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原來這就是他喜歡的人◎

53

從飯綱家裏出來的時候天色還不算太晚,這場考前的最後狂歡因為明天是月曜日而有所收斂,當然肯定也有壽星由于潔癖而顯得有些古板的性格導致的蹦迪不起來的緣故。

佐久早在回家前還被拖去古森家被迫接受了來自姑母一家的親情關懷。

戴着生日紙王冠的佐久早眼角飄出一絲略帶絕望的疲倦。

他絕不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但如果戴一個幹淨的、沒有被人用過的、特地用心準備的帽子三分鐘就可以讓姑姑過份高昂的興致得以釋放,不用再去應付其他「不成功絕不罷休」的一百條預備小花招,那還是值得一試的。

——反正待會本就是要洗頭的。

他的姑姑,也就是古森元也的母親。在改姓「古森」之前,便是活潑地不行的存在。她還梳着羊角辮的時候,曾被佐久早家隔壁熟悉的老人打趣過,“這孩子活潑地不像一個佐久早。”就好像他們那一代所有孩子的活躍竟都錯點給了她一人。

等到佐久早聖臣這一輩,他們一家三個孩子。雖然性格各異,但總歸還是不愛笑的,大體上還是符合「佐久早」的一貫風格。

不過大抵是從小帶大的孩子會比較有感情,在他們一家搬到離佐久早家不遠的地方後兩家的來往變多,古森媽媽對佐久早聖臣就偏愛地比較明顯。

她一手托着腮,站在門邊,娴熟地戴上五十米厚的親情濾鏡,佐久早聖臣的遠去背影被夕陽籠上一層薄薄的暖光,“我們小臣又長高了呀。”

“井闼山真是個好學校。”她手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人,“對吧?”

作為井闼山高校的畢業生,哪怕已經過了傷春悲秋的年紀,也并沒有留下什麽大遺憾,對母校也偶爾會感到懷念的。

于是在元也和聖臣國三報考學校的時候還特地翻出來自己高中的紀念冊給他們詳細安利過。

但結果比她所能想到的還要好一點,更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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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願意跟別人一起出去玩,願意去別人家裏過生日會,願意把排球部的合照洗出來放進相冊裏。她準備的生日王冠他就算不情不願也會戴上——雖然只是一小會,而且臉色也很臭。而這樣的他,在這一年的身上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棱角不知不覺間也柔化了一些——那只有親近之人才能察覺出來的變化。

那個從小習慣孤獨不喜歡跟別人有交集的孩子現在也有了朋友。

作為看着他從小長大,幾乎将他視作半個親兒的長輩,她欣慰之餘還摻雜了一點容易讓人酸鼻子的感觸。

古森元也看了眼自己的母親,這麽久了他們其實一直沒有告訴她真相——

當初他們選擇報考井闼山是因為他們在參加初中部全國排球綜合大賽時在後臺遇見了随身攜帶着粘毛滾輪器的飯綱掌。

當時佐久早聖臣眼神放光,深覺這個前輩很是靠譜。于是後來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飯綱所在的井闼山。

當然了,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飯綱掌之所以會随身帶着粘毛器是因為他家的狗狗超級容易掉毛。而他每天出門前都會跟超黏人的它來一個告別的抱抱。

從本質上來說并不是他理想中的前輩。

招新日當天在攤位上,看到跟七濑和久搶冰棍而手上沾了化掉冰水的飯綱掌,他在佐久早聖臣心中的形象轟然倒塌。

剛開學就被社團小學弟用看什麽負心漢渣男大騙子才會有的眼神怨念盯着的飯綱掌:緩緩地打出一個?

人在真正懷念一樣東西的時候往往不是在他正擁有之時,正如人處于幸福久了慢慢就會覺得理所當然。

作為目前剛進入井闼山一年未來還有兩年的人,古森并沒有辦法很好地回應母親追憶往事的感慨,只能「哦哦」兩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唉,”但也不是沒有憂傷的事情的,雖然她知道聖臣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但或許是她有些思想守舊了,還是會覺得有一個人陪着會更好,“小臣什麽時候會有喜歡的人呢?”

元也小學一年級就有了有好感的女孩子。雖然那個年紀的喜歡不一定當真,但好歹有過正常成長過程中會有的情感發展。

相比起來,聖臣在荷爾蒙旺盛情愫飛漲的青春期簡直是淡漠冷靜到可以直接立地出家了。

古森元也沉思一會,為了不會被迫成為老媽安插在他們身邊的眼線,不會每天回家都面臨着被老媽興致勃勃詢問進展情況的慘況,他決定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再讓小臣自己坦白,或者讓她自己發現。

于是他咽下已經到嘴邊的「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呀」,換成裝作幾分擔心又帶着恨鐵不成鋼的一句:“說的是呢。”

54

佐久早英彥等到很久以後才想起來,原來他跟七濑和音早就有過一面之緣了。

俗話說,第一個孩子照書養,第二個孩子當豬養。他的妹妹雖然行二,但好歹是家裏頭的第一個女孩子,僥幸躲過了這般命運。

可等輪到聖臣的時候,便什麽都不沾邊了。

或許也是他們兩個對于「放養式」的過份适應給了父母錯覺——他們家的孩子就應該都是這樣的,以至于他們習慣性地散養這個最小的,甚至會因為他有着哥哥姐姐而更加心安理得地疏忽一些。

佐久早英彥至今都說不準,到底弟弟對這種家庭氛圍的毫無異議是天生性格使然還是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習慣。

人是很難簡單用幾個詞來定義的。

他的父母,如果說他們對聖臣不上心,也不會在百忙中還清楚記得聖臣的生日并來提醒他這個并不盡責的兄長不要忘記準備禮物回家一趟。

但如果說他們上心,應該在早就知道的情況下盡可能調整一下工作行程回來陪他過個生日。

他們的上心和在意,仿佛也就到此為止了。

佐久早英彥收到父母消息的時候正好把手上的一個case的收尾工作做完,摘下眼鏡眼前是有些模糊的,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仰頭放空了一會,牆上時鐘的秒針無聲地打着圈。

恍然想起了前不久吃飯時聽隔壁組的同事提到的那個遺産分割的案子,他印象特別深。因為畢竟一般來說只有搶着要份額的。但那家幾個已經頗有成就的兒女甚至不太願意沾父親留下來的財産,願意去醫院看他,比起血緣聯系倒不如說是出于為人良心的臨終關懷。

——那般的親情淡漠。曾經所有的委屈、憤怒、怨恨,被漫漫時光沖刷地只剩下空無一物的平靜與漠然。

可他們與他們,明明不一樣的,但佐久早英彥就是這麽突兀地聯想到了。

跟以往禮物直接送必需品的方便偷懶不同,這次佐久早英彥認真想了一下。如果要送他喜歡的而非必需的東西應該選什麽好。

他自參加工作以後有了自己的住處便很少回家了,他在上大學時聖臣還只不過是個讀國小低年級的小鬼。要說對現在正值青春期的弟弟很了解那是騙人的,他們兄弟倆明顯都不是那種喜歡主動去加深維系聯系的類型,聖臣是不在乎覺得麻煩不喜歡,而他則是更習慣引導對方主動——但這種人際往來的技巧顯然對家人并不适用。

他突然想起在聖臣六七歲年紀的時候,自己曾經送過他一副拼圖。其實當時他正面臨着高考的重壓和校內學生會交接的繁瑣工作,選禮物的時候甚至也沒怎麽太花心思,不過随手一挑。

之後偶然發現聖臣把那副拼圖拼完後刷膠裱好後收了起來,才後知後覺地明白或許他是喜歡的。

只是後來有次跟朋友聊天時無意提及,朋友語氣中帶着點不可思議:“你們家小孩可真不簡單啊。”

“六七歲的年紀就能拼1000塊的星際圖哇。”友人覺得像佐久早英彥這種腦瓜子聰明的天才可能并沒有意識到跟同齡人比起來他弟弟的厲害之處,誇張地比劃起來,最後豎起大拇指,“且不論聰不聰明,單就耐心來說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于是他終于意識到了那份禮物的不合适,它對于一個小孩子而言,太難也太繁雜了。

它更應該是聖臣現在這個年紀才收到的東西。

不過那确實已是過去且不能挽回了。

佐久早英彥問過知道門路的朋友後去了東京規模較大備貨較為齊全的那家店。

選擇這款拼圖的原因只是因為單純地考慮到如果是最新款的話那麽弟弟擁有的可能性會小一些。

說出來可能會惹人笑話,他們明明是親兄弟。但他目前卻沒有什麽很好的辦法去取證他手頭上到底有哪些東西,是不是真心喜歡。

比起幸運疊加,不幸加不幸才是人生常态——他去得遲了些,店裏工作人員遺憾地告訴他那款拼圖已經售罄。

身上還穿着離開律所後沒有及時換掉的衣服,本來仗着自己的身高優勢想看看面前的人手裏是不是自己正在找的那份拼圖,卻因為太過在意忽視了距離。

那個女孩子一轉身險些撞到他,踉跄着往後退了一步又憑借着出色的平衡感站住了,非常巧妙地避開了他下意識去扶她的手,“抱歉。”

他其實很少會提出這種頗有些失儀的請求。雖然工作上形形色色接觸到的紛紛擾擾總是躲不開「錢」之一字。但他本意并不是用金錢去炫耀或強迫什麽——只是他剛好太需要罷了。

友人那句「如果要買的話得盡快了啊,這可是限量版」還回蕩在他的腦海裏。

那個女孩子說這是要送給重要之人的禮物,眼中一片真摯不似作假。

而且她本可以不用對他這麽解釋一句的。

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思最是敏感,尚未遭受來自社會的蹂躏和毒打,還正是不知天高地厚最是心高氣傲的時候,遇到一個陌生人想用高價來交換手上喜歡的東西。若是性格偏激些的因此感到幾分羞辱之意也是有的。

所以就算是直接轉頭狠狠而去,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遞過來的一面便簽紙上前面四家已經被一劃細細的黑色橫線排除掉了,看來她也是跑了好幾家才找到的。

他垂眼,看見女孩的眼角在提起那個人的時候不自覺地變軟了一些,其實很不明顯。但對于有一定閱歷的人來說總是更容易察覺到些什麽。心中一曬,對比起來,至少比自己要用心得多了。

他後來去了女孩告訴他的最後那家店,然後再不死心地跑了兩處,确定短時間——在三月二十之前真的都不會有補貨了。

不是沒有想過去聯系在其他地方的老同學幫忙找找。但出于時間等各種因素考量,于是最後退而求其次選了另外一副。

佐久早英彥敲開那扇房門的時候,眼裏的他就像只受了驚的小刺猬,軟彎着的毛從頭炸到尾激靈一下豎了起來,反手扣下手機摁了關機鍵,清靈的女聲戛然而止,帶着幾分驚詫轉過身來。

不過片刻便調整過來,蹙眉看着他,“你該敲門。”

他說:“是你太入神了。”

房間的門縫透出燈光,他敲了幾聲都不見反應,家裏屋牆裱了隔音塗層,他隐約聽見一兩縷不甚清晰的聲音,以為是聖臣的應聲所以才開了門。

他們兩兄弟在生活習慣和人際交往方式上不盡相同。但在「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別人」的功力上倒是如出一轍的相似。

佐久早聖臣自然地揭過方才的相對無言,也沒有問他個大忙人怎麽突然回家,“什麽事?”

“你的禮物。”他将手上的盒子遞出去,半響後方聽見自己的聲音,“生日快樂。”

佐久早英彥雖然不愛笑,但在交際場上卻擅長洞悉人心,舉止進退有度,故而在與人交流上也算如魚得水。

這還是少有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的情況。

只能隐晦地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提醒道:“你長大了。”

“……”他看弟弟好像沒能理解到他的意思。于是補充上一句,眼神似是不經意般瞥過他桌上倒扣的手機,“注意節制就好。”

然後非常貼心地反手關上了門。

當時的他因為突然發現了弟弟的小秘密而心緒一亂,也怪佐久早聖臣反應速度實在過快——迅速到反而透出一點心虛的意味,令他忽略掉了播放端飄出來的一點女聲其實稍微有點耳熟。

有種說法是,遺忘一個人是從忘記他的聲音開始的。

但或許聲音好聽的人總歸還是有點特權的,也像是冥冥之中注定般,他當初并非刻意地多看了她一眼,于是勉勉強強留下一點印象。

聽小臣用簡單兩個字「我哥」來向她介紹自己這個不期而遇的人後,站在他弟弟身旁乖乖打招呼說「您好」的聲音漸漸勾起他早已模糊的記憶,比起幾年前在店裏偶遇時的模樣,眼前的人褪去了那點稚嫩年紀獨有的青澀感,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她的一只手被自家弟弟拉着揣進大衣的外兜裏,看見他的時候試圖往外拉了拉收回去卻沒能成功。于是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朝他小小笑了一下,另一只手上還套着一只過分大了些的黑色手套。

小半張臉埋在白色的羊絨圍巾裏,留下那雙清亮的藍眼睛眨了眨,稱得旁邊牆檐上的薄雪都分外溫情。

原來這就是他弟弟喜歡的女孩子。

佐久早英彥恍然明白,前天聚在奶奶家過年的時候,元也看着跑出去陽臺外面接電話的聖臣,不小心用力把手上原本拿來兌醬的青檸檬的汁擠多了,用酸到倒牙的語氣小聲碎碎念:“有什麽了不起的哼哼…不就是有女朋友嗎我也會有的…我一點都不羨慕一點也不…”

彼時他還以為不過是元也的一句打趣或者玩笑話,并未當真——他們家裏人對于小臣「獨自美麗孤獨終老」的生活态度已經是「雖然不是很能理解但還是會選擇接受的」的狀态。

如今得知真相後再回頭來看,很多東西就變得有跡可循起來。

佐久早英彥摸了摸身上,發現自己并沒有未蔔先知準備多一份年玉袋。于是把一直還沒找到機會拿給弟弟的壓歲錢遞給她。

“你就沒有了,”英彥對着聖臣說,“沒意見吧。”

佐久早聖臣眉頭微挑,不可置否。

他本欲直接伸手代七濑和音接過,英彥一縮躲過了,不贊同地看着自家親弟,“吉利話還沒有說就想拿壓歲錢嗎?”

明明看起來是個挺聰明的姑娘,佐久早英彥在心裏笑笑,現在卻好像有些緊張的樣子。

“祝您新年快樂,”她想起聖臣提過他哥在律所工作,律師這種職業表面上有多人模人樣加起班來就有多要死要活,“工作順利。”

倒不是什麽別出心裁的漂亮話,但勝在真摯認真。

他難得惡趣味發作,用拐騙小孩似的語氣,“其實叫聲大哥就可以了。”

只是還沒哄騙成功,他的傻弟弟就先有意見了,拿過他手中的年玉袋,用單手完成了拉開拉鏈、放進了斜挎的背包裏一系列的動作,“不用管他。”

然後望過來明晃晃「你怎麽還在這裏」的眼神在嫌棄他礙事。

那點子意氣和任性在他眼中,将他整個人都映得鮮活了幾分。

“大哥新年快樂。”她的耳尖不知是凍的還是其他,有一小團軟軟的紅暈,不過眼神還是清亮亮的一片。

聖臣微微一怔,然後看起來像是不情不願跟着補上:“大哥新年快樂。”

于是他仿佛是被這滿街的節日氣氛感染了般,也露出一個笑,“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說】

54可以當作番外看沒錯前兩章留言的盆友們你們猜得沒錯就是聖臣他親哥名字是瞎取的,取名廢人士哭泣不過英和彥在日本取名裏都有很好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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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弟弟在看什麽成人小電影的大哥(感慨):小臣也長大了啊在看元也送的生日祝福視頻,特地拉到最後一段反複觀看的弟弟:?

古森助攻一號聖音CP最大功臣元也:我才沒有檸檬呢……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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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還以為這章最多四千字就可以寫完了呢結果拖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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