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我可以抱你嗎◎

58

七濑和音不清楚她為什麽一定要出來。

這其實不是個好主意。

她剛跟兄長發生了一場六分四十二秒的争吵,對方氣呼呼地去了花店幫她買花——在默認作為交換條件她會乖乖留在家裏的情況下。如果他回來發現她不在肯定會更生氣的——可能會把她存在冰箱裏的果汁飲料通通喝掉,或許還會拆了她最近剛拼好的拼圖。

在堪堪窺見了這世界繁華和諧下掩着的肮髒一角後,她确實應該好好待在家裏讓他們安心,一如她這一周以來做的那樣。

可是如果人能夠簡單地用理智壓制情感來支配行動的話這世界上也就不會有那麽多麻煩事了。

她回到房間,不管是風揚起的白紗窗布,還是桌上攤開的書本,都頓時讓她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不适感,就像指甲刮過玻璃發出聲音、一整幅拼圖裏單單缺了一塊那般令人皺眉。

對了,她還不小心踢到了椅腳,小趾疼得她都沒有心情去收拾剛剛因為身體下意識蜷縮而帶翻的筆筒。她蹲在地上緩過那一陣疼感後撿了兩支筆又因為不知名的不耐煩放棄了滾進床底的橡皮,重重地往床上錘了一下。

明明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熟悉往往可以帶來安全感,但她就是感到了煩躁。

保留的唯一冷靜大概是她跟母親說,她只是出去散散心,兩個小時內回來,不走遠,而且有人陪。

母親沒有反對。

和音在手機通訊錄裏來回翻了翻,猶豫了一會後按下通話鍵,耳邊幾聲「嘟嘟」後被很快接通。

“我想離家出走,”她感到了一股害怕被對方責怪的心虛,語氣便沒有那麽理直氣壯了,“可以來接我嗎?”

甚至還有點本人沒有意識到的可憐味道,“我只有兩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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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濑和音站在房間窗戶邊,看到出現在她家小院圍牆外的人時非常不合時宜地聯想到了兒童讀物裏的「莴苣公主」。但她沒有長長的頭發可以讓他爬上來,跑下去站定在他面前的時候甚至都有些喘氣。

但因為對方在額角沁出一點細汗的情況下并不顯得狼狽。

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請來到家門前朋友進去坐坐并不禮貌,好在随身攜帶紙巾是她的好習慣。但佐久早似乎并不在意有沒有被邀請進去好好招待,接過紙巾,“走吧。”

七濑和音對于自己要去往哪裏毫無頭緒。直到她在過斑馬線時被人及時拉了回來,撞在她身後人的胸膛上,很快又分開了。

她擡眼看了一眼信號燈,十分篤定自己哪怕在神游也有好好遵守交通規則,“他闖紅燈。”

“……”好吧好吧,生命安全問題确實不容馬虎。在他不贊同的目光下她的底氣就像被紮破了小口的氣球,慢慢蔫了。

綠燈已經開始在閃爍了,提醒音的勁變得急哄哄的。佐久早可能是不放心,覺得過馬路還能走神的人說話沒有什麽可信度,拉着她的手并沒有立即松開,扣在她的腕骨上帶着人順利地過了這一段後才放了手。

——

他們坐在公園裏的橫椅上。

頭上是長得郁郁蔥蔥的龐大樹冠,葉縫抖動,發出清脆的風哨聲。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來,也不知道為什麽出來不願意跟父母或者和久一起。

和音想了想,可能這就像出去旅游,跟朋友結伴出去和跟家人一起總歸感覺是不一樣的。而為了讓他們放心,她需要找一個人來陪着自己——雖然她更希望可以自己一個人。

她低頭瞄到了自己腕上的表,她已經浪費了至少四十分鐘在毫無目的地走路上。但她仍然還沒有找到自己堅持出來這一趟的原因。

——四十分鐘!她忽然一驚,轉頭注意到身邊離自己不過兩拳距離的佐久早聖臣,她在這四十分鐘裏幾乎完全沒有跟他說過話,就像只是把他當做一個自己得以離家籌碼的工具人——冷漠無情地仿佛是個渣男。

微微刺痛的良心使她從神游天際混混沌沌的狀态中稍微清醒過來。

“抱歉。”

今天天氣特別好,陽光直直傾瀉下來,微醺的暖度,被密密丫丫的綠葉篩落下來的,都閃着金色的細光。公園裏還有幾個小孩子在踢球,笑聲熙熙,圓球落在地面有厚實的輕擊響動,活泛地能勾起童年裏課間玩耍的記憶。

那顆球滾過來,碰到她的腳骨碌碌停了,那邊的小孩大喊着「姐姐幫我們踢回來」,和音起身。雖然她并不會踢足球,但簡單地把球踢回他們所在的方向這點準頭還是有的。

她起身後就比他要高了。

雖然好像顯得她很無聊而且有些神經質,“我們回去吧。”和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浪費了。”

這麽好的天氣,他可以有自己的安排,而不是平白陪她在這裏枯坐着浪費時間。如果她有解決方案也好,憑着同窗之誼請他幫忙好像也勉強算得上合乎情理。但問題是她現在迷茫地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麽。

佐久早擡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映着陽光折射出的亮點,“那你陪我。”

她微愣。

“我幫你出來了。”他尋了個看起來十分合理的解釋,“作為交換,你陪陪我。”

也許是風太輕,雲太柔,他的語氣也軟得有些不可思議了,簡直像在撒嬌。這種聯想讓她不由得笑了出來,但是男孩子都是不喜歡別人說他可愛的。于是和音十分快地收拾好了那點情緒不被發現。

“那我們要做什麽?”

她覺得那雙眸子裏流淌着幾欲融化的東西,片刻之後他說:“要不要去打球?”

這個球,不用多說,是排球。

但和音瞅了瞅自己腳上的單鞋,有點為難,“那我可能還得回家一趟。”

佐久早好像也沒有很堅持:“去游樂園嗎?”這附近有個小型游樂場所,游樂園必備設施過山車。

她想了想,但表情已經替她先行回答了。

其實他也不喜歡。

“和音,”佐久早說,“那你想要什麽?”

他幾乎很少有這種循循善誘的耐心去跟人交流,甚至還去慢慢鋪墊一些話語使得這一切沒有那麽單刀直入,像是在跟三歲幼童說話那般,卻因為是第一次做而顯得有些不得章法,“可以讓人流汗、尖叫…之類的。”

“什麽都可以。”

她不知道丢到哪裏去的思考終于開始上線了。但因為剛剛啓動,運轉起來還有一點卡殼,顯得不是很迅速,從他與異于往常性格的表現察覺出來點什麽,“你覺得……我需要發洩?”

可她并不認為,因為她有證據:“可我吃得好睡得好,也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因為跟和久吵架了,”她覺得佐久早可能不知道兄妹吵架的嚴重性,“我們已經很久不吵架了,上次還是三年前……”

對的,她心情不順,在家裏感到透不過氣,只不過是因為跟和久吵架了;她堅持要出來散心也是為了避開和久。因為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跟他和好,見到可能會尴尬,除此以外她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她似乎終于找到了自己跑出來的原因,“跟和久吵架好麻煩的,等他氣消了我再回去……”

她忽的說不出話了。

因為那只手輕輕在撫在她臉側,骨節分明,帶着溫熱的暖意。手的主人坐在椅子上,仰頭看着她時甚至會營造出示弱的錯覺。

她的理智經過剛剛重啓初始的運行緩慢階段,現在已經可以正常運作了——在心理學上,人在下意識強調重複一些什麽東西的時候,往往可能是在自我暗示。而一個平時不太善于表達自己的人一旦變得有些喋喋不休起來也是不正常的。

他的拇指微微動了一下,她才恍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竟在流淚,被佐久早用指腹熨掉了難看的痕跡。

因為太過安靜,連自己也騙了過去。

佐久早有些倉皇,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在他以往十五年的人生中并沒有「哄人」的經驗,古森偶爾受挫沮喪的時候他的方式十分的簡單粗暴——拉起來,打一場球,打到兩個人都直不起腰來為止。

但哪怕是個笨蛋都知道,不能這麽對她。

七歲那年父親因為臨時有事爽掉了他原本答應好的家長會,他一時不察被姑姑逮住強勢擁在懷裏,拼命昂頭試圖呼吸新鮮空氣時,其實他心裏并不怎麽認同姑姑所說的「擁抱治療法」。

他站在她面前,但沒有讓她仰頭,曲了膝蓋,聲音是平靜的,不帶暧昧,“我可以抱你嗎?”

和音的視線有些朦胧,所以并沒有注意到面前這個男孩的動作帶着生疏。她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懷抱,這個懷抱寬廣、堅實、安全,甚至縱容着她為所欲為。

她不小心沒有控制好的一滴淚濡濕在他肩頭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點點比起旁邊布料更深的顏色,聲音被悶起來所以沒有多大,“我賠你一件衣服吧。”

人類的大腦有時會進行自我欺騙。

例如在升學考前明明自我感覺良好十分平常心對待。但還是會在考前一個晚上失眠到兩點;會議展示上自我感覺正常卻在會後被人提醒說不必緊張。

情緒鈍化感知給人一種「我很好」的錯覺。但身體機能的反應卻是無法隐瞞的,神經遞質的分泌導致人會感到「莫名」的煩躁——因為不知緣由,所以莫名。

有時自以為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并不代表真的過去了,感覺「并沒有留下什麽心理陰影」也未必是真的,那些害怕、惶恐、不安、委屈,那些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失,它們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會爆發出來。

沒有人會因為打不開一個罐頭而崩潰大哭。

那些積累的情緒如果沒有得到正确的表達,積累到某一秒,駱駝就被壓倒了。

佐久早将下巴抵在她肩上,遠遠望去兩個腦袋湊在一起蹭了蹭仿佛受傷後的相互舔舐,答非所問:“嗯,我不告訴他們。”

【作者有話說】

如何安慰女朋友(雖然現在還不是)——

錯誤例子:朋友,打球嗎?

正确示範:我可以抱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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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都已經五年後了!

我也想搞BJ沙雕故事!(想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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