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信仰
第050章 信仰
一夜很快過去, 等趙朱走出公安局大門時,正好沐浴到朝陽灑下的第一縷金絲,她要坐的火車還得一兩個鐘頭才到, 趁着這個時間,衛長盛十分好客地邀請她去嘗嘗江城的“過早”。
“過早”一詞最早源于清代葉調元《漢口竹枝詞》:“且慢梳頭先過早,糍粑油餃一齊吞。”自此,“過早”就成了江城早餐的代名詞。
後世不知是打哪兒來的說法:“早餐吃的像皇帝,午餐吃的像平民, 晚餐吃的像乞丐”,說這樣才是養生之道,江城人顯然對第一條深以為然。
作為九州通衢之地, 天南海北上下四方的口味都彙聚此處,讓過早不但花樣衆多,口味也十分豐富。
雖說如今不許投機倒把開辦私人飯店, 可不代表各種制作美食的手藝就失傳了。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大師傅, 別管你是禦廚傳人, 還是民間老字號,到了國營飯店一樣能發光發熱。
衛長盛同志帶着趙朱進了一家國營飯店,直接就穿過後堂, 來到了一個包間。他是個細心人, 先問過了趙朱不忌口, 也算能吃辣,這才出去點了餐。
不一會兒, 就見他雙手各端了一碗鮮魚糊湯粉來:“來嘗嘗,我們本地特色, 別看這鲫魚小,都是大早上江邊剛打上來的, 鮮的很呢!”
這碗糊湯粉看着毫不起眼,味道卻是鮮美異常,那小鲫魚被熬得酥爛,魚刺早就化在了湯裏,成一抹濃稠的鮮魂。趙朱喝上一口,滑膩鮮甜之中,還帶着點辛辣的胡椒味,碰撞出了絕佳的滋味兒——這種味道,在後世飼料喂出的癡肥大魚身上可是難嘗到了!
趙朱這碗粉還沒吃完,後頭又有服務員端上了一碗牛肉面,同樣擺在了她的面前。原來是衛長盛想着她從中原而來,怕是更愛吃面,便又特意為她點了碗面。
只見那碗中泛着亮紅油光,牛肉就跟不要錢似的,堆了滿滿一層,下面的面條比熱幹面略細,也是堿水面,色澤黃而油潤,口感偏硬但不糊湯,而湯底則是用牛油熬成,鮮香濃郁,香味兒能飄出幾裏地* 去。
“我之前只知道江城的熱幹面出名,原來牛肉面也這麽有特色啊?”看着眼前這一大碗牛肉面,趙朱也不客氣,挾起一塊牛肉就放入了口中,這牛肉炖的軟爛而不散,入口都無需費勁兒嚼,就讓人齒頰生香。既是“牛肉面”,牛肉自然是重中之重,雖說只是一碗面,大葷的牛肉卻堆出了“硬菜”的派頭,吃的她直呼過瘾。
趙朱正在大快朵頤,卻不料,後面竟然又上來了一屜鮮肉湯包,把趙朱看得是目瞪口呆,大早上的能照這麽吃嗎?這有點太奢侈了吧?
不過,美味當前,“我吃飽了”的客氣話随着一口魚湯被沖回胃裏,趙朱偷偷松了松腰帶,又把筷子伸向了現包現蒸的鮮肉湯包。
見客人吃的盡興,做東的主家自然開心,美食的騰騰熱氣更易氤氲出熱絡的氛圍,衛長盛便笑着問道:“趙朱同志,昨天我就想問了,那人看着也是彪悍異常,怎麽你三言兩語就能把他說得逃跑了呢?還是跳的火車!既然有那不要命的膽氣,他怎會沒有鬧得魚死網破呢?”
這個疑問從昨晚就一直萦繞在他的心頭,從高速行駛的火車上往下跳,其實跟尋死無異,按照他的經驗,有這膽子的大多都會殊死一搏,甚至同歸于盡,沒這膽子的那就幹脆投降了,這種幹脆放棄目标的可是蹊跷又少見。
Advertisement
趙朱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這才正經回話道:“衛大哥,你說,要是往回倒退30年,趕上打鬼子的時候,你會為了國家舍身取義嗎?”
衛長盛毫不猶豫地點頭,他今年二十六,就是建國那年出生的,打記事起就聽家裏老人講過鬼子侵略時種種令人發指的惡行,常聽得他熱血沸騰,恨不得親自上陣殺敵——打鬼子保家衛國這事兒還用得着問嗎?
趙朱笑道:“我只是打個比方,可能不太恰當,但領會意思就成!你看,咱們的信仰是家國,他的信仰是他的真神和他的上師——也就是‘古魯’,你願為國家抛頭顱灑熱血,他也願為他的真神犧牲。
不過,當他接到的命令與他的信仰相違背,他內心肯定會出現了矛盾與鬥争。而我,只是把他所做的違背教義的事情明明白白說出來而已!所以,其實讓他畏懼逃避的并不是我的三言兩語,而是他無法面對的自己對信仰的背叛!”
趙朱說完,高深莫測地一笑,又挾起一個肉包吃了起來:這肉夠新鮮,吃起來才彈牙!
其實,牽扯到宗教,這事兒的确不好解釋。之前趙朱說的都是實話,西克教義的确是追求平等反對歧視,追求公平正義、扶弱濟貧。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同一事物在每個人心中的重要程度也各不相同。那個就連執行秘密任務都要持戒的男人,想必在他心中,遵循教規可比上級的任務重要多了。所以,只要她犀利地指出他的行為違背教義,他當然就無法再将任務繼續下去。
在她所知的歷史中,現在在任的象國女總理,在九年之後,就會因為對西克教聖地的攻擊而死于自己的西克保镖之手。作為一個本性正直的保镖,能夠殺害自己的保護對象——一國元首,這能用常理解釋嗎?
然而,以一個虔誠信徒的角度去看,這事兒卻又合理了起來。既然因為宗教信仰,能夠刺殺自己的國家元首,那麽用信仰勸導他,讓他放棄一件本就難以成功的任務,不是更加輕而易舉嗎?
不過,這種事情,就不能與外人道了。
聞言,衛長盛同志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作為唯物主義者,反封建反迷信的思想深入骨髓,但他卻并沒有直接反駁,琢磨了琢磨她的話,反而若有所思地又點起了頭來。
兩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兒,衛長盛又拿出了一件東西,放在了桌子上:“昨天晚上,在醫院,那幾個同志跟他們保護的那個人很快就醒來了,大夫說應該沒有什麽後遺症。對了,估計那個外賓被挾持的途中也清醒過,他好像還記得你這個救命恩人呢!還特意囑咐要轉交你一件東西,喏,我也看不出來是個啥!”
他說着,就把一個一寸來長的六角柱狀銀吊墜拿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那個造型古樸的銀吊墜,趙朱就是眼前一亮,她不是什麽施恩不圖報的聖人,雖說當時行事真沒想過要什麽回報,但如今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但很快,她就清醒了過來:“這個,我恐怕不能收吧?”
剛學過的外事紀律明晃晃就有一條:“不得接受外賓私人贈予的禮物與錢財。”
見狀,衛長盛也是早有準備:“我已經跟首長彙報過了,他做出指示:雖然有紀律,但這屬于是特殊情況,人家也是為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既不是為了拉攏腐蝕,也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況且,恐怕以後你們也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咱們特事特辦,我回頭會寫一份情況說明存檔,你只管拿着就是了。”
趙朱這才連忙把那吊墜收了起來,她就喜歡收藏這種小件的古董雜項,這吊墜看着就對她的胃口。
吃過了早飯,衛長盛就把趙朱送去了火車站,這次由身穿制服的警察同志直接把她送上火車,可比自己擠車時輕松了不少。
喬卓同志給趙朱安排的鋪位比昨天升了級,還是軟卧,趙朱樂呵呵請衛長盛轉達了謝意,便開心地與他告了別。
軟卧的配置比起硬卧來好了不少,跟一個格子間左右各三張床鋪的硬卧不一樣,一個軟卧包間裏只有兩張床,床鋪也比硬卧更舒服一點。
但如今的軟卧也不是随便誰想住就能住的,軟卧票也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要麽是達到一定級別,要麽就是有特殊任務——趙朱這純粹就是沾光了。所以,看到這間包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她也毫不奇怪。
趙朱昨天一晚上沒睡,又吃了頓豐盛的過早,吃飽了肚子就容易犯困,于是,她一上車幹脆就躺倒在床上進入了夢鄉。