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煙火與人間◎
35
天幕垂挂星河,弦月半懸,光影如織。
在高高架起的舞臺上,鋼琴手在黑白交錯的琴鍵上輕快舞躍,小提琴爽快地報以清冽活潑的回音。
男生牽着女生的手,踩在鼓點上來了個交叉旋轉,兩個人的步伐都很快,在這首快節奏的四拍舞曲盛宴中,像是精靈回到了原本就屬于他們的森林故土,那些重重人影搭就的枝桠灌叢并不能成為他們的阻滞,衣角與裙擺交織,似旌旗潇灑飄起,靈巧地享受着忽近忽遠的游戲——反倒是有不少人由于分神去看他們而不小心一頭撞上其他的舞隊,或者倒黴地踩到了自己舞伴的腳。
弦音輕顫着高歌,引領着林間萬物扶搖盤旋而上,去觸及空中明月。
男生雙手握住舞伴的細腰,将她高高舉起,而她以信任為點,腳尖輕直随之躍起。目光為絲,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如有實質,緊緊纏繞,密不可分。
此時的她不是出于禮貌,也不是出于交際需要,而是真真正正将明月清光納入眸中。
從來冰雪一笑最是動人,眼尾半勾恍似人間絕色。
晚風吹皺湖面,漣漪圈圈,縱是極力克制卻是欲止難平。
——不過區區一介凡人,又如何幸免。
樹葉窸窣聲動,燃燒的篝火傳來火星與木頭噼啪的細微脆響。
佐久早聖臣隔着一層旋轉不止将暧昧與歡快通過舞蹈肆意宣洩的人群,在人頭攢動中捕捉到七濑和音的身影。
哦,旁邊連帶着瞄到的七濑和久只是意外,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的。
古森用手肘輕輕捅在佐久早手臂被衣物完好覆蓋住的地方示意他回神,其實如果不是這支舞曲快停了,七濑兄妹倆就要回來了,他也不會這麽遭人嫌地去煩佐久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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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收到了自家表弟不耐的眼神。但憑良心說,打擾了佐久早的盯人計劃,他只是有些不耐煩卻沒有動手已經是非常顧及兩家的血緣親情了。
頂着佐久早「有什麽屁話快說」的眼神,古森咽了咽口水,乖巧地舉起手提問,“我就是想知道,我的犧牲有沒有意義。”
佐久早并不會跳舞,是因為篝火晚會才去臨時學的。雖然說運動神經十分發達,但顯然跳舞和打球并不能等同視之,或許用的是兩套全然不同的神經系統。
佐久早本就是決定要做一件事就會盡全力的類型,他喜歡七濑和音,就可以因為她改變一下自己抗拒人群的毛病。就像他為了排球可以接受團隊合作和人山人海的比賽館場。
感慨于「孩子終于開竅了」的古森元也舍命陪君子,自告奮勇學女步給佐久早當工具舞伴練習,但其實很快就後悔了——不是因為被佐久早渾身上下裹得嚴實還戴上手套不言自明的嫌棄行為打擊到。而是哪怕佐久早已經很小心了也偶爾會踩到他的腳。
交流論壇裏還有人說,就像沒有摔過就不會滑冰,沒有被人踩過腳怎麽能學會華爾茲呢。
如果可以,我只想當一個無憂無慮的自由人,并不想領會這種慘痛的事實教訓,古森流着寬淚如是想道。
古森觑着眼上下來回掃了一下像是陷入什麽回憶的人,“行吧,不用說了。”
佐久早回神,臉上的表情無縫銜接成「你這個人怎麽一會要問一會又不問的你可真麻煩」。
“你能別那麽樂嗎?”古森難得吐槽,實在是因為沒眼看。
佐久早聞言,手指在唇邊抹過,确定自己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愣是動都沒動,他皺眉,覺得自己有點冤,還有點不解,“我又沒表情。”
“但你心裏已經樂上天,都有粉色的小花飄到我這來了。”
“你還可以感覺到那個?”
“難道你沒有嗎?”古森反問。
“有一點。”佐久早聖臣考慮到古森陪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少見率直地正面回答了。
“哦,現在又酸了。”古森做作地用手扇了扇,看着佐久早把視線轉回舞池內的那對人影,“人家是兄妹,你适可而止啊。”
一舞終了。
回旋落下的月白色裙擺落下了句點,兩個七濑趁着與下一支樂曲之間的空間,靈活地躲開穿梭的人群,三兩下便回歸到排球部所在的小圓圈。
和音今天的長發是拿了一根簪子簡單挽起的。因為剛剛的快舞有些松散,索性撚了發簪抽了出來,鉑金微深的長發打着微卷的弧度流淌下來,幾縷月光墜上面閃閃發亮。
稻垣真心實意地鼓掌,即便在嘈雜的背景中也能聽得清楚,“小七濑跳得真好。”
飯綱掌等其他人跟着附和,用詞誇張之程度一時間堪比幼稚園裏頒發小紅花給小朋友的老師們。
左等右等翹首以盼沒有等來誇獎的和久:“我呢我呢?”
被隊友們躲開眼神對視的和久:“和音明明是我教的啊!”
“只是入門而已。”和音補充道,“不過的确是和久比較厲害。”
所以也偶爾誇誇他吧——收到信號的可靠現任飯綱主将迅速接茬:“和久也不錯嘛。”
看着閉着眼睛頻頻點頭十分享受的七濑和久,同班加同隊兩年的飯綱掌:真好哄啊和久。
剛剛神神秘秘說有事要先離開一下的佐倉前輩終于特地繞了一大圈避過人山人海回來了,手裏抱着長條狀用袋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拆開一看,是一根根的煙花棒,佐倉前輩臉上映着火光的影子,不知道是因為跑步還是因為興奮,變得紅彤彤的,笑起來的時候眼睛亮晶晶,“我們來放煙花吧。”
一群處于自我意識覺醒最強烈的叛逆時期的大老爺們(自認為)沉默了,一個往一個遞眼神,扣着手指移開視線不敢接。
和音雖然覺得這好像是有點孩子氣了,不太符合她成熟穩重的氣質。但身體還是非常誠實地從佐倉手中接過一把,她将其中兩根遞給和久的時候,他下意識順手接住了。
随即反應過來這也太不男子漢了。
于是以極快的速度轉身塞到了身邊離他最近的飯綱掌的手裏,這招以鄰為壑打得飯綱一個措手不及。
那邊傻愣愣被佐倉放了一把仙女棒的池口受到啓發也想找替罪羊禍水東引。
可惜大家經過飯綱掌的教訓,反應異常機靈地四散躲開,徒留池口伸着仙女棒尴尬落在空中的手。
“咳咳,”飯綱不敢把東西還給七濑和音跟佐倉,只能試圖逮其他的皮猴兒,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繃得嚴肅點,“不想加訓的,給我乖乖過來。”
“沒錯。”前任主将池口同仇敵忾,“還不快過來!”
和久站在遠處,用食指扒拉了下眼皮,七歲小孩似的讨嫌地吐了吐舌頭,“略略略,就不,就不!”
“以權謀私!你們這是以權謀私!”
他躲在一名隊友的身後振臂高呼,“井闼山的隊員們,我們要奮起反抗這不公平的強權,為我們的自由,我們的人權而奮鬥!”
哪怕從和久入部起就已經有所體會這兩年同隊以來也沒少領教。但面對他的一秒戲精,池口還是被氣笑了,“七濑和久你能耐了啊。”
池口用手肘撞了撞身邊的戰友,“飯綱,搞他!”
與此同時,兩位經理非常默契地遞上了一把剛剛開封完好無損的仙女棒,兩位隊長接過的姿勢愣是有幾分像是出征前拔劍出鞘的氣場。
七濑和久還來不及對妹妹的「叛哥」行為發表八百字譴責宣言,就在兩位主将的聯手圍堵下嗷嗷亂跑。
本來微笑看戲前排吃瓜的無辜群衆稻垣在手裏莫名其妙多了一把煙花棒時才忽然懊悔着明白了這不是七濑和久一個人的戰争——唇亡齒寒,古文老師誠不欺我,于是扭頭就去逮後輩古森元也,“小古森!”
一群人在這片小小空地上來回躲閃,沒有誰提過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跑遠。
佐倉前輩見縫插針,在某個人被後面隊員追得厲害時突然閃現攔住去路,遞上仙女棒,基本屢戰屢勝,獲得了七濑學妹敬佩的目光。
經過一番激烈角逐,到最後在場的小仙男們都手持或多或少的仙女棒——只除了沒人敢去追碰到這種情況躲得比誰都要快的佐久早聖臣。
——其實主要也是因為實在追不上。
佐久早雙手插兜,誰都不愛,看着這群伸着煙花棒形成包圍圈将他困住的人。
“佐久早,”和久語重心長,“認輸吧。”
佐久早沒說話,但他從面部表情到軀體表達再到每一根頭發絲,每一個動作在倔強地說着「不」。
連平日裏總是向着他的古森元也都反水了,“小臣,你躲不掉的——所以拿我的吧。”
七濑和音偷偷将舉着的右手手裏的煙花棒大部分轉移到左手,只剩一根——相比起其他人手中的五六根和一大把,已經是明目張膽地放了一個東京灣的水,“聖臣。”
僵持片刻後。
佐久早面色郁郁,不情不願地從只有一根的手裏接過。
衆人頓時便像是打了大勝仗那般歡呼起來——
“哦耶!”
“拿了拿了,佐久早拿了。”
“拍下來快拍拍拍!這段視頻我要永遠珍藏。”
他們借着篝火的燃焰,點着了一根根仙女棒,從空中俯視而下,看見臃腫攢動的黑鴉人群中亮起了簇簇微小的星光。
飯綱掌将帶來的相機調好參數,托付給旁人,風風火火地跑回已經列好的隊伍中,大家手裏舉着即将燃燒殆盡的螢火之光。
“要拍了啊——”
“一……”
正值風華正茂的人們揚起了嘴角,對着鏡頭大聲喊出:“二*——”
他們被時光定格在這一刻,哪怕往後前途似海各奔東西,白發蒼蒼朱顏辭鏡,翻開相冊時依舊能會心一笑,想起當年歲月仍是柔軟綿長,再跟家裏扒拉在自己腳邊的小孩嘆一句
——這是我們最好的青春。
【作者有話說】
*日語裏念「二」時嘴型很像微笑,就跟我們拍照說「茄子」是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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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防止大家覺得哥哥是個沙雕,我稍微幫忙挽回一下他的形象被稱為「越精明的攔網手越容易被他玩弄」的攔網殺手角名倫太郎關于井闼山的回憶裏,那個恐怖的攔網手,就是和久好了我誇完了,和久記得把錢打到我賬戶上,不接受賒賬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