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尋常的黃舌頭
第004章 不尋常的黃舌頭
趙朱就見一個身着制服的中年人正蹲在爐子旁邊。
他一張臉皺出了七八條褶子,眉間紋路深的如同刀刻,時而焦急地擡頭看看擠在窗口影影幢幢的人群,時而低頭死盯着地上的痕跡。似乎遇到一個打不開的死結,整個人都透出一種肉眼可見的焦慮。
再轉頭一瞧,五姑奶已經牢牢占據了那一幫人的中心位置,大妮兒爹娘在向她求助,一個年輕警察在向她解釋,而隊長趙勝利也在一旁時不時插上幾句話,真是好一番熱鬧。
按理說,趙朱這麽個大個兒一人,那挺拔的身材應該十分顯眼,但不知道她怎麽做到的,收斂起了氣息,居然跟個透明人似的,沒有一個人關注到她,而趁他們不注意,她立馬悄悄摸到了椅子邊。
老太太的遺體還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勢,而走近一看,她立刻在心中下了結論:這是典型的一氧化炭中毒啊!
但緊接着,她仔細一看,又發現了有一些異常,因為中毒引起的窒息感,老太太的眼睛向外突出,而她的嘴巴也大大地張開,這就讓她發現,對方的舌頭顏色十分異常,居然是黃色的!
看完了屍體,她又瞧向正捂着臉蹲在西牆角,一言不發的一個男人。她大眼睛轉了幾轉,立刻判斷出來,這人就是他們口中死者的兒子——趙建國。
趙朱不動聲色的來到了趙建國身前,以同一種姿勢蹲在旁邊,先是嘆了口氣,見他放下了捂臉的雙手,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她閉了閉眼,眼底也同樣沁出了一些水光,沉痛道:“建國哥,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嬸子她那麽心疼你,也不想看着你這麽難受啊!”
趙建國正沉浸在悲痛之中,聽見別人安慰,鼻子就又是一酸,但他同時心中十分納悶—這個陌生姑娘,是誰啊?
見他出現疑惑的神情,趙朱立刻自我介紹:“我是五姑奶的孫女,我爹是趙棟。我這不是剛尋回家來,還沒來得及跟親戚們走動走動認認臉,所以你看着我面生。真沒想到,我還沒跟六嬸子相認呢,就遇到這種事兒,唉,建國哥,你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雖然只是一句平常的安慰話,但不一樣的語氣,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趙朱含着眼淚,一臉的遺憾失望,特別是最後一句話說完,她扭臉看向了椅子上的建國娘遺體,雖然沒有明言,但趙建國怎會看不出她的潛臺詞:你娘可見不得你這麽傷心難受啊!
一時間,已經幹涸的眼底淚水又噴湧而出,趙建國再次用雙手緊緊捂住了臉,但這一次的痛哭,悲傷中卻多了一絲堅強。
等趙建國抹去了眼淚,趙朱又不失時機地開了口:“建國哥,六嬸這段時間身體怎麽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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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趙建國又自責了起來:“早上上班走的時候,她說有點頭暈惡心,想着是不是喝了冷風,我還想着等下班了再帶她去診所看看,沒想到…”
趙朱點點頭,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又說了句“節哀順變”,就站起了身,來到了那位老警察身旁。
老楊已經從地上站起了身來,把目光投射到了窗臺邊,院子裏站在窗戶看熱鬧的人見他走近,都推推搡搡地往後退,不敢靠的太近。
這年頭,莊上好多戶人家窗戶上還是糊的報紙,趙建國他們家條件好,已經全部用上了透亮的玻璃。
老楊上上下下把整片窗戶仔細打量了一遍,借着光亮,能看見玻璃上雖然有層薄灰,但卻沒有任何手印、指紋,而窗臺上也一樣落着層薄灰,同樣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其實,他從一進屋就留意過門窗,此時再次驗證—它們都不存在用外力破壞的痕跡,也就是說,老太太去世前,并沒有陌生人強行闖入。哪怕大膽假設,此事不是意外,有人偷偷把“毒氣”通入了屋裏,那也不會是從窗口這裏通入的。
他長長地嘶了一聲,将手插入大蓋帽下的頭發裏,使勁兒抓了兩下,幹脆又轉身走到了老太太身邊。重新檢查起了遺體。
“雙眼球突出、睑結膜充血,嘴唇是典型的櫻桃紅,地上有嘔吐物,大小便失禁,這些都是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跡象!”
旁邊突如其來的女聲,把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老楊吓了一跳,但最可怕的是,這話簡直就是他腦海中的旁白啊!
“你是什麽人?誰讓你進來的?”老楊震驚之後,立刻板起了面孔,嚴肅地出聲呵斥道。
趙朱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繼續說道:“不過呢!我也看過了,爐子是涼的,根本就沒點燃,而屋裏也沒有什麽煙氣味道,所以,這就奇怪了,讓她中毒的一氧化碳煙氣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呢?”
老楊眼睛越睜越大,他刻意板起的面孔也撐不住了,呼吸也急促了起來,更加拿不準對方的身份,這個人到底是誰啊?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怎麽把他腦子裏想的全倒出來了?
看着他的震驚臉,剛剛同樣弓腰随他查看遺體的趙朱這才直起了身來,她露出了個友好的笑容來,同時伸出了手來:“同志,您好!我是趙靈光的孫女,烈士趙社趙稷的侄女—趙朱。之前因為一些特殊情況,我剛剛才回到老家。當然,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家人。不過,我說的情況,和您的判斷是否一致?這是不是目前最大的疑點呢?”
身高帶來的壓迫力,讓老楊忍不住後退了半步,他不認識趙五姑奶,但烈士的名頭,讓他一下子就肅然起敬。再加上對方對驗屍的熟練,對案情的精準分析,他下意識地就在聽到“特殊情況”時,默認對方之前在執行什麽不能明說的秘密任務。
他連忙恭敬地伸出了手來,握住了對方的手,心中還忍不住暗忖:看人家這個頭兒,這把子力氣,果然是特殊精英吧?
趙朱用力握了握對方的手,她原本說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家人,也是想撇清一下利害關系,但看到對方聽到“特殊情況”時就出現了神情轉變,心知對方在自己的引導下已經替自己腦補了合理的身份,心裏一樂,臉上的笑容卻淡了少許,轉而換上了一絲絲的矜持。
“趙朱同志,你分析的和我想的一樣,而且,現場看起來,也完全沒有陌生人強行闖入的跡象。死者明顯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如果要進一步确定詳細死因,對死者進行解剖的話,不瞞您說,咱們所裏也沒有專職的法醫,可能還要送到市局去…”
他的話說到一半,只聽一個聲音在一邊打斷了他的話:“同志,您這話是什麽意思啊?您是說,俺娘是叫人害死的?”
趙建國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邊,眼睛瞪得要突出眼眶來,猛一看還怪吓人。
老楊最怕遇到這種情況,讓他查案子還好,但跟受害者家屬打交道,他就要犯頭疼病了,他連忙擺手:“沒有,不是那個意思!”
“那解剖又是啥意思?是不是要把俺娘給,給切了?”趙建國哽咽着,勉強問出這話來都帶着顫音。
老楊又無奈地繼續擺手:“那是假設,假設要進一步确定死因的話。”
“那俺娘到底是咋去的?是不是被人害了?”對方繼續咄咄逼問,老楊幾乎要招架不住,連忙轉頭叫徒弟過來解圍:“小馬!快過來,跟家屬解釋解釋怎麽回事!”
小馬正是那個問話的年輕警察,聽見師傅叫他,他連忙停止了詢問,轉頭走了師傅面前。
老楊悄悄沖他使了個眼色,低聲說了句:“應該是一氧化碳中毒,但有些疑點,別說太多。”
小馬也算機靈,他接手把趙建國引到了一邊,立刻開始問起老太太最近的身體情況來。
老楊長籲了一口氣,因為觀念問題,不是所有家屬都同意解剖屍體。更何況,如果明顯是兇殺的狀況,還有進一步解剖的必要。這樣典型的死因,還要再大費周章,的确不太合理。
然而,身為警察的責任感,也讓他沒辦法對那麽巨大的疑點視而不見,硬是下結論說:老太太在沒有煙氣的屋子裏,因為一氧化碳煙氣中毒而亡了!
趙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看老太太的舌頭:“警察同志,你發現沒有,老太太的舌頭顏色不太正常啊!”
老楊聞言,仔細觀察了一下,拿上白手套,又檢查了一下,他看向對方,眉頭擰的更緊:“沒錯,她的舌頭怎麽會是黃色的呢?而且,不是染上的顏色,是本身的顏色!難道,這是什麽特殊的怪病?”
“您知道黃疸嗎?”趙朱反問道。
“黃疸?你是說嬰幼兒經常出現的那種情況?”老楊家裏也有兩個孩子,他工作雖忙,卻也是個顧家的男人,這種嬰幼兒常見的情況他當然也聽說過。
只不過,他依然充滿疑問:“那怎麽會發生在這老太太身上呢?”
趙朱點點頭,道:“沒錯,一般情況下,黃疸多發于嬰幼兒,但成人也會出現這種症狀。
我猜測,老太太應該是得了一種罕見的‘冷凝集素病’——這類疾病的患者暴露于低溫時,其免疫細胞會攻擊自身紅細胞,造成紅細胞破裂和貧血。因此,冬季的這幾個月裏,患者症狀會更加糟糕。
黃疸就是因為紅細胞破裂,導致血清中的膽紅素升高而引起的症狀。”
老楊聽着對方認真且專業的解釋,仿佛在聽天書,只能努力理解:“那就是說,老太太得了這個冷什麽集什麽的怪病,才出現了黃疸。”
他點頭附和道:“嗯呃,黃疸我知道,好多孩子都得過,治一治就好了,有的多曬曬太陽就能好。”
但随即又迷惘地擡起了頭:“可是,這跟一氧化碳中毒又有什麽關系啊?黃疸也能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