線在兩個人中間掃過來蕩過去。但這兩位都是面部表情較為固定的管理天才,自然是探究無果。

“你們接下來還去哪玩嗎?稻垣前輩他們班好像是星座占蔔屋……池口前輩他們班是什麽來着…”

其實古森話裏那個「們」字也就是意思意思禮貌一下。要不是之前就騙小臣答應來捧場,他對這種人多到爆炸潛在危險飙升的活動向來不感興趣寧願待在家裏窩一天。所以實際上他問的對象只是七濑而已。

佐久早看她,“想去哪?”

迅速捕捉到什麽的古森元也心中一震,努力維持好臉上的表情:這不對勁。

良好的家教和禮儀在這時反而顯得有些吃虧,七濑抿了唇,不得不擡眸,輕輕地說,“我跟和久約好了,你們去吧。”

“我還有半小時才結束值班,要不小七濑你先帶着小臣一起去找……”

佐久早也沒糾結,應地爽快,順便截斷了古森的話頭,“好。”

“那麻煩古森等木兔他們出來幫我轉告一下,我有事先走了。”雖然他們之間并沒有做了什麽實質約定,只是在回答「哪裏好玩」時提議來這裏。但她覺得如果現在離開還是要說一下的,待會也得用手機再跟他們聯系解釋才行。

等到七濑和音走遠了古森元也才恍然想起自己之前邀請七濑和久時得到的情報,手腕一翻看了眼表盤,“七濑前輩不是還沒下班嗎?”

小七濑……在躲他們?不,古森确認自己并沒做什麽惹她生氣的事,就算知道抽簽時自己的确動了手腳,以他對其的了解,她也不至于因此鬧情緒。

——所以,她只是在躲小臣。

古森難得嚴肅起來,圓圓的眉毛皺在一起,語氣認真,頗有幾分兄長訓誡時才有的氣勢,“你不會是……抛下小七濑自己一個人先跑出來了吧?”這完全有可能是小臣能幹得出來的事。畢竟以前拖着他去游樂園時自己就有過類似的經歷,“還是遇到鬼群怕被碰到直接把人拉去當擋鬼牌了?”

否則就平日裏七濑和音對自家表弟的容忍度和照顧程度,怎麽可能會刻意躲開主動提出一起去逛學園祭的佐久早。

絕對是在自己沒注意的那段時間裏小臣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吧。

這個問題很大,要慌。

古森心中沉甸甸的,身為兄長必須得擔負起好好引導性格惡劣的不省心表弟走向正途的重任才行。

更讓古森感到驚悚的,佐久早聽了他的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從眼角眉梢飄出一絲道不明的笑意。

佐久早收回遠望的目光,聲音像是含在喉嚨裏滾過的,更像是喃喃自語,“來日方長。”

古森一怔,佐久早看似平靜的眼中閃過一片熟悉的光亮,那是只有在他打球時偶爾才能窺見的少許鋒芒外露。每當那時,無論眼前的球場局勢是順是逆,古森總是能莫名篤定他們會贏。

古森按着佐久早剛剛望的方向看去,人已經走遠了,連片模糊的背影都找不到。

他反倒有些為小七濑擔心了,小臣他,是勢在必得啊。

【作者有話說】

像佐久早聖臣這種憂郁悲觀消極的糾結還摻了點傲嬌的性格吧,我個人覺得他不像是覺得喜歡就會直接追的那種人從确認心動到決定行動,溫吞別扭到讓人薅禿了頭發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很墨跡,但這個男人好難搞「落淚」原諒我小學雞文筆描述不出來,是我太菜了)

但好在sks一旦下了決心就不會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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