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可我看的只是你而已◎

34

雖然我是真的動過要去再做一次實驗進行對比的念頭。但臨到實踐發現變量太多了,根本就沒辦法保證實驗的嚴謹性和科學性,就如其中最關鍵的一點——由于已經去過一次,對裏面的機關布置人員安排等都有了了解,就像第二次看懸疑類電影一樣,被高能預警劇透過後,那種緊張或刺激感會大不相同。于是只能悻悻作罷。

不過即便沒有實驗,事實也完全可以證明。

聖臣與我之間的相處比起以前基本沒有什麽變化,我們還是如平常那般打招呼、說話,他坦坦蕩蕩一如既往甚至還十分貼心地給我帶了一個小風扇,我那已經消解了99%的疑惑值在偉大而光輝的友情面前徹底歸零,倒使得我更愧疚了。

我吸取之前的教訓把常服帶着去了攤位,值完班後就給換了回來,順便還用托同學打包帶回來的晚飯犒勞了自己的胃。

學園祭的最後一天,我值完下午的班,站在樓上往下看,葉邊開始泛黃的樹木被拉長了身形,斜斜地躺在金色的土地上,光影交錯間恍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夕照的光暈散漫迤逦,校道上漸漸疏散的人群像是樂譜中長長的空拍,站在原地擡着頭的佐久早就是那個遲遲不肯畫上的休止符。

我聽見自己小聲的一下——「聖臣」,随即反應過來這個距離他根本不可能聽得見。于是伸手揮了揮以作示意,轉身跑下樓梯的時候碰見了正在上樓的人。

“不用跑,”對我在樓梯上奔跑的行為他頗有些不贊同,“我會來找你。”

違反了「不許在走廊樓梯處奔跑」校規的我十分羞愧。

他接過我手中袋子的動作太過自然太過順理成章,導致我手上一輕才反應過來。

“其實不重的。”這麽點東西還讓人幫忙拿,小小年紀就因為身高被排除在電車上被人讓座之外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們說要去篝火晚會。”他轉了個方向,兩人變成并排而行,手上還提着我裝了和服跟一些雜物的袋子。

篝火晚會是我們學校作為此次學園祭的收官之作,由學生會統籌舉辦。我翻開手機這才看到了排球部群聊裏的一水消息,匆匆浏覽完順便回了句「好的」在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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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退出界面,我的消息下面便立即多了一條新對話——

佐久早聖臣:好。

我這才注意到之前的聊天記錄裏聖臣并沒有給出願意去的回複。

我扭頭去看他,聖臣只是淡然地把手機揣回兜裏,“忘記了。”

篝火被點燃,閃着星亮光輝的夜幕之下,晚會将缱绻與熱烈兩種氛圍盡數包容。人潮已經聚集,且不說我,哪怕是憑借佐久早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加之優秀的視力也無法在茫茫人海中一眼找到其他隊友。

我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捂住另一只耳朵,說出來的話被音樂和歡呼壓制吞沒,只能隐約聽見聽筒那頭「喂喂喂」的聲音。

果斷挂掉。

不出意外,和久的私信源源不絕。

我站在人員較少的地方,挑了幾個問題回複——

“沒看到你呀,我在東南方向”

和久:“東南角那麽大一片地呢,具體點”

“廣場空地怎麽具體”

“你別亂跑了,有緣自會相見”

和久:“你現在一個人?”

「嗯」聖臣剛剛去寄物櫃暫存東西了,現在的确就我自己一個人。

和久:“我們在最中心最大的這處篝火欄,你來這吧”

和久又立刻補上:“稻垣和佐久早也還沒找到位置,你不用急,人很多,注意安全”

我剛想說聖臣會跟我一塊去,又被人打斷了。

之所以說是「又」,很顯然,因為他不是第一個。

燃燒着的暖意篝色将他的面龐襯得紅火,站在我面前,有些局促地推了推眼鏡,又重複了一遍,這次比之前那遍更大聲了些,“請問我可以邀請你跳一支舞嗎?”

“抱歉。”我認識他,隔壁三班的班長,我倆平日裏也會讨論一些競賽題目。對于認識的人便不太好像之前拒絕陌生人一樣生硬了,委婉回道,“我不太會跳舞。”

他無意識地抿了抿幹澀的唇,眼神卻依舊盯着我,“其實我也不太會。”

一時間我竟不分清他到底明不明白這只是社交禮儀中的托詞。

同時我也發現自己可能找了個不太高明的借口,圍着篝火跳舞的一對對其實并沒有多少是跳得很好的,這并非什麽有着評委打分的比賽現場,也不是什麽跳得不好會被人私下指點議論的正式宴會。

露天、熱烈、自由,這種環境中,氛圍或情緒,往往會比技巧更重要。

“我和人約好了。”其實也不算說謊,當初我跟和久被報錯了班,我去學排球,而他學的就是原本屬于我的舞蹈課,早上出門前還堵在玄關硬是磨着我把褲子換成了裙子,用心昭然若揭——總而言之,和久不會放過我的。

“我一直在你不遠處。”他臉上有着堪稱壯士斷腕的決意,“從你剛剛打電話開始。”

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所以我知道你其實只是一個人。

“Its…”他苦笑了一下,聲音像是從胸膛深處傳來的低啞,莫名帶了點苦艾尾調的味道,“just a dance.”

我還沒有傻到分不清晚會上執意堅持邀請一名異性跳舞代表着什麽,那一瞬間我突然想起了歇洛克·福爾摩斯與艾琳,他們也只是說,“lets have a dinner.”

我誠懇地說,“我确實有約了。”

他收回了自己邀請的手,用力攥成了拳,嘴角不自然地扯出一個笑,“是佐久早嗎?”

什麽?

他的目光越過我的頭頂投向我的身後,我回頭,愕然發現聖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三兩步就走到我身邊——一米九的大長腿可真好。

想通他隐含的弦外之音後我瞬間恢複了精神,你這是在侮辱我與聖臣之間純潔的摯友之情,我可不能敗壞了摯友的名聲,做那壞人桃花運的損友。

我心中忿忿,正想着撸起袖子跟他好好解釋一番,卻聽見摯友這麽說:“是。”

其實我還有和久,可以不需要摯友犧牲自己幫我當擋箭牌的。但聖臣為了給我解圍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怎麽可能拆他的臺。

于是我只能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一曲了了。圍着篝火的舞伴停下舞步相互致禮,人群爆發出掌聲與歡呼,夾雜了幾句亢長起哄的口哨聲。

人影憧憧,映在臉上的火光忽明忽暗,他應該是笑了一聲的,“我明白了。”

“抱歉。”

他轉身沒入人群,像一顆油滴落入了喧嚣的沸水,背影孤寂,格格不入。

此時換曲的空白逐漸被輕快的傳統三拍圓舞曲填滿,清脆的鋼琴獨奏後,弦樂和管樂的合奏依次加進來。

佐久早摘下戴着的口罩,将口罩內面對折好妥善收進口袋。

我怔愣地看着他攤開右手,掌心向上,右臂前曲伸到我面前。

他眉頭輕皺,有點遲疑,“你想跟他跳?”

這下倒是換我驚訝了,“我當然選你啊。”

他不過是屬于「認識的人」的範疇,怎麽能跟你相提并論,你可是我被列為摯友的人,可能這一輩子就一個。

他從口袋裏掏出迷你免洗凝露擦手時我毫不驚訝——我可是要當他摯友的人,甚至非常地有自知之明地攤開了雙手舉起來。

聖臣頓了一下,欲言又止,我想他大概是驚訝于我的覺悟之高吧,然後才在我手心擠了一點。

我們沿着被大家默契空出來的舞池邊緣旋轉前進,卻并不進去中心圈,只是停留在人員最疏散的地方。

為了幫我圓這個謊摯友真是犧牲了太多,得找個機會好好報答他才是。

我感覺到自己掌下接觸的肌肉緊緊繃着,誠然聖臣對拍子的掌握穩健精準。但舞步生硬地像是在腿上綁了木板。

他肯定是新手,轉身步出腳的時候左腳尖撇向了左側,橫向出腳是方步練習基本功不紮實的表現,我以前剛學舞步的時候也曾覺得無傷大雅,好在被老師嚴厲地糾正了。否則一旦養成習慣在後面高技巧性舞步學習時就會吃到苦頭。

很少會看到他緊張的樣子,我猜他會不會還在心裏悄悄數着節拍,“聖臣,放輕松。”

“We can dance like no one is watching you.”(我們可以跳舞,如同沒有人注視你一樣)

我能聽見他小小的氣音——因為抿着唇偷偷笑了,從鼻翕輕輕飄出,“你看我歌唱得也不好,還不是敢偷偷唱給你聽。”

我爸媽當初給我起「和音」這個名字的時候肯定想不到他們女兒只有國歌和校歌生日歌才在調子上的,為此他們還試圖通過讓我學樂器來改善。但我用铮铮事實向他們證明了會彈琴和會唱歌完全是可以獨立分開的兩個事件。

從小到大那些誇我聲音好聽的親戚朋友用盡各種手段都不能使我開嗓。沒辦法,我就是如此的有自知之明。

“聽過我唱歌的除了我父母,和久,就只有你了。”

我注意到他緊繃的肩膀松了下來,趁此時機,按在他後背的手微微發力,他将信任全然交付于我,順着我的方向引導而動作——借着旋轉的動作完成了一個漂亮的換位,裙擺随着慣性揚起,綻成一朵盛開的花。

“可你會看到,不是嗎?”

他的聲音很輕,我甚至幾分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我本下意識想要擡起頭去看他的表情,卻因為被人帶着輕巧地右轉舞步而打斷了動作。

“對。”我沒有嚴格遵循華爾茲中的要求,反而微微側過臉,在周圍不知為何突然喧鬧起來的背景音中湊近他耳邊,“可我看的也只是你。”

小提琴奏出最後的幾個高音,這支舞曲迎來了它的結尾,之後幾乎毫無停頓的,在幾聲鼓點、豎琴和沙鈴的單音踩點組成的節拍後,鋼琴和銀笛交替,慢慢彙成舒緩的合奏,拉開了更為溫柔的三拍舞曲的帷幕。

“聖臣,”我蠻久沒有跳舞了,現在有些躍躍欲試,“想不想試一下新的動作?”

“我不會重傾斜步。”聖臣倒是誠實得可愛。

“那你可千萬要攬住我,不許嫌我重。”後半句我是小聲說的,“我們不跳合格的舞好了。”

聖臣的語氣裏有種自己被人質疑了的不屑,“就你啊?”尾音那個幾不可聞的「啊」飄忽着絲笑意,像輕飄飄的蒲公英栖在耳邊,惹了微微的癢意。

emmm臣哥,大佬……雖然我能理解在你們188的世界裏,一米七和一六五可能也差不了多少。但上稱重器的時候,多的每一厘米都在勇闖天涯,我好歹一七一的骨架擺在這呢。

他雖然是這麽說的,但搭在我身後的手掌稍用了些力,很認真地看着我,“我不會把你摔了的。”

這我還是相信的,畢竟部裏力量測試的數據都是我記錄的,我對我們井闼山的王牌有着足夠的信心。

我将重心後傾,形成下腰的姿态,聖臣配合着我,身體在半空中後折劃了一個左旋的半圈,裙角随着舞步像翻滾的波浪,海水退去,在沙灘上留下淺淺的喘息。

為了剛剛不把我摔了的承諾,他顯然緊張得有些過頭了,我被腰間的手過份用力地攬了回去,兩具軀體不小心碰撞在一起。

兩個人貼立站着,打破了華爾茲的交際距離,我的鼻子與面前的胸膛不過微毫之差,呼吸就浮在這狹仄的空間內慢慢堆積,空氣都變得幾分粘稠。

舞曲還在繼續,而我們兩個則是突兀地停在原地。

聖臣先前脫了拉到頂的外套,上身現在只穿了校服的一件白襯衫,扣子解開兩顆,他脖頸處的喉結緩緩上下滑動了一下,呼吸聲加了重音,卻依舊沒有說話。

其實第一次跳下腰舞步他的表現已經很好了。“聖臣你很有天賦,”我試着安慰道,“要不要跟我學跳舞?”

趁着他愣神的瞬間,我将左手從他灼熱的後背撤開,一個九十度的半旋與他拉開距離,左臂似飛鳥的羽翼高高揚起,右手稍稍用力相連的兩手高舉。然後在由臂彎組成的拱門之下,輕輕轉了個圈。

樂手放下了他的銀色長笛,幾個跳躍的豎琴弦音在空曠的廣場上方回蕩不絕。

我剛剛的動作是揉雜了其他舞種即興混搭的結果。毫無疑問,這種不合規矩的舞步如果讓我以前的舞蹈老師看到是一定會被狠狠批評的。但我也想起她曾經對我說:“舞蹈是用來表達情緒的,當你想要傳達快樂時,簡單甚至毫無章法的動作也可以成為舞蹈。”

我微微提起裙子,垂眸曲膝作了個禮,擡頭看向聖臣,篝火延綿閃耀在他眸中,“這是我跳過,最棒的一支舞了。”

【作者有話說】

每次碼字時都面臨的靈魂拷問——

#母胎單身想寫甜甜的戀愛是否做錯了什麽#

#到底要怎麽寫出甜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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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會跳一點點華爾茲和桑巴,但寫起來發現……會跳和會描述出來完全是兩碼事啊QAQ。雖然我現在也忘得差不多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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